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
北瑶感到脑子里莫名其妙有一阵眩晕。他吃痛地按了按太阳穴，面色苍白。肩上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垂头一看，惨然一笑。
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盯着逐渐染成红色的白衣，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喂，有伤还不知道好好休养？这么大股血腥味儿，闻着就想吐。”稚嫩的童音从耳边传来，一只雪白的小手递给他一卷纱布，以及一瓶装着晃荡着的不明液体的东西。
北瑶抬头，接过这些东西，朝面前的盲童笑道：“小弟弟，谢谢你了。”
他这佯装作出的笑容，殊不知，比哭还难看。
白星辰虽然看不见北瑶此刻的神色，但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定是在难过，便也就不再损他，自顾自地摸索着坐在北瑶对面的一张木椅上。
北瑶脱下薄薄的软烟罗外衣，将里衫掀到了肩膀处，四处张望了一番，迟疑地打开纱布。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外门关上了，我又看不见，你自己换你的药吧。”白星辰像是看见了他的动作似的，调侃他道，“况且，没人稀罕看你的身材，害羞个什么劲儿，真是的，想多了……”
北瑶换药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在苍白的面上勾出一丝笑意来。
“小大人，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白星辰冷哼一声：“你们那点儿破事儿谁不知道？不就是死瘸子你看不透嘛，有什么好伤心的？有病！”
“我……”一时间，北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是啊，人人都在变，他不能限制着凌霄的思想。就算他们曾经是知心的挚友，也不代表现在是。况且，凌霄这几年经历了那么多变故，早已不会是……可他还想得那么简单，单纯地以为他们又会像从前那样……
北瑶心不在焉地为肩上裹上一层纱布，随即拉起里衫，重新披上了外衣。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到白星辰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弟弟，谢谢你了。”北瑶这语气十分真诚，甚至让白星辰在一刹那都有些微愣。伶牙俐齿的他竟然第一次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终，白星辰思索再三，还是将在心中深埋已久的话告诉了北瑶。他一字一顿地缓缓说着，也不管这话到底适不适合在此时此地说。他只是想让北瑶知道——
“凌墨澄他……其实很可怜……”
北瑶身形一顿，旋即摸了摸白星辰的头，轻叹一声。
他这样默然地站了许久，久到白星辰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白星辰揉了揉酸痛的腰，从木椅上起身，却撞到了北瑶瘦削的身体。
北瑶闷哼一声，给白星辰让开了一条路。
白星辰捡起跟他相撞时腰间猛然掉落的折扇，缓步离去。
直到白星辰小小的白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北瑶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
他知道，凌墨澄一直都过得很艰难。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想象他这几年是怎么度过的。丧父……亡国……失足……他这一生，都过的是些什么啊……
—— ——
唐铭死死地盯着面前戴着面具的青年，沉声道：“你是何人！？”
青年摸了摸面上的狐狸面具，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不和你们这群小娃娃玩儿。我有要事需上山，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你！”谌昭瞪了他一眼：听声音，这青年分明只比他们大四五岁而已，竟然口出狂言！他们好歹也都是九等之人啊！他想也没想，就冲着青年跑过去，狠狠一拳给他砸下来。
青年微微叹息一声，无奈地耸耸肩，轻轻一跃便躲开了谌昭的攻击，随即又是轻轻一脚便将谌昭踢到五米外的一颗大树前。谌昭的后背猛地撞到了树上。他闷哼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面色有些痛苦。
“我就说了不要惹我嘛，你们还不信。”懒洋洋的声音从他的狐狸面具下发出。
“谌昭！”唐铭心下一惊，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望着他。他一直定在原地，只是瞪着青年，却不见任何动作。
青年伸了个懒腰，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喂，你打不打？不打就别在这儿像个木头似的杵着，挡路，碍眼！”
唐铭此刻虽然愤怒，但是还保存着理智：他现在没有携带双锏，也不能用秘术，否则就会暴露身份。可眼前这人……分明是逼他用出招数……
青年的忍耐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隔空一掌向他袭来。唐铭硬生生地接下了这猝不及防的一掌，胸口处感觉到了力量的翻涌。
唐铭强压下紊乱的真气，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流，冷笑一声：“太弱。一掌不够，再来！”
青年冷哼一声，再次快速袭来。这次他没有隔空，利用那神秘的步法快速移动到唐铭的面前。他的右手微微蓄力，再次向唐铭胸口处拍过去。
这次唐铭虽然有所防备，却被青年的步法绕得眼花缭乱，在他的右掌袭来之时，不得不用左手臂勉强接过这一击。
唐铭自知：他的左手，怕是不经过一年半载，好不起来了。
“咳、咳……”唐铭强制性地将喉间翻涌的腥甜压了下去，高昂着脖子，紧紧地盯着青年。此刻的他，不复先前酒肆中的慵懒，眉宇间翻滚着一股霸气。他那一双锐利的鹰眼仿佛想要看穿青年狐狸面具下的脸，“这一击，还是不够！”
谌昭勉强地拉开眼皮，不顾面上的鲜血，直愣愣地望着唐铭。
“谌昭，走！快……”唐铭抽空转过头，向着谌昭大喊之时，青年已经在刹那间掠过来，带来了一阵疾风，掀飞倒在树下的谌昭的衣裙。一只紫红的大掌袭来，直直地向唐铭的心口拍去。唐铭被青年这瞬间暴涨的真气弹飞了几米，被迫甩到了一个荆棘丛上。尖利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留下道道血痕。
谌昭也被这强大的真气逼退几米，愣愣地望着二人。
唐铭此刻感觉心口像是要炸了一样，体内滚烫的血液不停地翻涌着，被强行压下的真气此刻也不听话地乱窜着，仿佛随时都要从体内爆出来。
青年抚了抚面上的狐狸面具，声音有些飘渺，像是从空中传来的一般：“我倒是小看你了。这偌大的江湖之中，能接下我三掌的人不多。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只可惜……今日之后，你怕是得废掉了。”
唐铭捂住心口，摇摇晃晃地强撑着站起身，全身都在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地缓缓向着青年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
“是么？那我想试一试，你的第四掌，有何威力！”
青年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怎可能接下我这一掌？真是天方夜谭！”
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唐铭缓缓走向青年，谌昭只能摊在原地无可奈何。
走……走！
谌昭冷笑：他们每一个人，都让他走。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他应该被保护。是么？他的天生剑心，就是用来被保护的吗！？
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了……当年师父这样说，之前殿下也是这样说，如今，唐铭亦是！
他受够了，他现如今，真的受够了！
谌昭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眼神中是铁一般的坚毅。
青年丝毫未注意他这边，只是暗暗地蓄着力，欲一招制胜。
唐铭的口中还在不停地涌出血来。他毫不在意地看着青年，心口感觉已经炸裂开来。他用右手抓起毫无知觉的左手缓缓运气，对准青年，丹凤眼燃起熊熊的火焰，仿佛是从他心口蔓延至此。他忽然感觉不到伤痛了，平静地说道：“来吧，一决胜负。”
青年往前冲去。在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银光随着一个声响，撕裂了此刻的疾风，直直地向青年飞去，直奔他的胸口。
青年微微侧身，躲过了这一击。可他面上的狐狸面具却没有这么幸运，被这忽然袭来的长条状物体划裂，露出青年一半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了累累伤痕的脸。
随即，一个熟悉的声线响起。
“够了。”
PS:反派终于出来露个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