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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回 回去

陈阿远膝行两步,微微侧身挡住陈阿杳的半边脸庞,警惕道:“公子肯收留奴们,奴们感激不尽,待进了京,奴们必定以重金酬谢。”

韩长云漫不经心的讥讽一笑:“你看小爷像是缺钱的人吗?”

陈阿远哽住了,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陈阿杳慢慢抬头,从韩长云的眼中看到了欲望,那是毫不掩饰的,火热而赤裸,这种目光她见过许多次,每一次都像是站在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她的身子轻轻的畏缩了一下,流露出些许惊恐来。

韩长云看的想笑,忙将唇角向下压了压,才把那抹笑意压了下去,他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更知道面对佳人要温柔,要有耐心,不能唐突,免得吓坏了佳人。

他端着十二分的和善斯文,活脱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小爷姓韩,名始思,是个行商,此次是去京城做生意的,姑娘就称呼某七爷便好,若是姑娘放心,便跟着小爷我的商队一起进京吧。”

陈阿远四人没有别的选择,她行了个礼:“奴多谢公子大恩。”

韩长云哈哈直笑“好,好啊,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姑娘放心,小爷我是正经人,跟着小爷,保管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一说,陈阿远原本就看韩长云不像好人,这会儿再看他就更像坏蛋了,只是她们现在没有了别的退路,只怕刚离开这座馆驿,便要被乱刀剁成了肉泥。

眼前这不像好人的坏蛋,看起来是唯一一条生路了,她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了此事,再慢慢的找一条退路。

如此想着,她便更加的毕恭毕敬了,免得惹恼了这个坏蛋,他贼心不死的再对陈阿杳用强,她感激涕零道:“是,奴们但凭公子安排。”

韩长云脸上的笑容更盛,吩咐元宝给这四人安排住处,明日一早便启程进京。

陈阿远和陈阿杳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才离去。

韩长云饶有兴致的看着陈阿杳的背影,灯影下,那浅灰轻纱笼罩着的纤细脊背格外绰约,他啧了啧舌,吩咐元宝:“去,把如花给小爷叫过来伺候。”

元宝闭了闭眼,从袖中扯出一条帕子,满脸嫌弃的递给了韩长云。

韩长云愣了一下,接过帕子扔到了元宝的脸上,气的发笑:“滚蛋!!”

夜色渐深,馆驿中只亮了几盏零星烛火,四下里十分的安静。

驿丞站在空寂的院子里,深幽苍穹上点缀着稀稀疏疏的寒星。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那间仍旧灯火通明的正房,暗自叹了一口气。

那位惯会折腾人的小爷都没有歇息,他怎么敢擅自去睡。

被人从热被窝里薅出来,没脸的可是他自己。

他背负着手,招呼了身后的两个驿卒一声,一起去了灶房,守着那眼微弱的灶火打瞌睡去了。

一楼的房间住满了韩长云

带来的姑娘们,馥郁的香粉味儿从窗缝门缝溢出来,从走廊里走一圈儿,让人有一种置身繁花丛中的错觉。

陈阿远四人也住在一楼的房间里,不知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巧合,这间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东墙下没有别的房间,比别的房间多开了一扇窗。

从这扇窗户望进去,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灯火已经尽数熄灭了,看起来像是房间里的人都已经歇息了,可其实陈阿远四个人却围坐在食案前,睡意全无,十分谨慎的摸黑说话。

荣素兰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但声音却再也恢复不了了,仍是那般暗哑难听:“咱们好不容易才出了京城,这又折返回去,是不是有点不太稳妥,当初的事情暴露了,酒肆肯定已经被封了,咱们在京城连个落脚之地都没了。”

三个人闻言,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心生黯然。

是啊,千难万险费尽心机的,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现在却又要回去自投罗网,这如何不令人失望呢?

陈阿远怅然道:“可是,我们遭遇了几次追杀,行装丢的丢毁的毁,盘缠也所剩无几了,根本无法支撑咱们走到敦煌去了,若不回京城,还能去哪呢?”

“可是,回京城岂不是自投罗网?”陈阿杳一想到韩长暮那张冷脸,再想到自己这个逃妾的身份,听到要回到京城,她便不寒而栗,惴惴难安。

“不,折返回京城不是自投罗网,而是另辟蹊径。”已经用回了自己本名祁明惠的阮君骤然抬起头,笃定道:“从京城到敦煌,就凭咱们的脚程,至少要走上半年,这才刚刚离京一个月,咱们便已经遭遇了两次追杀了,若当真沿着这条路走上半年,刺杀必定少不了,咱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调转了方向,跑到了剑南道的方向,一头扎利州城的馆驿才暂且躲过追杀的吗?”

祁明惠俨然是这四个人中比较镇定的那一个,说出来的话也是条理清楚,掷地有声:“且敦煌咱们都不熟悉,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什么意外在等着咱们,照这样看来,还不如回京。”

静了片刻,陈阿远也认同了祁明惠的说法,低声道:“那人虽然救了咱们出来,也给咱们办妥了路引户籍,更答应护送咱们到敦煌去,可是他却出尔反尔,显然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幸而当时并没有将全部的东西交出去,待返回京城后,咱们还有依仗可托,”她转头望住陈阿杳:“那将阿杳买回来,还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韩长暮,定然是知道阿杳的身份,想在阿杳身上有所图谋的,阿杳在府里时,他从未逼迫过阿杳,咱们逃出京城后,他也没有派人捉拿追杀,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与他做一笔交易。”

陈阿杳似乎十分惧怕韩长暮,一听到陈阿远提起这个名字,她便轻轻的打了个哆嗦,摇头道:“阿姑,也,也未必,他那么凶,怕是不知道咱们的去向,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咱们这样贸贸然的撞上去,他,他一定不会饶了

咱们的。”

“不阿杳,你说错了,”陈阿远摇了摇头:“韩长暮是什么人,是内卫司少使,内卫耳目遍布天下,狠辣手段众多,只要他想查,便没有他查不出来的事情,你是他的妾室,骤然逃出京城,这是打了他的脸,京里的流言还不知传的有多么难听,而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对你痛下杀手,或者捉拿回去百般羞辱,可想而知,他根本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如何说,这样的人,心智之坚,难以想象,只要我们手中的东西能够为他所用,对他有利,他一定会如约给我们一条生路的。”

其实说来说去,四个人除了返回京城,也没有了旁的路可以选,毕竟前路渺茫,凶险未知,不如回到京城这个她们早已熟悉的地方,以待来日。

说定了此事,也定下了跟随韩长云一同进京这件事,陈阿杳突然问道:“阿姑,方才见得那个韩姓公子,也是去京城的,不会跟韩长暮有什么关系吧?”

陈阿远安慰了一句:“不会,方才我去灶房取饭食的时候,打听过了,这位韩公子的确是个商贾,这次出来带了一百来号姑娘,打算到平康坊经营花楼的,韩王府是行伍出身,养出来的公子个个都能上阵杀敌,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位脂粉气如此浓的公子来,岂不是辱没了韩家军的名头。”

三人对视了一眼,也觉得正是如此,频频点头。

“好了,明日一早还要启程赶路,咱们还是早些睡吧。”祁明惠一锤定音,扶着荣素兰进了里间安歇。

就在这四人商量以后的事情时,韩长云也没有闲着,吩咐驿丞去买的姑娘终于买了回来,虽然只有五六个,还都是清倌人,只会吹拉弹唱,但也聊胜于无。

他吩咐元宝将各色乐器摆了一地,点了数首曲子,让这些姑娘们一刻不停的弹奏起来。

而那位名叫如花的姑娘,更像是没了骨头似得,软塌塌的紧紧贴在韩长云的身上,一会儿捻一枚葡萄塞进他的嘴里,一会儿斟一盏酒倒进他的嘴里,忙得是不亦乐乎。

热闹喧嚣一直到了二更天,还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整座馆驿早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一道黑影从薄透的窗纸外掠过,旋即越过高高的墙头,迎着夜色远去。

银锭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那黑影最终融在了夜色中,旋即疾步匆匆的走进了正房,朝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韩长云微微点了点头。

韩长云头昏脑涨,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弹了整夜的姑娘们,手指头都要弹抽筋了,听到这话,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如花将韩长云扶到里间床上,宽了他的外裳,旋即出门打水。

韩长云这才透出一口气,慢腾腾的问道:“走了?”

银锭点头:“走了,小人看着他走的。”

韩长云枕着手臂,撇了撇嘴:“也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