小武正在嚼着鸡蛋。他倒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放下筷子，起身开门，伸出个头，大半个身子还在门里面：“小姐，汤！催催！”
酒足饭饱的老两口，坐等最后的汤。按照他们的说法，没汤，怎么能算吃饭呢？这顿饭就算没吃饭。
汤上来的慢，估计是点的人少，饭店里没有现成的，服务员现去河里捞泥鳅去了。
闲坐无聊，武爸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嘬嘬雪白的牙花子，对着桌子另一端的牙签盒伸出了手。我冷眼看着，有些无语。这是等着谁给他拿呢？等着人家送到他手里吗？
他身边的武妈，及时欠起身子，伸出短粗的胳膊，圆滚粗糙的手指，跨国我的面前，竭尽全力的努力了几下，终于勾到了圆圆的牙签盒。成功了的武妈，侧头，对着老公嫣然一笑，露出微黄的牙齿：“给你。”
我楞了一下，不禁调转目光，看向艾丹：难道，他们经常这样恩爱吗？
艾丹立刻明白了我目光中的询问，一抿唇，一扬眉，眨眨善解人意的大眼睛，默默地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世界蛮合理的，有这样的武妈，就有这样的武爸，然后有了这样的小武。
存在，即合理！
剩下来的时间，大家都摸着预撑得圆圆的肚子，开始聊天。
所谓聊天，其实主要是老两口在说，我们三个小辈听着，或者在人家需要的时候，附和着来两句，比如嗯，啊之类。
几分钟个之后，我总结：这老两口子，不但能吵架，而且超级能说。他们两个人要是打开了话匣子，基本别人没有机会开口。
内容倒是没有什么新意，说了半天，无非是那家饭馆好吃，那家有什么新鲜的菜。后来，说到武妈的煎饼摊生意，武妈的话，就更多起来了。
“就你说，煎饼果子不好吃嘛？要是不好吃，凭嘛那么多人吃？好吃呗！”武妈突然面朝着我，眼睛又亮起来了。
我正在神游，赶紧拽回飘在外面的神识，对着那张身边的胖胖的笑脸，点头。好吃不好吃，我真不知道。
“是啊，我妈那会可不容易了。送我去学画，然后再接着去卖煎饼。大冬天的，多冷啊。”小武是从北京长大的，几乎没有继承他爸的唐山口音，也没有他妈的天津味。
“所以啊，你将来可得好好孝顺你妈！你看看你妈，每天去街上出摊，可辛苦了。”武爸接茬了。话是对小武说，眼神却是看着艾丹。他肯定没想，自己这顿饭，花了四百多。小武同学几个月的生活费？
艾丹装没看见，低头继续弄着自己盘子里的几片菜叶子。我忽然很同情她：这孩子，真倒霉，还没过门，先背上了沉重的任务。
“现在小孩，不懂事。你看我们那儿会，不抽烟，不喝酒。还得帮帮你爷爷奶奶干活。哪像你们现在，这么舒服，什么都不用做，还天天吃香喝辣的。”武爸点了根烟，继续忆苦思甜。
“你快就别丢脸了。当着孩子，我都不愿意解你那点底儿。你看你，现在啥不抽啊？”武妈撇撇嘴，瞅瞅自己老公，对儿子和未来的准儿媳妇说。
我低头，端起茶杯，装没看见，稍稍控制一下自己想笑的心情。想起艾丹第一次去小武家，小武爹妈讲的故事：坐在路边，五串羊肉串，一会儿就没了……
这家人，特别有意思，说话特别喜欢拆台。再说两句，两个人就能吵起来。
“那不一样，我是后来才抽的烟，人家单位同事给的，不抽不合适。后来，这不，就上瘾了。那能怪我吗？”吃饱喝足之后的武家爸爸，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不怪你怪谁？谁让你抽来着？天天抽烟，还给自己找个借口？”武妈的底气，也很足。
得，两个人又开始杠上了。不过，大约是吃饱了，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没有朝着吵架的方向发展。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艾丹坐我身边。
她冲我偷偷一乐。
不用她说，我明白。我们俩刚开始都希望快点吃完走人。后来一看，人家老两口聊得热闹，看着这样也挺好玩的。全当个乐呗。于是，我们几乎同时换上了一副表情，微笑着，不住点头。
“抽烟还算上瘾？那能花几个钱？佳宁啊，你知道嘛？我们家，每个礼拜，都得去一次万龙洲，吃海鲜。万龙洲在北京刚开张，我们全家就去了。海鲜啊，还得是南方人做的，比北方的好吃多了。”小武爸爸满脸都是回味。
我点头，心说：是啊，你儿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下一次馆子就都没了。
“我们家，每周都下四次馆子。每次都去不同的地方。和你说啊，东来顺的涮羊肉，那得是冬天吃。全聚德的烤鸭，那得是夏天吃。现在这季节，就可以去吃。全聚德的店，太多。我和他妈，都去过。告诉你吧，北京城，最好吃的鸭子，就是和平门的那个，那是全聚德的总店，东西好吃。知道吗？”小武爸爸说到兴奋处，脸上红光满面，打着饱嗝。
“嗯嗯。”我点头，瞅瞅艾丹。
艾丹充耳不闻，低头喝水。
不甘寂寞的人，是小武。他很乐意加入自己父母的谈话。
我低头和艾丹说话的几分钟，三口子的话题，不知怎么转到抽烟。
“抽烟算什么啊？吸毒的不是更上瘾？戒都戒不掉，你看那些人，都捆着，也不成。”小武爸爸很权威的做出判断。他们三个人，说起电视里的新闻，宣传戒毒的，但是想不起什么名字来了。
“你们没人抽那种烟吧？”武妈忽然头一转，不再看小武爸爸，而是聚焦到艾丹和我这边。
“啊？谁抽那个啊！那得有钱。那都是有钱人才抽得起的。一般人就算想抽，也买不到。”艾丹打个哈哈，同时很不明显地瞪了小武一眼。
我懒得理他们。我抽烟不抽烟，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们儿子的女朋友！
武妈满意地点点头。
“你刚才说什么？吸毒怎么了？”武爸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自己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