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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从激素中觉醒

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激素。

假期结束后,任微青决定把家从帝都搬来黔州,说是搬家,无非是把租住的房子退了,把有用的物件收拾好托运,把无用的物件处理掉。

在准备搬家整理东西的时候,任微青才发现自己之前过的并不好。任微青并没有动用所得的500万,仍旧过着以前的日子,这些日子和自己在一起的楚可可,却也从未抱怨,像爱护自己的家一样打扫和整理这个简陋的居所。

在那些单身的日子,任微青已经忘记了过的好的部分,一些落难的记忆涌上心头,顿时觉得自己前半生很落魄。

厨房的橱柜是从自己的木材市场上拉回去的木板做的,为了便宜,请的邻居装修时的师傅做的“私活”。地板是塑胶的,从市场上买来的最便宜的一种,自己用胶水一块一块粘好的,粘了好几天。几个门是自己刷的漆,紫色的。地脚线木板也是自己做好的,这个最花时间。客厅里没有做吊灯,只是在原有的老式白炽灯上加了个罩。家电是二手买来的,还记得当时卖这几个电器的人穿着象民工。家具是网上淘来的。

任微青从来没有去留意过这些事情,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幸福。直到这一天,自己收拾东西要搬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景象会让自己心里发酸难受。任微青想自己很难忘记这些患难的经历,但一定会很快忘记这些细节,时间就是用来降低记忆中图片的分辨率的,直到模糊不清。

共我的患难,就是与我的恩!楚可可体验了任微青的清苦,即使在富有的日子里也未曾抱怨。在任微青的心里,楚可可是家人,真正的家人。

搬到黔州的那天,任微青把那张500万的银行卡交到楚可可的手里,说:“老婆!给,我的卖命钱!”

那天,楚可可哭的稀里哗啦的。

男女同事组建的准家庭,工作、生活上都有交集,难免在家会谈及一些工作中的问题,比如物理理论的困惑。或许在一些人看来,为了保持工作和生活的独立性,不应该让所有的时间都停留在工作状态。而任微青喜欢这种工作,来自伴侣的理解和倾诉应该也包括工作。如果自己对现在的工作十分的有兴趣,工作本身就是生活的乐趣。如果一个灵魂的伴侣,应该相互可以磨砺自己的理想。楚可可就是这样的伴侣。

任微青手上翻阅着一本书,书的名字是《审视信息》,这本书少有人可以读懂,但却销售得却炙手可热,许多人购买是为了向自己的高级别智力表白,书籍的遭遇如同装修书房的摆饰,书架上的陈设的都是精装本,主人并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给参观房间的人布置些脸面。

任微青的高智不用质疑,他读懂作者要说的,也想到了作者未曾想到的。如果作者亲临,会感到很高兴或失落;为知音高兴,为相见恨晚失落。任何一本书的作者,何尝不是一直寻觅能懂的知音!

天马行空的情话,难免涉及这个时代,任微青说:“最近网上有人问,当今科技这么发达,科技发展进步是不是快到顶端,未来将不再有更大的空间。”

任微青估计这是个年纪比较大的人问的,这或者代表上一代人的总体看法吧。

楚可可一拍任微青的腿,说:“是的呃……我妈妈也问过我。”

“特别是在半导体电子芯片制造,工艺极限瓶颈使新工艺实现起来越来越难,可能会不得不放慢技术的发展速度。在整个集成电子领域,连摩尔定律都开始失效了;这更加深了人们对未来技术发展速度的担忧。”

“这么说,集成电子整个行业患上了焦虑症。”

“焦虑症,很恰当的形容。那你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怎么估计?”

楚可可想了想,说:“新技术的出现,颠覆性的技术。”

任微青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是认为,集成电路的发展速度是遇到了瓶颈,但是这不代表整个工业体系的速度。”

“何以见得?”

“从目前广泛被认可的人类进化史看,原始社会要比文明的社会历时要长;农耕文明比工业文明历时要长。”

“这可以作为现代技术的参考吗?辩证逻辑呢?”

“对于技术的发展,有更好的技术基础当然就应该有更快的发展速度。”

“但是,瓶颈既然已经出现,要么解决,要么改变。”

“技术发展的瓶颈只不过是当前的认知出现了瓶颈。所以,根本不用杞人忧天地认为,现代工业文明已经接近了人类科技的极限。”

知识确实能增加女人的魅力,楚可可能给任微青的不只是生活,还是他工作里的知音。虽然现在任职于自控专业,但楚可可原先也有任微青一样的物理学基础,对工业发展是十分的熟悉,侃侃而谈起来。

楚可可说:“如果我们站到过去看现在,或许能找到现在看未来的感觉。”

任微青连忙附和说:“嗯!可能原始人当时也这么认为过:‘我们这种动物已经凌驾于一切地球生物之上,生物最多也就这样了!’”

楚可可说:“内燃机不是动力的全部,集成电子也不是信息技术的全部,摩尔定律也不能描述工业发展的全部。未来科技的巧妙、丰富、多姿不是今天可以完整想象的,我们完全可以无忧地把这个作业留给更聪明的子孙后代。”

“不要让来生都遥不可及的未来,扰了我们此刻从牙缝里剔除肉屑的快感。突然觉得好有道理。”

“哈哈……你真恶心,哪来这么脏的快感!”

“……”

任微青认为,信息领域才起步,参考信息技术的发展轨迹,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未来人类的身体将会安装各种增强装备。人类不再是简单的动物生命,智慧的效率不再是生物效率。这些智能增强设备将是未来智慧生命的核心,成为机器智慧效率区别于生物智慧效率的标志。

关于未来,聪明的楚可可认定任微青一定有些观点,于是问:“左右没有别人,谈谈你对未来的看法?”

任微青说“用力所能及的办法偷窥着这些力所不能及的未来,只能得到事情发生的概率。只因为我们仅仅是个普通人,不可能穿越到过去。只能通过历史信息对过去进行清晰的分析,而对未来只能估计出个大概。”

楚可可自己说了很多,可是任微青自己却用概率敷衍了事,楚可可感觉自己被套路了。于是,她说:“不行,你一定要说!”

任微青若有玄机地神秘一笑,说:“人生的玄妙无人能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是仓央嘉措说的。”

楚可可说:“你给我认真点!快说!”

任微青看见楚可可似乎要生气了,这才认真起来。

“由地球的遗迹信息中我们发现:地球上的气候刚好适合创造生命的生态系统,地球上的石油刚好让人类完成内燃机主导的“工业使命”,生化能源枯竭的时候刚好能够找到并利用新能源摆脱能源危机;人口总是被恰到好处的调节到适当的数量,社会资源总是以最恰当的方式得到分配和组合;历史上总是在需要的时候有一个灵魂人物领导技术革命或者意识革命,并用一种新的社会道德方式提高群体对资源利用效率。趋向的更大化……。”

这个观点对于楚可可是全新的视角,听着听着,不由得入了迷。思维随着任微青的话时远时近。任微青间楚可可听得入迷,就继续说了起来。

“在我们信息技术的眼中,人类的进步主要是认知的进步,让自己有能力更多地摆脱自然世界中假像干扰,虽然这些假象看起来很‘合理’。而随着我们对‘合理’有了更深入的认知,假的终究成了假的。之后的认知,才有能力更清晰地接近自然世界的真相。虽然,这些称为‘真相’的只是和当前的‘合理’标准有关,‘真相’只能相对于今天临时性正确,未必可以将‘真相的正确性’坚持到未来100年之后。但寻求真相的每个阶段都是有必要的,前序的认知深度总是成为更深认知的前提。”

楚可可忍不住插嘴说:“如果我是外星人,我会这么看待地球:地球上的一切资源就像是为人类设计好了似的。从时空维度的视角,地球智慧的出现只是一种巧合,那么,这种巧合在数学逻辑上就不会成立。除非,我们存在的这个时空维度可以扭曲。”

任微青说:“基于时空维度封闭思维,整个世界呈‘概率性’。从概率的角度:如果地球是所有星球中能够‘恰到好处’的创造智慧的那颗;那么,一定以海量数目‘很不恰倒好处’的星球为背景,一定还有大量‘不那么恰到好处’的星球也存在过智慧,也说不定还有‘更恰到好处’的星球的存在。每个星球的资源精准程度或是决定其终极目的地的因素。地球近邻星球中低于人类文明的星球或已经消失,高于人类智慧的生物或已经进化、蜕变。”

任微青侧脸看楚可可,一脸陶醉的样子,眼神充满崇拜。任微青已经完全俘获了楚可可除了芳心以外的其它心,连专业也征服了。

楚可可由衷地说:“嗯,毕竟于地球生命周期而言,人类文明从原始到现在是十分的短暂的。在这个短暂的地球文明窗口期,我们地球文明存在的时刻,同时遇到另外一个星球文明,而且还恰好不远,这种事情就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

任微青补充道:“所以,大概率地球找到外星人邻居不会太近,也许在未来恰好在需要联系的时候能够联系上。”

刚接受到这个新观点,楚可可疑问很多,他问道:“你们信息学怎么解释这个概率与恰好发生的问题?”

任微青想都不想就说:“墨菲定律!”

楚可可问道:“什么?墨菲定律?”

“任何小概率事件,只要足够多的尝试下去,总是会发生的,并成为整体事件集合的关键。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本身携带事件发生的各种信息,但是小概率事件总是能够巧妙的发生。留心观察人类文明的各种恰到好处的小概率事件,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最特意的安排。而这个过程中,信息熵才是小概率事件的关键。”

这对楚可可似乎有些困难,毕竟不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

“我不懂你的信息熵;但是,我相信地球本身就是最好的安排。”

在楚可可看来,虽然地球很大,却没有什么是多余的。在整个地球生命中,人的出现是短暂的,而个人的个体生命对于人类文明存在周期也是短暂的,这恰好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与更迭。秦始皇不死,估计秦朝要长很多。

任微青对信息熵的理解,远不止这些。在学术问题上,任微青注定要是孤独的,他一侧要面临广泛存在的学术霸权,一侧要面临普通的理解。而眼前的楚可可,她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就像婴儿信任母亲一般,她眼中对自己充满柔情与依赖。

任微青希望楚可可除了信任,还可以理解这些技术。

“如果有一天,我爬到‘神’的角度看人类世界,除了相信,你一定要到我的视角来看看!”

“可你是人,站不到神的角度。”

“只是假设。”

“我不喜欢这个假设,我希望你一直是人,一个普通人。”

楚可可是个普通人,有激素、有情绪、有价值观。她希望自己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是女人的自私,却又是男人的幸福。楚可可对自己的工作与兴趣是支持的,并不想成为自己的拖累。可她是个普通的女人,明知道留不住男人的野心,却徒劳地用柔情缠绕。

“你放心,我做不了神。”

“做一个普通人多好!世界是全世界的世界,有那么多的人。我们的任务是一生幸福地生活,而不是拯救。”

“看看也不行?”

“你不是神,怎么看?”

“所以,我用爬,只是用了一个不优雅的姿势,人的思维是量子层面的信息活动,而这不在四维时空的约束范围之内。”

楚可可问道:“你要这么做的目的呢?”

任微青解释说:“求知是天性,因为神的角度一定是个不一样的角度,也是个孤独的角度。”

任微青知道,人类总是有利益牵绊,爬到神的角度很难;即使偶尔有人爬上了上帝的脚背,而后欣喜地把看到的告诉人们,奈何人们也没有接受这些信息的知识背景。不会有人相信他,而从此知道真相的余生会很悲惨,既很难做到忘记真相对自己撒谎,也很难做到被人相信。

楚可可毕竟理性,她知道,任微青什么时候需要安慰和鼓励。

“总有少数的人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也是最好的安排!我会一直在你的背后,无论你做了什么?我相信你。”

楚可可心想,我要将你少年时给我的爱慕,都一一还给你。在你孤独的时候,也站在你身后的那些角落,默默的关心你。

任微青心里一阵暖和,紧了紧握那只修长白皙的软手。

“有你真好,这和美貌无关,和激素无关!”

“我希望你的一生,永远不要忘记还有一种生活的方式,就是普通人一样幸福!活得糊涂,幸福满满!”

“好,你在哪里,我的幸福就在那里!”

任微青对幸福的理解真不太深,这算附和楚可可。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把楚可可抱在膝上,搂在怀里。楚可可像一只慵懒的猫,趴在任微青的胸口,好温暖。这一刻,两个人都是幸福的。楚可可翻动了一下头部,把脸贴在任微青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楚可可说“我这一刻的感觉很欢愉,它就是幸福。”

任微青磨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说:“我也是!”

可是,与女人不一样,任微青却在考虑一个问题。这一刻有激素的作用,或许有,但此刻的感觉绝不会只是激素的作用!

“激素真奇怪?”

轻轻地说“嗯,没必要让生活变得那么明白,激素本是人性的重要基础。我希望你一直是个人,这样才能让我离你近一点。”

任微青不想破坏女人的浪漫情怀,但也不想欺骗,独自在心里暗想。

虽然,激素受驭于我,而我又驭于激素,如果我对女友的感情不仅仅是激素之故,那与激素无关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呢?……总有一天我会明白。

历史证明:人类的情感是一部关于激素的放逐史,人类文明发展产生的那些所谓规范感情的道德史,实质上就是一部约束激素的历史。

但凡人类还有明天,连续不断到来的“现在”仅仅是一个过程,在过程中的“我”只能拥有过程,由一堆原子簇拥而成的我从未得到过任何物理世界的事物。我们终将如屠格涅夫所说:即使我们身上的任何一个原子,终将要还给地球。

那些组成我们身体的细胞和微生物本来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们的身体用信息将这些小生命集合在一起,它们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指挥它们的是信息,现代科技并不能全窥这些信息面貌,但其中有种重要的专门携带信息的物质,承担细胞组织通讯作用,它就是激素。在信息的角度,应当称之为体内信息素(或内信息素)。

当然,信息素并不是我们人体信息的全部,除此以外,还有监督细胞分裂的dna基因信息、神经元信息、细胞间的生物电信息……应该这还不是人体信息网络的全部。

在人类哲学的角度,在这一生短暂的过程中,除了满足我们身体激素的需要,寄生于肉身的“我”除了信息,并不能真正拥有什么?!任何生物都只是作为世界发展大趋势推动力的微薄的一份,无论这个生物是不是情愿的。如果,每个“我”只是一个巧合,而“信息我”为这个巧合付出的些许努力,就不会辜负由许多小概率集合组成的“我”的存在。

“力虽微,不惜尽用”。

每个我都可将“我”轻盈的放置至世界深重的发展轨迹中,在轨迹中欣赏《论语》中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每个我都被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需要,同时,我现在的处境也是被恰到好处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