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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回 白明皓三见苦命翁

白秋终于能够安安心心上课了。白秋学习别人经验,在会议上宣布实行首问制:对于学校一切大小事情,学校让大家知晓,外人来访,实行首问制,碰着谁谁解答,既不许推诿责任,也不许抢揽不是问你的事。对五沟中学,没有秘密可言,一切照制度办。白秋笑了笑说,当然,审批发票就我一个人做算了,免得经办人员不好识别笔迹。这样做,好让我清清静静上几节课。

就因为五沟中学有了基建项目,而且基建规模不大,任九阳来五沟中学好几次,所有的人都说:“白校长在上课,有什么事对我说。”

任九阳说:“对你说起球的作用,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家长,一个镇只有一个镇长,一个公司只有一个董事长和经理,你们都把家当完了要校长做啥,校长专门在外与领导喝酒?”

五沟中学谁不认识任九阳?谢东使眼色把任九阳约到校外,小声说,今天就不要见他了,白校长忙,他在会上反复讲,校外人员到学校,问到谁谁解释,不许推诿。

任九阳心事重重回了家,在茶馆和别人谈起五沟中学的厕所建修工程。人家说:“现在工程包工,你不下深水不行!你和人家喝了几回酒就想把工程拿下来,休想!还不说每回喝酒都是人家学校白校长做的东。你給过酒钱没有?给过饭钱没有?可惜你还在深圳混了几年,我看你在混沌沟里混了几年,混昏了,一点改革开放意识都没有,这个都不知道!”

任九阳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可是,钱是硬头货,咋办?去借吧,那几年把能够借给他钱的人情资源都用超支了。到信用社或者农业银行贷款,现在贷一百元都要抵押或者担保。家里猪没有,牛没有,羊子兔子都没有,只有鸡,只有上个月买来的小鸡,买了五十只,成活了三十几只,现在才大人拳头大,抵押给谁?女人说:“算了,老瘟神,你都快七十,土都埋到你脖子,不修那房子你要死?”

任九阳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老子整两个钱,还不是为了你我两个。有钱了,把欠账还了,死了没有人骂我。若还有几个剩钱,把日子过好点,你我落气前把棺材板板整厚实些,埋在土里管的时间长。棺材板板薄了,几年就朽了,牛羊爬到坟上,脚踩穿了,脚伸到棺材里面,看把你我两个老东西吓得睡不着觉。”

他老婆子比他小三岁,头发全白,怪只怪家里没有洗发液,洗头用的是洗衣粉,头发越洗越干涩,越蓬松,白得越快,矮矮的个子黝黑的脸,看上去像八九十岁的太婆,听任九阳如此一说,不再言语,她看着任九阳发呆:天老爷,你为啥子这么不公平?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按任九阳的安排,老两口分头行动,老婆到平县县城边的女婿家,任九阳到二队的兄弟家,因为任九阳的儿子过继给了弟弟任九光,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进门的两家人。

任九阳进了兄弟院子,兄弟任九光坐在小板凳上撕黄麻,在水里泡了十几天的黄麻臭气熏天。黏黏的黄绿色的液体从手指间不断往下流。

任九光很明白哥哥今天到来,肯定与钱有关。他不喜欢借钱不还的长哥。埋头做事,不言不语。哥哥也觉得旧账未还又借二次羞于开口。两人一直闷坐,闷坐到天黑,两弟兄共有的儿子儿媳回来,事情才有了进展。

儿子儿媳全身上下包括头发上都是谷芒或者谷叶碎片。任九阳看得清楚,儿子的脸上不停流汗,背上的汗水浸湿了裤腰,如果在平时,任九阳肯定回家了,免得儿子媳妇大累一天又要进厨房煮饭。但今天如果借不着钱,后面的事无法进行,致富车要半路爆胎。

任九光引以为荣的是过继的儿子任朝海,任朝海身在曹营,心在曹营,无论小两口为家庭做过多大的贡献,无论他“阳”爸爸日子过的多么艰难,小两口从不背着“光”爸爸給“阳”爸爸拿这拿那。实在需要帮一把的时候,也会公开征得“光”爸爸同意,并让“光”爸爸亲手交给“阳”爸爸。

任朝海知道他父亲今天的到来与钱有关,他和他老婆进厨房,很快,一大碗腊肉红烧茄子和一盘炒苦瓜端到桌子上,任朝海拿了瓶白酒,给二位爸爸看上。“何必呢,爸爸们。有啥子事好好商量。”他先跟“光”爸爸碰了杯子,“爸。帮爸一回吧!爸这十几年过的太艰难了。”说着话眼眶里有泪水。电灯光下,任九光看到了他儿子眼泪,他喝了,他特别听儿子的话,因为他儿子很少在他面前为他那个“阳”爸爸求情。任朝海又敬了“阳”爸爸一杯酒,就去厨房端面条。

弟弟主动投降,他给他哥看了酒,板着脸说:“要多少?”

哥哥说:“四五千,或者越多越好。”

弟弟说:“填不满的无底洞。”

哥哥说:“是洞就有底。”

弟弟说:“底有深浅。”

哥哥说:“这回很浅。”

弟弟说:“我没有现钱,明天想办法。”

哥哥说:“到信用社取嘛。”

弟弟有点生气,说:“你去取?”

哥哥说:“明天下午太阳落坡我来拿。”

弟弟说:“找钱比拿钱艰难!”

哥哥在求人,不再争辩。面来了。任九阳吃了面,半是欢喜半是忧的回家了。下了院坝,弟媳妇喘息着回来了,不停地用袖子擦汗,上气不接下气,她招呼哥哥不要走,再坐一阵。任九阳突然觉得,弟弟一家找钱也很艰难,说:“我回了。这么晚了,都好休息。”

他老婆到平县城关镇就很利索。女子女婿知道他爸妈对他们很好,从小很是娇惯。以前无论多困难,都没有向女儿开口。多少次在城里,女儿给他(她)拿钱,要他们去吃饭或者买些东西,他们宁愿饿得冒冷汗也不用女儿的票子。女婿说:“明天去沙场把河沙运费结了,到银行里取部分,凑够六千元。”

第二天,任九光找人来把老黄牛卖了,把自家准备的一对大红椿树棺材卖给窑坪街上张眨巴眼,因为张眨巴眼对他说过想买一对大棺材。任九光也想,耕地还有一头牛,自己坡上大柏树多,冬天里砍了做一对大柏木棺材,——柏木棺材结实,埋在土里几百年都不朽烂,红椿树只管几十年。

秋风拂拂的夜晚,月亮特别圆,很亮。任九阳听见五沟学校晚自习下课了,他小心翼翼把一万元钱包好,裤带紧紧勒住短袖衫,把包好的钱放进短袖衫内紧贴肋骨的地方,他想放在小肚子前,怕被人发现。他右手肘紧靠裤带,随时去感觉那一万元的存在与否。他好多年没有揣过这么多钱了。他告诫自己,一点要小心再小心,这一万元就是蒸馒头的发酵粉,我要让它发酵到十万元,一百万元,一千万元!

多年在贫穷窘迫中一步一步艰难度日的任九阳,手里拽着一把大号平口改刀,听那些常到成都进货的生意人说,那东西管用,既结实,又戳的深!碰着抢劫行盗者,保证出手见红。

到了中学,门卫说:“任老板,又要去找白校长的麻烦?”

任九阳说:“我是去找白校长办公事,你敢不给我开门?”

门卫立即给白校长打电话,开了门。

白秋很纳闷,每回任九阳到家,如同保险业务员登门,东拉西扯要和你说话,说得很多很多,多到听者双耳生茧,头昏眼花。今天任九阳只说了两三句话就告辞,临走时眼睛久久停留在沙发上。

白秋有些疲倦,他告诉任九阳,厕所建修资金已经到位,建施图已完成,马上就要开工。

任九阳说:“白校长和领导人缘好,上下级关系通泰。钱这个东西,朋友多钱就多,朋友少钱就少。”说完就离开了白秋寝室。

白秋在阳台上看任九阳出了校门。心想,一个小小厕所交给他修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白秋回屋坐到沙发上,手无意间碰着一个纸包,拿起来到小方桌打开,是票子!

第二天早晨,白秋喊来马宗友,要他把这一叠票子如实送还任九阳,并告诉他,绝不对第三者诉说这件事。

白秋这几天始终觉着自己有哪件事情忘了,就是想不起来。在操场里他来回踱着步,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就记不起呢?”白秋自己问自己。

吃了早饭,白秋继续为被遗忘之事回忆着。那天在进城见张副县长的路上,冒出过想法。“进城,——张副县长,——钱,——装伤?——摩托车,什么都不像。”他没有找出事情的线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