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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湖上遇仇人】

苏小小见张白听罢半天不说话,渐渐绝望起来。

夜凉如水,她的心却似敷上了冰块。苏小小轻轻挣脱开小手,酝酿半晌,竟是挤出一丝微笑,眼角不经意微微抽搐了一下,道:“晴晴和丝缎,小小都见过,她两人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又待张公子一心一意。张公子要好好珍惜。”说着斟满了一杯酒,明知烈酒烧人,却毫不犹豫倒进小嘴里,脸上一阵痛苦之色,玉面秀颈上,即刻浮起一片妖异的肤红。

张白急忙夺下她酒杯。苏小小又拿起了酒壶,对嘴狂饮,待张白抢下酒壶,她已喝下小半。

张白心中大痛,喝道:“你无需如此!”

苏小小一阵咳嗽,直觉得头晕目眩,昏然欲倒,喉咙里似是着火了,肚子里如有刀割,当下扶住桌沿,不致跌倒,笑道:“小小喝得多了,今晚的事都不记得了。能跟张公子合作,真叫人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苏、张两家,必将会合作愉快。”

张白刚想说话,却又被苏小小抢了先:“今夜很晚了,该是小小回家的时候。难得许多人聚在一块,希望张公子玩得尽兴。”刚才喝了那么多,瞬间刺激过大,但不会立刻就醉,苏小小此时已然缓了过来,倏然起身,准备等画舫靠岸之时,便下船回家。

她虽知张白心中还有晴晴跟丝缎,却也不愿放过最后一丝希望,心中默默祈祷,或许张白能答应自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做生意,别家的女孩能游湖踏春,能学琴,能学琵琶,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羡慕,面上还要装成十分高兴的样子,不能让爹看见自己闷闷不乐。张白犹豫了半天无言,她的梦也瞬间破碎了。陡然间落差千万丈,饶是她心智坚定,此时也是伤心不已,只得借助烈酒,转移下注意力。

酒是好个东西,一会儿工夫,苏小小又回复了平常那个精明强势的样子。而通过今夜种种,张白也已看透,苏小小不过是外刚内柔,骨子里还是个弱流女子,只是极少看倒她柔弱的样子,是以也极少有人能体会她心里的凄苦。

张白直起脖子,咕咚咕咚如同喝水一般,把从苏小小手里夺下的大半壶酒饮下,眼睛里透着一股痴狂之意,走过去一把将苏小小抱在怀里。苏小小浑身一颤,挣扎了几下,便也渐渐软了下来。张白在她耳边道:“小小,你须得记住,也务必要相信:苏家的家业保的住,而你苏小小,此生做定了我张白的妻子,我绝不会放过你。”

苏小小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没用的。此事断无万全之策。”

张白将她抱得贴紧,坚定无比的道:“小小,你相信我么?”

酒劲渐渐上涌,又被张白抱着,苏小小浑身出了汗,遍体燥热,颤声道:“我相信公子。”

张白道:“那便好,何时苏家即便没了你,也能确保产业无恙,你便嫁给我好么?”

“真有那么一天么?哥哥又不会做生意,三叔在杭州走不开,二叔一直觊觎家主之位,也是爹留着一口气在,还能压住他。还有苏州、金陵的生意……真有那么一天便好了。”苏小小心绪千丝万缕,凌乱不堪,随即想到:若真能如他所言,我不嫁他难道还能看上别的男子么?

苏小小在他怀中转过身来,却无意之中把额头送到了张白的唇上,只觉额上一片湿热,匆忙低下螓首,说道:“如君所言,非君不嫁。”

忽而响起哗哗一阵掌声,惊醒了浸在甜情蜜意里的两人。苏小小大惊之下,使劲一挣,哪里挣的开?反而发觉张白搂得更紧了。

侧首一看,只见唐彦含笑站在十步处,携着秦画,还有三人,分是齐三、丁童、舒影。唐彦犹在拍手。原本青年男女这般当众亲热,未免有些伤风败俗。但在场之人,是夜都喝了些酒,又为秦画的歌声撩起春思,唐彦起了个头,众人俱都跟着鼓起掌来。齐三年纪稍大,此情此景,不禁使他想起亡妻,心中阵阵愁苦。

唐彦自命风流,但也不敢当众跟秦画作出拥抱这等亲昵举动。若说张白先前是在没人的情况下,但看到来人以后,仍没放开,这份豪**胆,令他自叹弗如。唐彦笑道:“好一个‘如君所言,非君不嫁’,明眸皓齿肤胜雪,一颦一笑赛西施。待君低诉心中意,是妾以身相许时。恭喜太白公子。”

张白不敢怠慢了唐彦,忙道:“唐公子好文采,好诗。”唐彦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比起张公子这首,唐某已然逊了一筹。”

在场听过张白这首诗的,只有舒影。张白连忙看向舒影,脸上一片质问之意。舒影吐了吐舌头,向丁童撒娇道:“丁大哥,你看张公子好凶。”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丁童竟如此厉害,这一不留神的工夫,便成“丁大哥”了。丁童有些尴尬,望着张白,两人目光交接,只感觉张白眼中并无责怪,反在鼓舞自己,丁童放下心来,道:“张公子跟你开玩笑呢。”

齐三不会写字,却取来了诗社早先准备好的纸笔,道:“劳烦舒小姐把方才唐公子的那首诗写下来。”见齐三时刻不忘生意,张白极是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唐彦哑然笑道:“这首打油诗,若传了出去,真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舒影却不管,道:“唐公子就会谦虚。”小手刷刷几列,已把那首诗文默写下来,问道:“唐公子,这诗名是什么?”

见她已经写下,唐彦索性任她去了,说道:“诗名是‘杭州赠于张太白定情之际’”。齐三笑道:“好诗,定要发在《杭州文报》上。”

苏小小一听,更是羞极。张白轻揉她肩头,道:“多谢唐公子。”

唐彦摆摆手,笑道:“张公子不嫌弃便好。”又向苏小小道:“这位小姐见谅,今日不问清楚,唐某心里老是有个疙瘩。”

苏小小不知她要问什么,但一想今晚早就豁出去了,管他问什么,便道:“唐公子请问吧。”

唐彦得了小小应运,却是转向张白问道:“敢问张公子,阁下真是师晴晴口中的夫君,之前在星沙经商的张太白么?”他有此一问,多半又是舒影之功了。

苏小小替张白回答道:“不错。”

唐彦不料苏小小如此豁达,笑着赞道:“张兄齐人之福,叫人羡慕。”他这般说,身边的秦画也没生气,仍是浅笑吟吟。

张白笑道:“唐公子身边佳人如玉,何须……”

“何须羡慕我”这句话还没说完,蓦地胸口一疼,似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立即听到一声响,但见甲板上多了一根箭矢,箭头无锐,且以麻布裹成圆团。

张白顺着箭矢来向看去,只见不远之处,划来一只小舟,上面黑团团一群人。但听那舟上一人叫道:“都站着莫动,否则下一箭必要见血。”

丁童到底是黑道出身,听罢一怒,踏上前去,吼道:“有种放马过来。”话刚说完,猛然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右边大腿上已然插着一把弓箭。丁童也知对方真下的了手,不敢再言。

丁童这一声吼,立时把船尾那些才子才女,木阁内的众多宾客,全都吸引过来。

王鸿一见丁童萎倒在地,身下的甲板上一滩鲜血。目中掠过一丝惊惧之色,此时小船驶到视线以下,已然看不见,王鸿对着那方向大声道:“今日是王某的生辰,聚集好友夜游西湖,不知是何人如此不给面子,是要与王家为敌么?”

说了这几句,却没人响应。

片刻之后,小舟上便有人甩开绳子,缠上船舷,一个接一个爬了上来,只因方才一箭之威,竟是没人胆敢上前解下绳子。

丁童中了一箭,单膝跪倒在地,强忍疼痛,硬是没吭一声。本来舒影只是对他有些好感,但眼下丁童受伤了,倒是加速了两人间的进展。舒影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蹲下身来,柔声道:“丁大哥,很疼吧,你忍一会儿,下了船我马上去找大夫。”

小船上爬上来了十余人,个个身形魁梧,威风凛凛,目露凶色,甚是骇人。王鸿虽也有些胆怯,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说道:“不知众位是何方高人,莫非王某游湖于此,扰了众位的好事么?”

为首一人英气不凡,闻言笑道:“王公子好气魄。多有冒犯,还请莫要见怪。在下所伤,乃是奸贼张白跟叛徒丁童,此为在下的私事,打搅了各位,还望恕罪。请王公子下令画舫靠岸,我只须带走他两人,余下众位,回家也好,继续游湖也罢,都不关我事。”

丁童瞧清那汉子的脸,道:“阁下莫非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阁下,何来叛徒之说?”

那汉子跟没听见丁童的话一般,眼中厉芒一放,沉声道:“若是有人硬要参合,那便是我的敌人,莫怪我手下无情。”此言一出,更无一人敢出头。

王鸿面露难色,道:“张公子是王某的朋友,还请阁下高抬贵手。且丁老板说了,并不认识阁下,想必是一场误会。”

那汉子狠声道:“王公子是要参合此事么?”王鸿眼角余光扫去,犹然可见丁童身下的血迹,哪敢以身犯险,可此时退缩,未免显得懦弱了点,而王家的脸面,也有些罩不住。虽然他大哥乃是当朝宰相,知情之人哪敢撂王家虎须?但听这人口音,分明不是杭州人,就怕他不晓得。

王鸿正值为难之际,只听张白道:“张某确实不认识阁下。也罢,我随你去也无妨,一场误会而已。”说着放开苏小小,却发觉苏小小拽着自己手臂不放,两湾秋水之中,满是惊惧和不安。张白抚住她肩头,当众道:“小小,不必担心,等我回来。”说着环顾四下,朗声道:“待我赢取苏家小姐之日,还请众位来喝喜酒。”值此危难之际,张白还有这等心思,在场之人,即便对张白的身份有所怀疑,也忍不住暗自叹服。

苏小小当真是心急如焚,偏偏张白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说的那些话儿,听了叫人心醉。她心中百味交集,一不留神之下,张白已然悄然走向那群歹人。苏小小脑中一乱,跟着跑了过去,依在张白身旁,哭着道:“今夜是梦,小小不愿醒来。”

唐彦见状长叹道:“都说湘女多情,果真如此。”说完竟是挺身而出,正色道:“在下唐彦,行走四海之时,也曾学过一点粗浅功夫。张公子既说是误会,还请阁下先弄清楚。若是要硬来,先过唐某这关。”

那汉子二话不说,走到唐彦身前,一拳砸来,攻向唐彦胸口。唐彦自称功夫粗陋,多半是谦虚的话。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拳头就要砸中,唐彦蓦地身子一侧,右手一推,堪堪避开那拳。那汉子顺势一肘,变化奇快,唐彦闪躲不及,双掌平推一挡,为那汉子巨力震开丈余,方才站稳,白面涨红。

那汉子笑道:“你功夫不错,不过比我差一截。我久闻你大名,尚有三分敬意,不想伤你。你若逼急了我,先拿你这位名动江南的秦画姑娘开刀。”此话一出,唐彦不免顾及起来。

林泉一直被林月如护在身后,但他个子已跟林月如差不多高,真有危难,还不知是谁护谁。瞧见唐彦狭义之举,林泉第一次觉得唐彦还算不错,再也忍不住,撇开林月如窜上前去,叫道:“哪来的的歹人,速速滚蛋,否则包你后悔莫及。”

此时画舫已是离岸不远,那汉子听了对身旁手下使了眼色,便有人前去先给丁童止了血。继而扯开舒影,也把丁童也挟持过去。那汉子哈哈大笑道:“林家后人,好大的口气。”王鸿一听那汉子晓得林家,那便没有不知王家的道理,立时又多了几分底气,当即道:“阁下请三思,做错了事,可没后悔药方可服。”

那汉子微微摇头,对王鸿不屑一顾。却是对张白身旁的苏小小道:“这位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走罢。”苏小小摇头不依。张白感动之极,凑到苏小小耳边轻声说道:小小,你要相信,我张白向你保证,此生没娶到你,不甘心死,娶了你之后,便不舍得死。你不相信我么?你跟着我,我如何逃脱?

在这等关节上,苏小小就比寻常女子果断多了,闻言将信将疑的松开张白,缓缓走回,一步三回头。张白见小小安全了,心中稍定,向齐三道:“齐老板,你我同是星沙来,张家的生意,望齐老板多多照料。”继而望着林月如道:“林小姐,西湖诗社赛诗会一事,可要麻烦你了。家妹小碟,请代为照顾,张某感激不尽。”今夜林月如先为唐彦黯然神伤,而后张白又当众跟苏小小柔情蜜意的,令她倍感失落。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张白仍在关心其妹和赛诗会之事,使得她对张白的看法大有好转,便点点头答应了。

女人就是女人,易吃醋是天性。苏小小虽知张白体察自己为苏家生意所累,实在分不开身。但听见张白将家事委托给林月如,她仍是有些酸溜溜的。尤其是林月如长的漂亮。

丁童腿上虽疼,心中虽怕,面上却镇定的很,向众人拱手道:“今夜结识众位,实在高兴。”末了望了舒影几眼,目光闪烁。

片刻之后,画舫抵岸边。船夫浑身打着哆嗦,放下搭板。那十余人押着张白、丁童下了船,立时便有马车迎来,一行人将张白捆好,扔进一辆车中。丁童腿上仍插着箭羽,被抬到另外一辆马车,似是有人前去为他拔箭止血去了。

张白仰倒在马车厢里,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孝康王?绝无可能。苏弦?他哪有这个势力。张白忽而想起一事,顿时遍体生寒,实不敢深想。

随后那汉子也跟着上了马车。那汉子坐在车里,忽而伸脚踩着张白的脸,狞笑道:“张公子,当初你暗算我湘漕帮之时,可曾想到今天?”(请支持正版阅读。谢谢!!喜欢本书的请投票支持!本书最快更新,尽在一起看中文网www..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