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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云台比武(6)

清垣听罢强忍了半天才憋住笑,待他回过神来,陆衍已站在了云台之上。他看着这一次的对手何谦,只觉得对方内在气场紊乱,心事重重,知是上一场晋级之战严重影响了他的心绪。陆衍道:“我未战一场,侥幸晋级,实是以逸待劳,我应让你三招,以示公平。”

何谦摇摇头:“不必。我修为浅薄,行事不慎,险些伤人性命,还有什么资格争这御守之位。更何况家中尚有私事,我本不是陆兄对手,就此退出,还望恕罪。”

陆衍一怔,他心中对这场比试,实是有些期待的,从南乡初遇到东都重逢,对这位当世才俊,早已惺惺相惜,能有机会一较高下,自是一大快事。但陆衍也知,比起方才失手众人指责,何谦此刻更挂念流霞,已无法全神应对,虽觉遗憾,却也无奈。

陆衍轻叹一声,摆手道:“罢了,你我无缘切磋,日后再寻机会吧。”何谦感激一礼:“多谢体谅。”陆衍尴尬的笑笑,暗想自己一场未战,就这么进了决赛,不知御守会怎么看,想必已有不少人会说自己浪得虚名了。

何谦下了云台,也不与众人招呼,径直穿过人群,沿途已有人指指点点,“到底还是心虚,主动退出倒好,免得再酿大错。”“此时退出还算有自知之明,如此行事不能自控,不知怎么当得二级近御师。”

何谦对此充耳不闻,许都走上前道:“青简长史请留步,前番比试,你求胜心切志在必得,方才不过一时失手,何至于此。”何谦冷然道:“我已不得人心,何苦自讨无趣。”

许都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默默目送何谦离去。

另一边天铭用内力疗伤,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他虽然受了尚书的提点和鼓励,但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尧慎,仍是感到莫大的压力。

尧慎看着天铭,作为自己的属下,平日也算熟悉,自然知道是怎样认真刻苦的年轻人,但是他毕竟不是方植,就算对方有过人之处,也不会轻易让他过了自己这一关。

因为御守之位,实在是无上的荣耀,也是自己拯救苍生的理想。想到此处,尧慎双眉微锁,双手打出莲花法印,周身散发柔和光芒。天铭见状掌心却渗出冷汗,对方虽然丝毫不见威压和凌厉气势,看似温和的攻防体系却无懈可击。

天铭本欲先发制人,此刻却不敢轻易出手,只是定定望着尧慎,暗暗等待时机。

尧慎因失了灵剑,修为受损,已不能在法力上保证绝对的碾压优势,故而采用了保守的应战方式,但在天铭看来,仍旧是压迫力十足。

尧慎见天铭不敢轻举妄动,知他心有忌惮,便轻点石地,一跃而起,从上方急速攻来。此次出招快速突然,实是尧慎想趁热打铁,以求速战速决,只要天铭反应慢上半拍,必受重创。

出乎尧慎意料,天铭急急一个侧身,竟是令他一掌落空。尧慎微微吃惊,旋即转身又是一个掌波拍来,天铭后倾倒地,一阵疾风擦身扫过,几缕发丝卷于半空,徐徐飘落。

好迅捷的身法,尧慎暗叹,手上却并不留情,紧接着在空中画出几道曲线,同时数十道光箭直向天铭射来。天铭来不及起身,只得就地一滚,光箭簌簌贴身射落,湮没于玉石地上。只有一支未及躲过,直插入肩,转瞬消失无形。

天铭只觉得一支手臂几乎失去知觉,射入处痛的钻心,他捂着肩头,五指拼命抓住伤口,才忍住没有痛呼出声。

饶是如此,天铭仍是一刻也未喘歇,即刻翻身跪起,仰头警惕着尧慎的下一个动作。

尧慎见状,已知他为了提升速度付出了什么代价,如果不是将防御场维持到最低限度,方才的攻击并不会造成如此伤害。但尧慎也暗自感慨,无怪方植对其青睐有加,这样灵活迅速的领悟能力,就是自己也忍不住激赏。

天铭见尧慎并没有立即攻来,不知何意,只道自己终于得了一点缓冲时间,脑海中翻过无数念头。他知自己平日矜持自傲,是根基于绝对的实力,面对强手,反倒是异常谨慎。方才追求速度的策略,应是没错,但依旧不能改变败局。

天铭暗暗皱眉,方植说自己过于在意胜负,又该做何解?天铭自认并无私心,一切皆循道而行,不做最合理稳健的安排,难道要像司言那样鲁莽无脑的去拼命?看似无私实则愚蠢,天铭不由摇头,尧慎见他表情动作,只当他在忍痛。

“你确有过人之处,但仍非我对手,与其死缠烂打,不如尽早认输,亦不损名声。”尧慎朗声道。天铭听到名声二字,却是心中一动,想到自己一向看不上何谦在意虚名,以为不过是用来博取无用的人心,而追寻天道至今,从未想过人心之意义,只谓自寻正路,天下亦从,那反过来看又如何?他人之信任期许,又如何不会推动自身前行进步?

天铭想起司言大事相托的殷切目光,还有天佑虽不甚成器,却对自己这个兄长恭敬倾慕的样子,第一次在内心深处有所触动,是以面对尧慎的劝告,反而面露微笑:“我若认输,却是负了天下人之期待,恕难从命。”

说完这句话,周身压力骤然减轻,天铭精神亦是一振。

尧慎只认他执拗顽抗,不由不悦。他见天铭非但不认输,反而起身反攻回来,更是冷冷一笑:“自取败果。”

他扬手接下天铭的攻势,双掌相对,震得云台随之一颤。尧慎只觉得手臂酸麻,心中大吃一惊,他不知天铭的一击竟然有这样的迫力。明明不过是二级近御师,怎么可能敢和自己正面交锋?

尧慎虽然吃惊,但未失冷静,他定神查看天铭的法力场,只见一片纯净耀眼的光晕之上,萦绕着淡淡烟气。他竟然能够御使他人之愿力,尧慎这次却再也难以维持镇定了。虽然平州世界以愿望为驱动,修去内心妄念愈多,修为方才愈高,所以修为与使用愿力之间始终为一微妙平衡的矛盾,再者除非此人用心精纯,修为愈高愿力愈强,但也仅限于自身,借他人之愿力为己用,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不得其法。

眼前之人已经不能再等闲视之,尧慎心中对比试的结果有了一丝不安。他张开右手,凝冰为剑,虽然不过是二级近御师的法术,但在尧慎手中使来却是不一样的威力。只见他剑势如雨,寒光点点,直把天铭逼得连连后退,但退亦有序,守势未破,尧慎并未定下胜局。

天铭虽然一时实力大增,但他也知道这样仍不能反制对手,不过是刚刚能够战平而已,还需再寻良策。就在他暗自思索之时,剑光织成的密网之中,突然一道杀气隐隐袭来,初时无察,待到近时才觉凌厉凶狠。

天铭霎时明白,尧慎用凝冰剑这样的下阶法术,就是为了迷惑对手的同时,余下法力出这样一击制胜的杀招。

躲避已经来不及,生吃这一招更不可能,在危急关头天铭思想却分外清明,此番求胜,并非为己,这一招虽然来的凶狠,但却受限于被攻击之人的战意,也就是说,好勇斗狠之心愈强,受创愈重。而此时天铭的心境,已不似之前那样压力重重,寸寸计较。

他双臂挡在胸前,心中浮现一句:“岁有夏冬,草木枯荣,天随人愿,每渡春风。”只是《明德圣典》中平常的一节,却令心情和缓起来,似乎连四周的杀意都感受不到了。

天铭正沉浸在祥和的灵光中,台下的人却是一阵惊呼,无形的杀气在天铭周身萦绕盘旋之后,竟是沿着剑光转向回溯,击中了尧慎。

“好一局斗转星移。”尧慎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败得这样彻底,更难以接受的是,他多年来一直追求向往天道,以为无人出己之右,无一天修炼放松,自以为心怀苍生目光深远,愿担无人可担之重责,却是完完全全败给了台上的对手。

台下清垣忍不住感叹:“就算上局有捡了运气,这次可是硬拼实力的反败为胜,不得不服。陆衍,这样的对手你可要小心了。”

陆衍笑笑:“此人比我多聚人望,在下可是没什么信心。”清垣知他一向示弱以自嘲,内心未必真的胆怯,便揶揄道:“谁叫你不亮出身份,旁人对你心存疑虑,也是活该。”

这时台上天铭看到尧慎受伤,也是吃了一惊,“尚书大人,恕在下失手。”说着便欲上前搀扶。尧慎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自己挣扎着起身,却是牵动伤势,逼得他再度跪倒,紧接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尧慎求胜心切,反而被自己的杀招造成重创,此刻已无力再战,虽欲认输,却痛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廉在一旁摇头道:“若不是上一局自损实力,这次对阵也不会这么急躁。”

就在尧慎痛苦难堪之时,身后只觉一阵清风拂过,一只手轻轻按在肩头,痛苦霎时减轻。他抬头看去,一人一身白衣配暗金色镜花彩纹,立于面前,容颜清雅,正是御守应曜。

尧慎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多谢御守大人。”应曜点头,轻挥衣袖,一道白光笼罩在尧慎四周,瞬间将其送下台去。

“进入决胜之人,可相求一事,我必应允。”应曜看着天铭,微笑道,“传驿长史请直言。”

虽然知道战至最后可见御守,天铭亲眼看到应曜,还是心跳快了半拍。如果说高上一级的三级近御师值得尊敬效仿,那么御守却是除了崇拜畏惧之外,再无他念。

这样的云泥之差,自己却有机会跻身云华殿,实在是难以置信。天铭虽然心中忐忑,但并未忘记紧要之事,他依礼制单膝跪地,恭敬道:“恳请御守大人,体恤北凉郡民之苦,施恩开惠,以证天道。”

应曜点头道:“何谓天道,你已心中有数,不需我再多言。”天铭一愣,正欲询问,应曜又道:“当年神剑封印失效,造成异象不过一时,不过北凉郡民心中怨恨未解,是以遗祸至今。那位北凉郡来的公子,已经有所悔悟,归去后必有解决之策,你也不必多此一举。”

“天随人愿,每渡春风。原是北凉郡民心中怨恨所致,倘若心念纯正,终可得解。”天铭恍然大悟,“原来天道并未不公,多谢御守大人指点。”

应曜又望向台下的陆衍,淡然道:“西平郡守有何疑问,也请道来。”陆衍知在御守面前不能再隐瞒身份,也不再迟疑,飞身掠上云台。同样依礼单膝跪拜道:“在下尚有一事不解,若民心生怨,必有其因,世人皆知《明德圣典》,如何不会听从天帝教诲,但怨恨不解,岂非圣典所载之法无解?”陆衍话音刚落,台下已是一片哗然。

“不过是一小小郡守,却敢质疑《明德圣典》。”“就算是二级近御师,也是拜圣典所赐,如何不知感恩,反而亵渎。”寻常百姓听到陆衍的话多是震惊恐惧,不愿多想,明德院诸人早已激动不已,义愤填膺。

应曜却未见愠色,平静的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做?”

陆衍正色道:“天道不衰,山河常在,《明德圣典》亦是御守依照天帝教诲所作。今值末世,恳请御守打开屏山天门,开启觐神之路,使有志之士面询天帝,以求正道。”

应曜眉梢一挑,并未立刻回答陆衍,台下一人高声道:“此举不妥,凌霄守大人教诲说,末世天劫,应人人自尽其责,御守大人尚且殚精竭虑,我等岂可未尽全力,却去问责天帝?”众人转头看去,是方才败下阵来的工部尚书尧慎。

陆衍苦笑,正想如何辩解,应曜开口道:“凌霄守之言,确有道理,但我不开天门,亦有其他原因。觐神之路非比寻常,其中艰险非凡人所能想象,就算开启天门,又有几人敢去,几人能走通,这只是最后下策,不宜先做考虑。”

陆衍见请求被拒,只得解释道:“在下所辖西平郡,已现异象,我遍访平州,未能找出解决之策,自认已尽力,再拖延下去,民生益苦,只求御守大人不要阻断这最后的机会。”

众人听陆衍不服抗辩,纷纷讥嘲道:“此人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去屏山,就算是二级近御师,觐神之路也不是为他开的。”“御守大人好心相劝,他反倒责其武断,实是不识抬举。”“一个小小郡守,却想一己之力救世,只能说是不知天高。”

听得台下讥言刺耳,陆衍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应曜,对方见他意坚,微微一笑道:“我已猜到你受何人指点,未想他二十年来血犹未冷,既然如此,待你胜出进得云华殿,再来与我商议。”

说罢应曜留下他与天铭在台上相对,自己悄然隐去。

陆衍心底暗叹,自己就算当了御守,情形怕是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自己的志向又能实现多少。天铭旁观已久,此刻终于开口:“你志在屏山之巅,胆识在下佩服,只是我亦为天下苍生而来,不会相让,就在此一决高下,以慰平生之志。”

陆衍却未应和,只是轻叹一声,道:“末世惶惶,人各有志,我此行心愿已了,不敢妄窥御守之位,传驿长史德才有目共瞩,定不会负天下人所望。”

天铭见他不想应战,心有不悦:“西平郡守是欺我年少,不屑与争么?”

陆衍哑然失笑:“我诚心退出,你何出此言?照此说来,原来我一路所遇对手,皆是瞧我不起。这样被人看低,我更无颜与君相争。”

天铭一时语塞,心中虽气恼,却知陆衍一场未战,说的也是实话。他瞪着对方,暗想在南乡就看你不顺眼,今日才知你不是平民,却是郡守,如此消极退缩,情何以堪。便言语相激道:“此番比武,是为拯救平州之大业,何故不尽全力,却为个人私事随意应付?”

陆衍摇摇头,似是不屑反驳天铭,只是径自跳下云台,众人期盼的决战就这样匆匆收场,得胜之人也未见欢欣之色。

清垣拉住陆衍道:“你这家伙,十年前顶撞尚书,今日又顶撞御守,本事长了不少,倒是好好说给我听听。”陆衍知他有事要问自己,便道:“只要有酒有菜,一切好说。”清垣点点头,二人挤过熙攘纷乱的人群,拐进了天街旁的小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