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孟然想起赤裸的杨展和常青在床上相拥而眠，衣服零落，婚前他们特意选了遮光极好的窗帘，室内不分昼夜。
两步，孟然似乎看到了杨展妈妈带着笑的脸和急匆匆的脚步，手里一定拎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哗啦哗啦地推门，哗啦哗啦地换鞋，嘴里不停。
三步，孟然在空中看到自己，睡衣不整，头发随意散着，脸上毫无喜色，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捏着她的脸部肌肉，摆出笑的样子。
四步，孟然笑了，她的笑常不合时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也不知道要怎样将这笑收尾，她低着头嘿嘿嘿。
五步，杨路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孟然眼前，她不明白杨路为何在这样的时刻出现，但她不想质问，只想亲吻。
孟然伸手拧开厚重的防盗门，杨展妈妈白晃晃的牙齿割破了杨路的脸，掉了一地摔得稀碎。
“您来啦”，孟然握着门把笑容洋溢，侧着身子请杨妈妈进来。杨展的母亲今天穿得端正，平时松松散散的小卷发今天整成了漂亮的发髻，哒哒的高跟鞋被用力踩着，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
“是啊，我来看看你们俩收拾好了没有啊，怎么你这还没换衣服呐，杨展呢？我来的路上买了些零碎东西想着今天说不定能用得上。”杨妈妈喜气洋洋走进来，身上的香水都是希望的味道，“穿这双拖鞋吗？”
“您随便穿就好，都行都行。我们也刚起，这还早着呢，昨天喝了点酒杨展还睡着呢，我叫朋友去喊他了，待会就好，年轻人利索。”孟然把拖鞋摆齐，接过杨妈妈手里哗啦哗啦迫不及待的塑料袋，“您真是周全，其实也没必要买这些，家里都有呢，辛苦您费心。”
杨妈妈抬眼望望四周，“展呢？还没起呐？这孩子也太不懂事儿了，平时吊儿郎当也就算了，怎么这时候都不精干呢”，说着就往卧室门口迈步。
孟然一步上前拦住，“诶他不在这屋，昨天夜里喝了些酒，我让他跟常青一起睡了，刚刚徐师傅帮他们在里边收拾东西呢……”，说话间杨妈妈扣了扣门，径直推开。孟然紧张地想闭眼，却先被屋里的光晃到——遮光窗帘被拉开了，常青和杨展两个人穿着干净的睡衣，昨夜的一片狼藉不复，她估摸着脏衣服应该是塞到了什么角落，徐师傅手里捏着丝绒领结，仔细地把边角抚平。
“妈，你怎么来这么早啊？”杨展伸着懒腰问。
“我可不得早点来吗，我不来你都没起床呢”，杨妈妈瞪他一眼。
“我起了，就是没出屋。我收拾东西快，你看，换个衣服不就成了。你来这儿远吧，路上累不累啊，车多不多……”，杨展接过话茬跟妈妈絮叨。
徐师傅偷偷给孟然递了个眼色，心下了然，“阿姨我去帮孟然化妆了啊！”，把领结扔桌上就跑。
“看不出来，挺麻利的啊”，孟然笑着戳徐师傅腰。
徐师傅白孟然一眼，“你倒好，把我推进去了自己清闲，我真尴尬死了”。
“哎你尴尬什么啊，都这么多年老熟人，又不是没见过”。
“就是没见过啊！”
“那现在见过了，行了行了闭嘴吧你，成年人冷静点。”孟然伸手揉一把徐师傅的头，“来帮我化妆”。
孟然和徐师傅是大学入学时认识的，那时候的徐师傅胖，讲话带东北口音，性子也直，因为一次出游时帮大家装自行车链条被喊徐师傅喊到现在。但徐师傅一直有在学化妆，学穿搭，如今更是一点“师傅”气都看不出了。反倒是孟然，没怎么变，仅有的一点点化妆技巧也是毕业前夕恶补的。
“眉毛淡点就行，左右对称就行哈哈哈”，即便是这样的日子，孟然也不当化妆是件要紧事。
化妆镜里映出孟然的脸，而立之年仍少皱纹，年轻时她皮肤就好，只是爱笑，鱼尾纹从眼角随笑意蔓延，但她也不爱遮掩，反倒觉得添几分成熟。徐师傅手一抖，眉笔一滑画到了鬓角，孟然笑着打趣，“怎么还画个斜飞入鬓呢？”
眉角吃痛，孟然想起杨路，那人也时常笨手笨脚地帮她化妆，明明自己的眉毛都画不好，偏喜欢在自己脸上捣鼓。
“我是你的小白鼠吗？”一次画眉失败后，孟然又好气又好笑瞪杨路一眼。
“我想你做我的新娘。”杨路一脸认真看着她，那目光太烫，她不敢接。
“真是孩子气，我要怎么做你的新娘啊，再说了，眉毛都画不好，怎么嫁给你哦？”孟然移开眼睛去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纤长的食指一戳一个倒，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孟然不喜欢太过安静的氛围，太干净，太体面，闷得她喘不过气。
杨路不出声，孟然心里是失望的，她叹口气，想怎么转过话题再谈谈楼下的可爱小猫，杨路突然开口了，“我会学的，只要姐姐等我”。孟然可以等吗？她问自己问不出答案，更给不了杨路答案，咔哒一声，她按倒最后一支唇膏，“你听，楼下猫儿又在害人了。”
“成啦，你瞧瞧怎么样？”徐师傅拍孟然肩膀，抱着胳膊在旁边得意。
“行行行，怎么样都行，毕竟您京城第一大师傅”，孟然嘴上损，心里也不得不佩服徐师傅这两年水平精进，化妆越来越精致了。
门突然开了，杨妈妈风风火火走进来，“我来看看你们这边怎么样啦，弄好没有？”对上孟然含着笑的眼睛，“不错不错，多亏小徐这孩子了，工作这么忙还来帮你们，小徐辛苦了哟”。
徐师傅着急摆手，“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我和孟然杨展什么关系啊”。
“那走吧？我们到那再换衣服？”杨妈妈招呼着孟然。
“对，早换了怕有褶子不好看，走起来也怪累赘的。”孟然笑着站起来，挽过杨妈妈的手走出这扇门。真不应该，可她偏在此时想起杨路，想起她软软的手臂，和左手上一颗突起的小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