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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7 三个条件

容靖嘴角轻轻一扯,不甚在意,懒懒的从床上下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悠悠走出来,

“是不是殷时修?”

“不知道。问那么多干嘛!是谁你都得见。”

所长没好气道。

容靖又是一阵轻笑,

“所长,你干嘛这么凶啊?怕我啊?”

所长蓦地皱起眉,

“我怕你干嘛!”

容靖脸上的笑意不减,看的看守所所长真的是心烦意乱。

“声音越响,不正说明……心里越虚么?”

“那照容公子这么说,人就不应该说话,这样底气才足啊。”

容靖这边刚说完话,还没来得及在这看守所所长身上找到点乐趣,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却是让容靖心蓦地一沉。

抬眼……

迎面过来的正是殷时修。

苏小萌推着他的轮椅,就在他身后。

这女人还是和之前一样……

除了殷时修,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露出那样娇媚的神情。

对旁人,笑的再开心那也就是一种表情。

“容靖,憔悴了,看守所里的日子……和你容家大少爷的日子,天壤之别吧?”

容靖那懒懒的身姿慢慢直挺起来,

“还好,反正死不了。倒是时修哥你……两条腿不能走路了,肯定很痛苦吧?”

“比不上你父亲容司跪在我跟前为你求情来的痛苦。”

“……”

容靖的表情一瞬间就僵硬了。

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儿被卸去了伪装……漂亮而端正五官竟是扭曲了起来。

殷时修似乎想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见容靖这略显痛苦和狰狞的表情,他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你父母跪在我跟前,但我要好好解释一下,不是我逼他们跪,是殷时青把他们逼到那一步的……容公子若是有机会从看守所出来,可别找错了人。”

这话说完。

容司站在原地,已然浑身颤抖不止,抬起头,燃着愤怒火光的眼,直直的盯着殷时修,

“你胡说……”

三个字,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样。

殷时修轻轻笑笑,没说话,只是微微侧首对苏小萌道,

“我们先进去。”

苏小萌应了声推着殷时修进了小房间,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小萌拉开一张椅子放在殷时修边上,径自坐了下来。

殷时修那笑,让容靖看不出深意,究竟是因为谎言被拆穿的轻笑,还是那种“你爱信不信”的深意……

容靖的心情蓦地就沉重了起来。

这个看似除了容氏集团的利益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容家大少爷,这会儿心却是沉甸甸的。

容家大少爷……

哪怕再怎么心高气傲,目中无人,那也是对外人,对旁人。

容靖还算是孝顺的那一类,无论是从商,还是做人,他都是容司一手带出来的,说他是第二个容司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父子两人的关系由来以往都是非常好的。

容靖很敬重容司……

要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容司,那必然就是容靖了。

父亲向殷时修下跪?怎么可能……

容靖带着心下的这份震惊,走到殷时修和苏小萌对面坐下,布着血丝的目光落在这对夫妻身上。

“时修哥……你拖着这么一副身体特地跑到看守所里来找我,辛苦了。”

“比不上容老先生和容老夫人为了保你四处找人帮忙来的辛苦。”

殷时修仿佛就是抓着了容靖的短处死命的掐,说什么都离不开容家二老。

容靖的神情明显就跟着又是一僵。

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下,容靖扯了下嘴角,

“时修哥,你也太小看我父亲了,就算是白思东局长想要抓我,这检察院想要给我挂个罪名,那也得有足够分量的证据。”

“……”

“我父亲会不知道这点儿么?他只需要耐心的等,等到过了拘留期限,等到这看守所看不住我……”

殷时修微微勾唇,

“话说的不假,可是阿靖,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没有当过父母,你的心里也没有真正重视过什么人……所以你不懂。”

“……”

“这心头肉一旦握到了别人掌心,那就是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敢冒一丝险让心头肉滴血。”

殷时修说着,苏小萌微微侧目看向他……

天津港事件当晚,他就是这样……对嘛?

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对不能让她的父亲出事,不然,她的心就要滴血了……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

容靖深吸一口气,冷静问道。

“你这么聪明,不知道么?”

“殷时修,你觉得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就会动容?你现在是想趁火打劫?”

“为什么不动容呢?”

殷时修微微偏了下头,搭在轮椅上的手还是像平时那样磨着他和苏小萌的婚戒,

“容靖,容老爷子对旁人再怎么心狠手辣,可你是他的心头肉,你进了看守所,明明也就是拘留个几日便能回去,可你父母却担心的夜不能寐。”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相信,白思东以及这看守所里的在职人员会依法依规办事,他们认为你进了这看守所就是落到了我殷时修手里。”

“他们认为我绝对不会让你在看守所里过上一时一分的好日子。”

殷时修淡淡说着,看着容靖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沉重和……情意,

“这又是为什么?”

他问。

容靖这一直以来都显得颇秀气的面孔,此时眉头拢着,没有吭声。

殷时修又答,

“因为你容靖,你容家是的的确确的对不起我,的的确确的做了迫害我殷时修,殷家的事情。”

“所以你们心虚。所以容老先生,容老夫人夜不能寐。”

容靖抬眼,看向殷时修,

“警察一个个拿我没有办法,所以轮到你来侧面审问?”

“审问?呵……阿靖,你生来就是公子哥,哪怕是当年你去伦敦留学时,容老爷子也是把你的吃穿住行包了个彻底,你又何曾吃过一点苦?”

“真正的审问,根本就没有开始。”

殷时修神态悠悠,

“怎么?你当你这些日子接受的询问就是审问了?”

容靖深吸一口气,慢慢沉住,蛇般的眸子微微眯起,

“原来如此……只可惜,警方能把我继续拘留在这的时间,不长了吧?”

“是,不长了。”

殷时修低眉,看着面前的案台,

“但也足够让你父母等到崩溃。”

“从什么时候开始,时修哥也开始做这么下作的事情?”

“还不是跟阿靖你学的?”

殷时修抬眼,鹰眸牢牢锁住容靖,

“你们容家的人,有耐心,谨慎又大胆,深谋远虑,所以在你十几岁留学的时候选择伦敦,选择我毕业的院校,把你交到我手上,让我多照顾你。”

“所以在我回国后没多久也就让你跟着回国。”

“容司多了老谋深算?他心知自己的儿子绝非凡人,以为容靖你会成为殷家老四最大的对手。”

“以为赢了殷家老四,就算是赢了殷家,这积攒了好几十年的怨气,就算是出了。”

“容靖你也从未辜负过你父亲的期望。”

“学业,事业,生活,甚至是……感情……无一,你都带着对我的挑战。”

“说起来,也有好久没有见过罗菲亚了……”

“……”

“罗菲亚”这个名字乍然从殷时修嘴里冒出来的时候,苏小萌和容靖都愣了一下。

这实在是个有点久远的名字。

勾起苏小萌记忆里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也惹出容靖心下一时的唏嘘。

“罗家大小姐嘛……”

殷时修说着,颇有几分叙旧的味道,

“和你一样,心高气傲,生来就带着良好的基因和家族背景,没吃过苦头,当然,我不单只说你们没有吃过苦,而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没怎么吃过苦……”

“啊?”

这一说,容靖没吭声,苏小萌倒是眨巴着眼睛匪夷的看向殷时修。

殷时修温柔轻笑,“夫人有什么疑惑?”

苏小萌赶忙道,

“什么时候我和你是一代人啦?”

“……”

“我们差的多哩。”

苏小萌下巴一抬,娇俏模样儿尽显。

容靖看着,倒是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笑意多少带点酸涩。

殷时修握着她的手,

“年纪差再多,你是我的太太,那就是一代人。”

“……”

苏小萌撅起嘴巴,嘟囔了句不清不楚的话,而后便没再吭声。

被她这么打了下岔,气氛倒是缓和了些。

这间不怎么明亮的沉闷屋子,随着轻轻的笑声,变的有些不像探询的地方。

“那时我和罗菲亚刚开始交往,罗大小姐的性格挺呛人的,但那会儿,哪个男生不想着征服一匹烈马?”

三十五岁的殷时修,深刻的眉眼间,有着对二十多岁,年轻时候的向往。

“结果我这还没征服呢……你就介入了进来。说起来,那会儿,我的傲气要比你更甚,以至于罗菲亚不甘寂寞落了你的套。”

容靖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是她入了我的套,还是我入了你的套?”

殷时修轻笑了一下。

“我要是早知道你对她不怎么上心,我也不会费着那力气去追她。”

容靖耸了下肩膀。

苏小萌坐在一旁听着,越听这眉头就皱的越紧……

很是不认同的目光落在容靖身上,容靖不经意撞上她的目光,忙道,

“苏小萌,你这可不公平,就算是要鄙视,也是该鄙视两个人。”

说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殷时修。

“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苏小萌哼了声,别过头。

“是,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人,成了仇人,本来可以成为好兄弟的,却要相互算计。”

殷时修接过话说着,

“到现在为止,容靖,你还觉得跟我这么斗下去是有意义的么?”

“上一辈,甚至上上一辈的家族恩怨,又是以那样动荡的社会作为背景,到了我们这一辈,是不是还要继续继承延续下去?”

“说这些话,一点也不像你。”

容靖靠在椅子上,下巴抬着,目光懒懒的看着殷时修。

“哦?那你说说,怎样才像我?”

容靖身体直起,双手交握着放在桌子上,戴着手铐的手腕上可以看出深深的两道血痕。

也不知是挣扎的,还是摩擦的。

“把我碎尸万段,用尽方法折磨我,凌辱我,把你受过的苦痛百倍千倍的还给我,才像是你殷时修会做的事。”

“如果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我一定会这么做。”

殷时修立刻答道。

“呵……秀恩爱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人就这么一条命,我惜命的很,在天津港的那一晚,我一个人上了游艇,知道那艘游艇上装满了炸药的时候,其实我特别后悔……”

殷时修说着心里话,

“特别后悔,为什么你们容家要斗,我就主张着和你们斗?”

“活着是那么好的一件事……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在那一瞬间让“活着”成为一种奢求。”

“说到这个,时修哥,我真是对你感到由衷的敬佩,你的运气真的是贼好!”

容靖苦笑一下。

“是运气么?”

殷时修眸子蓦地沉下,

“是因果报应。”

“……”

“你在看守所里,所以你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你至今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吧?也不明白武荣怎么就锒铛入狱了,对吧?”

容靖还真的是一无所知,这些日子待在看守所里,真正让他感到疲惫的点也就是在这。

想不通,想来想去都想不通……

“邓炜,在你们容氏工作了十来年,一步一步爬上来,成为你父亲心腹,你父亲退下来后又成为你的得力助手的邓炜……”

“原名叫武耀,武荣的亲弟弟,十五年前在打击一起黑社会贩毒案中被武荣陷害。”

“武耀命大没死,改名换姓又回到了北京,这么多年,他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审时度势,一晃十五年,你说,这耐心是不是让人佩服?”

“后来,他等到了我,等到你容靖和越狱的施盛德联系,知道了施盛德和武荣相勾结,想要灭我的口。”

“游艇上,是武耀以命相赌。救了我,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容靖深吸口气,闭上眼,脖子仰靠在椅子上,而后睁开眼看着略显昏暗的天花板,

“原来是这样……”

之前容靖已经猜出了可能是邓炜救了殷时修。

以为邓炜是殷时修和苏小萌的人……

原来并非如此。

“你看,这是不是因果报应?施盛德和武荣算的那么精细,算的那么巧妙,可事件的一个出口却是十五年前武荣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根!”

“容靖,容家和殷家的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

“容家和殷家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过上平凡人想要过的那种简单生活?”

“你真的觉得这样的勾心斗角能够让容家取代殷家成为这所谓的“第一豪门”?”

“容叔如何教导你,我不清楚,但我自己是个商人,多少也能猜出来一点。过去的商人,能吃亏,肯吃亏,也经得起亏。”

“如今的商人,损他一毫利,就要亏别人数以千毫!”

“可你再看,你容家死活不肯吃亏,到头来,又全是你容家在吃亏……”

“容氏近十年来看似利润和价值不断上涨,实际上呢?和整个北京的经济发展,全国经济发展相比……这个涨势,不算喜人吧?”

“比尔集团的亚洲合约,你们败在哪里?是败在我太太苏小萌的临危不惧之下,还是败在你容靖的小聪明里?”

“若真那么有自信,何不堂堂正正的和殷氏打一场?”

“尽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尽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你们容氏集团底下的企业品牌,真正能经得起推敲的,还剩下多少?咳咳……咳咳!”

苏小萌随着殷时修的这一声咳,顿时心就提了起来,忙道,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你说这么多干嘛呀。喝口水。”

殷时修结果苏小萌递上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萌萌,你不知道,若是今天我不多说一点,只怕将来我都不会再有机会和容大少爷说上话了。”

“……”

容靖心一沉,看向殷时修。

“见你之前,我和白局长也沟通过了,好好的询问,你怎么也不肯配合……问什么你都不答,就是有意把流氓混混和你关在一块儿,你也不受鼓动。”

“看来这一心是想要等到拘留时限过去。”

“容靖,方才我已经说了,邓炜就是武耀,你觉得你们容氏集团是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干净?”

“天津港绑架苏成济,谋杀殷时修事件,你知情不报,从中牟利,容靖,那就是参与谋划。光这一条,只要我起诉,你就摘不干净。”

“我知道你心性高,不甘心,明明已经赢了的,哪怕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你也是赢了的……”

“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手上怎么就戴上该死的镣铐,怎么就被拘留了?”

“……”

“三个条件。”

殷时修定眸看着容靖,

“一,容氏集团和殷氏达成企业并购协议!”

“二,有关殷时青的事,你们要知无不答,答无不细。”

“三,你必须得配合我接下来做的任何事情。”

“你父母跪在我跟前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提出了这三个条件,只要有一个不能达成……容靖,那就是你生生放掉了你拯救你人生的这根稻草。”

苏小萌看着容靖。

她话说的少,一边听着殷时修的话,一边便是观察着容靖的神情变化……

刚一开始那桀骜不驯的姿态,那浑身的刺,横冲直撞的棱角,被殷时修这一句一句的……给磨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