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弦歌先是一怔，尔后一脸无辜地笑道：“祖母在说什么啊，孙女儿怎么不明白？”
“行了，你就别跟我装了。”老夫人抬眸看她，眸光晦暗不明，“你敢说你大伯母今早会情绪失控，不是你的手笔？”
当然是她的手笔。
不过她也只是让谷雨煽风点火，故意在杜氏面前说了一些关于沈永安的事情罢了。
譬如韩氏还没满月，便坚持以未亡人的身份送了沈永安最后一程，并一度晕倒在灵堂。闹得人人称赞她是个贤惠忠贞的。
再譬如老夫人已经决定抬举卷碧做沈永安的姨娘了。
但说到底，还是杜氏自己心魔作祟，才会被谷雨的几句话勾得轻易乱了分寸。
如若不然，她怎会有机可乘？！
“祖母也太抬举孙女儿了。即便孙女儿做了些什么，也是为了相府的清誉，防患于未然。若大伯母心里没鬼，怎会自乱阵脚？”说到这里，沈弦歌话锋一转，语气便瞬间放柔了几分：
“孙女儿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昨儿的事想必祖母也知道了，人言可畏这个道理，祖母想必比我更明白。也得亏大哥哥昨日及时出手，否则孙女儿杀人的罪名只怕就要被坐实了。”
老夫人似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惊疑的光芒。半响，她方才迟疑着问道：“你大伯母的事......你大哥哥知道了？”
知道瞒不过，沈弦歌索性将沈夜舟给彻底卖了：“看大哥哥往常的反应，祖母难道还不明白吗？只怕大哥哥心里门儿清，比谁都明白呢！”
“这个杜氏真是该死！”老夫人顿时恨得牙痒痒的，“自己作的孽，竟然孩子来承担这份痛苦。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将她罚得更重一些才对！”
得了这句话，沈弦歌知道杜氏在老夫人这里恐怕已经永无翻身之日了。
她于是见好就收，临了还不忘坑杜氏一把：“我瞧着大伯母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将她关在祠堂，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否则她万一失心疯发作，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踏出宗祠半步的。”
说到这里，老夫人突然郑重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欲言又止，沈弦歌落落大方地笑道：“祖母有话但说无妨。”
老夫人：“我瞧着，你和你大哥哥的关系仿佛好了许多？”
“大哥哥也是个命苦的，摊上这么一个娘亲......”只一句，沈弦歌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她顺着她的话说道，
“不瞒祖母，往日孙女儿确实对大哥哥有些不满。可这些日子孙女儿冷静想了想，大哥哥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若换了孙女儿处在他的位置，未必比他做得更好。再说了，自家兄妹哪有隔夜仇。日后我要依仗大哥哥的地方还多了去呢！”
“你能这么想便对了。”闻言，老夫人老怀甚慰地笑了笑，“舟儿这孩子是个心思沉的，若不是这一次，我都不知道他心里这么苦！我瞧着平日里他对你挺上心的，所以祖母便想让你多帮我宽慰宽慰你大哥哥。免得他......”
免得他怎样老夫人没有说，但沈弦歌却很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怕经此一役，沈夜舟的性子会变得更加阴沉和偏激，更怕他会郁结在心，毁了自己的身体。
“祖母放心，孙女儿知道该怎么办的。”老夫人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她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心病还须心药医。孙女儿在为大哥哥调理身体的同时，也会注意开解他的。”
“你素来是个心细的。得了你这样的保证，祖母便放心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闪过一道欣慰的神色，“你和夜舟都是我十分看好的孩子。若你们兄妹能够同心协力，何愁相府没有未来！”
相府的未来，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心里这么想着，沈弦歌却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孙女儿一定不会辜负祖母的希望。时辰不早了，再过半刻钟便到三叔出殡的吉时了。若祖母没有其他吩咐，孙女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你三叔出殡，我这老婆子就不去送他了。”老夫人挥了挥手，神情一下子冷淡了下来，“否则我怕他担不起，折了他在阴间的福分。”
沈弦歌点头走了，等她到了灵堂时，沈夜舟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他脸色比昨日更难看了几分，沈弦歌便知道早上杜氏大闹祠堂的事情多半是传到他那里了。
“兄长......”沈弦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待会你我都要跟着三叔的灵柩上山，兄长这样子可如何是好？”
“不碍事的。”见了她，沈夜舟的眉眼才柔和了几分，“吃了妹妹的药高热已经退下了，一时半刻的我还撑得住。”
“我来替兄长诊个脉。”沈弦歌顺势握住了他的脉搏，一边替他诊脉一边温柔地笑道，“昨儿兄长答应过什么，你可别忘了。回头要是砸了妹妹的金字招牌，妹妹可是不依的。”
因着灵堂里耳目众多，沈夜舟也不方便多说些什么。但他紧皱的眉心却因为她的这番话舒展了不少。
“妹妹的话为兄记下了，以后我不这样便是了。”
“但愿兄长不要言而无信才好。”沈弦歌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笑道，“兄长的脉象不稳，到午时这高热恐怕还会有反复，妹妹先替兄长扎上两针救救急吧。”
闻言，沈夜舟果真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折腾。
沈弦歌一边扎针，一边一心二用地扫了一眼人群。
因着时辰将至，各房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除了被她硬劝下来的韩氏以及有孕在身的卷碧不在场之外，就连素日高高在上的百里罗琦，以及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便宜爹都来了。
可拥挤的人群中，却唯独不见她那个便宜祖父的身影。
“祖父呢？”沈弦歌压低了声线问道，“他不打算来送三叔最后一程吗？”
虽说自古就有白发不送黑发人的习俗，可自打沈永安出事到现在，沈丞相只在最初来看过他一眼，尔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素来知道沈丞相是个利益当先的，但他能绝情到这种地步，多少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沈夜舟目光闪烁：“今儿朝中有事，他老人家一早就上朝去了。”
朝中有事？
沈弦歌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今圣上早就准了她祖父的假。可他却依然坚持去上朝，除了对沈永安寒心之外，恐怕朝中还有他不得不去应付的事情吧。
这只老狐狸，果然是算得精呢！
这一招一石数鸟。不仅能够安抚沈夜舟，还能赢得朝臣的赞誉，顺带博得个忠君敬业的美名。
不过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风险的。搞不好就会有些酸腐的文人站出来说他拿儿子的死做戏，沽名钓誉！
按道理，若无特殊的情况，沈丞相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
所以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冒着被人口诛笔伐的风险在儿子出殡的当天去上朝呢？
沈弦歌正想试探一下沈夜舟，谷雨突然脸色苍白地跑了过来：“姑娘，不好了。大夫人在祠堂割腕自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