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渐渐浓密起来，哪怕时值正午，阳光照射在身上也无法感觉到半点暖意。物资仓库空旷的装卸场上已经没有人逗留，只有一辆辆卸空了货物的马车排列着，慢慢被覆盖上积雪。盖洛普四人沿着连接着各幢建筑物的走廊行进着，这些走廊都带有屋顶遮篷，不至于让他们冒着越下越大的雪而巡视各处，雪莱雅和卫兵队长则跟随其后充当向导，只是她们俩额头上微微渗出的冷汗和眼眸中不时闪过的紧张，显然巴不得赶快送走这四位大爷。
“总监大人，这是第二后勤仓区，那几幢最大的屋子就是存放粮食的地方。大军中有三分之一的部队从这里领取每天的口粮。”雪莱雅划比着不远处的四幢二层石砖结构的建筑介绍道，那四幢房子不高但占地面积极大，外形很像上辈子盖洛普见过的工厂厂房。
盖洛普点点头，穿过走廊来到一处类似办公处的大堂内。几个商人趴在柜台前，在文书官吏的指引下填头填写着什么，而闲下来的装卸工人们捧着杯子围着火光熊熊的壁炉烤火取暖，大声闲聊着，不时为某个荤段子发出粗野的笑声。
盖洛普指了指那几个商人问道：“那些由商人拿到总署交割的货物清单就是在这里开出的吗？”
“是的，大人。一天开十几张左右，我们大部分的时间是花在清点商人送来的货物和把粮食分发给部队上。”
盖洛普见不到这里哪怕有一个来领取口粮的军人：“怎么见不到来领取口粮的士兵？”
“呵呵……大人，她们一般是一大早来，不然就有可能把午饭和晚饭夹在一起吃了。”
“咦？为什么会这样呢？”海伦好奇地问道。
“皇家军驻扎在城镇时，口粮是一天一发的啊，第二天不来领就要饿肚子了。”雪莱雅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告诉对方，似乎觉得海伦问出这种应该是常识的问题感到很奇怪。
然而这个答案对于盖洛普一行人来说很是怪异，无不露出错愕的表情，海伦更是脱口而出的追问道：“只能发当天的口粮？一次发好几天的量不是更方便么？”
“这位爵士，您肯定没管理过部队的粮秣吧？”雪莱雅苦笑一下，“皇家军里好多军官的奸诈狡猾连亚古族的阴影神也恐怕自愧不如，只要有机会，她们绝对会把女帝陛下发给士兵的东西倒腾成金币，然后收进自己的腰包里。”
“你说多发几天的口粮，就会被下面的军官拿去倒卖？”芙丝翠儿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
仓库主管点头承认，然后扳起指头给大家算算账：“按伙食标准，一个战兵一天一斤半米玉米粒，三两肉或鱼，一个满编的中队就是一百五十斤，三天就是四百五十斤。两天时间足够军官们倒腾一手，换成劣质品，现在塔克镇里到处是来自西境诸省的商人，根本不怕找不到买家。一天一发多少可以避免这种事。”
“你说多少可以避免？”芙丝翠儿敏锐地捕捉雪莱雅话语中的一个细节，“也就是说即便这样都无法完全阻止倒卖军粮？”
“无法完全阻止。”雪莱雅说着用一种略带仰慕的目光审视了芙丝翠儿一番：“爵士，看来您麾下的士兵应该过的不错，她们没有遇到待遇不同的情况。”
“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盖洛普道。
“总监大人，想必您可能不知道，皇家军里的士兵是分阶级的。武艺好、能冲敢打的战兵每天应得的口粮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数，那些给战兵搬装备、背行李、干杂活的辅兵的口粮要少一些。如果军官们黑心一点，把口粮按照辅兵的标准配发，也是可以省出粮食拿去倒卖的。”
一时之间，四人无语，尤其是芙丝翠儿和海伦。他们俩是相对传统的封建贵族，在她们的世界观里，军队是维护自己统治的重要基础，抵抗外敌侵略不说，有时也要镇压领地上民众的反抗。一些贪婪残暴的领主可能会把治下的领民敲骨吸髓，但只要脑子没坏就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军队，否则她们的统治很难维持长久。
因此这样贪默自己军队的物资以充实自己腰包的行为，对芙丝翠儿和海伦来于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
芙丝翠儿问：“难道那些军官不怕手下的士兵们哗变吗？”
“哗变？爵士，您真幽默。”雪莱雅嘿嘿一笑，打开了话匣子的她也没刚才那么拘谨了，把一些算是皇家军的内幕东西给爆出来：“士兵们一顿饭少吃几口不会饿死的，她们当兵入伍也是为了不饿死或者免得被摘掉项圈。骑士团的士兵是什么人组成，我不清楚，但皇家军的士兵由什么人组成，我想几位也猜不到。一脸死相的罪囚、欠债鬼、偷盗犯、流浪者、被遗弃的私生女……不是没有良家子出身的士兵，不过这些好人一般集中在精英部队。”
盖洛普突然很荒谬地有一股帝国药丸的既视感，幸好他见过的天鹅骑士团的士兵不是中产市民就是自耕农，而赤雷骑士团的那些士兵更是类似府兵武卒的世家职业军人，不然他得怀疑这个兽耳娘国家是不是到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步。
“……您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微微歪着脑袋的海伦抖抖长耳，总算理解了这背后的原因，随即又追问：“那要是突然打起仗来，一个士兵身上岂不是连一天的口粮都没有？”
“哎呀，打起仗来打起仗来的分配方式嘛。等大军开拔到了野外，就可以给部队一次多发好几天的口粮，这时军官们找不到商人，想倒卖也没买主接手。”雪莱雅宛如一个长者般侃侃而谈，“但是对付那些统统由人渣杂碎组成的士兵，还得一天一发，不过轮不到我们操心了。”
“士兵也会倒卖自己的口粮？”芙丝翠儿无法理解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战场上刀光剑影，什么意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吃不饱肚子没力气只会平白增加自己阵亡的危险，难道皇家军个个都是财富女神的隐藏信徒，狂热到为了钱而不惜生命的地步了吗？
“不是这样的。”雪莱雅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爵士，如果您给了那些人渣三天的口粮，遭遇战事不利时，她们很可能会想办法逃走了。抢两个同伴的口粮，就能吃上九天，骑士老爷们和扈从宪兵还得花时间去追她们。而且上了战场打起来，回不回得来还两说，给多了口粮，在战场上也是糟蹋了，不如一开始就一天一天地发放。”
听到这里，盖洛普的脑门上挂了满一圈又一圈的黑线：这它喵的是明末崇祯时期的明军吗？
【作者题外话】：喝兵血什么的估计常看历史题材的读者都有既视感，不提集损公肥私之大成者的果军，哪怕拿战时期的大嘤蒂国也发生过军事主官倒卖军粮，然后换成猪饲料给士兵吃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