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都市小说 > 撩汉这件事儿 > 第三十四章全文阅读

第三十四章

谢瑶回到房间,发现卢氏正躺在榻上安睡,睡相安稳,甚至还磨了磨牙,大约是被那个黑面搬回来的。

她躺回床上,枕着一条手臂,仰头看着舷窗外斜挂半空的月亮,不久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出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随即在床上打了个滚,一把拉过里面的薄被蒙在脑袋上。

窗外月色寂寥,舱内暖意融融,一片厚云飘过,仿佛看了这世间儿女情态后,连弯月都要萌生出几分羞意。

……

谢瑶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她翻了个身便被大亮的天光刺得眯眼,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船竟然已经靠岸,她本以为昨晚后来会睡不着呢,不曾想这一觉无梦,睡得极安稳香甜。

想到这里,她猛然翻身坐起,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没多久,卢氏推门而入,笑道:“娘子醒了,府上的马车已经在码头等着了,您吃点东西垫一垫,咱们启程往洛阳去。”

谢瑶顿了下,哦了一声,接过奶娘递来的粥,状似无意地问:“其他人呢?”

卢氏回道:“正在从船上往岸上搬东西呢。”

“我不是说他们……上面住的人,可还在?”

“您问的是他们啊,听掌舵的说,靠岸之后那几人匆匆上岸了,大约是有急事,赶着回京吧。”

谢瑶牙齿磕了下勺子,酸得龇牙抽了口气,又问:“他们乘了马车还是骑马?”

卢氏摇摇头,这她不知了,她起床时,那些人已经离开。

卢氏出去,谢瑶对着窗外水面发了会儿呆,那都是一群粗人,徐行俨伤成那样,也不知那黑脸男知不知道给他找辆马车。她叹了口气,还真是为他操碎了心。

她视线不经意一落,这才发现床头枕边不知何时竟然放着一封信,她看到信封上的“含真亲启”,不由挑了挑眉,待看到里面写的内容后,抿着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最后她将信叠好放回信封,贴身藏在胸口,这才小声嘟哝一句:“三番五次私闯人家闺房,当真是个登徒子……”

这面谢瑶和谢府众人同乘马车回京,而徐行俨早在船方靠岸天色微亮时便下了船。

原本徐行俨还当真是准备再骑马的,但陈启没那个胆子让他任性。女帝派他来是护着这位郎君的安危,他可不想领回去一具尸体。

紫微宫禁中,女帝刚散了朝会回到麟德殿内,坐在御案之后,裴莞陪侍在旁。今日裴莞随侍上朝,穿的深青色圆领长衫,作男子装扮。

女帝拿起左手边挑出来的奏折,一本本翻看,看一本脸色便阴沉一分,翻看完毕,突然抓起几本奏折扔了出去,纸张哗啦啦纷飞撕裂,散了御案之前满地。

裴莞一撩衣摆,带头垂眸跪地,口称“陛下息怒”,殿内四处宫人也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另一侧,大监赵明福小跑下去将奏折一本本捡起,随后塞给一旁跪着的小内侍,低声说:“还愣着做什么,既然陛下不想看,还不拿去烧掉!”

小内侍急忙接过,一溜烟跑出了麟德殿。

赵明福又弓着腰来到御案之后,拿过一旁跪在地上的宫人手中的扇子,凑到女帝身旁轻扇清风,“陛下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女帝冷冷一哼,“朕却不知,这六部尚书何时竟然这般齐心协力,竟然四位都想到一块去了,重启东宫?他们这是何用意?当朕是死人吗?”

赵明福也急忙跪下,朝堂上的事情女帝一向不喜内侍插嘴,他只好悄悄往裴莞的方向看了一眼。

裴莞掀了掀眼皮,正身拱手道:“这些朝臣这般闹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文人造反,十年不成,他们也只是能动一动嘴皮子,打几场嘴仗过瘾罢了。过往陛下不都一向由着他们去了吗?今日也不必理会便是。”

女帝沉着脸不语,殿内所有人均大气不敢出,良久,她突然问:“阿莞,你说,为何女子天生便要比男子低上一头?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只能婉转奉承?先人有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者,今人却是只需知其父,不必知其母……你说,这是为何?”

这问题,裴莞还真是不好答,她也猜不透女帝突然说这个是何用意,心中虽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只是斟酌道:“其实也并非不需知其母,如今上起君王,下至平头百姓,均有嫡庶之分,可见,其母出身也并非……”

“出身?”女帝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朕自然不会忘了自己出身,可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居九五之尊?而你呢?原本不过是掖庭中一罪奴,如今这朝中再眼高于顶之人见你,哪个不是要让你三分,向你低一低高昂的脑袋?你能到今日这般地步,只因权利二字,谁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谁便能定夺这世间规矩。”

裴莞背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忙垂头道:“臣该死!”

女帝嗤笑,终于又拿起奏折:“朕还真不知你哪里该死了。”

“哪个婢子又惹了祖母不高兴?玉阳可替祖母给那人点教训!“

女帝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女帝脸色转霁,抬头看向已经走入殿内的少女,面色柔和,却仍故意绷着脸道:“今日不用读书吗?瞎跑什么?”语气却丝毫不见诘问之意。

来人正是养在女帝膝下的先太子唯一血脉,玉阳郡主,在这禁宫内院之中,敢这般语气说话女帝还不教训的,也只有玉阳郡主一人了。

玉阳已有十二岁,随着兄长们一起在西苑读书,但她读书天分不佳,一向坐不住,多数时候都是在跟着堂兄们混日子。

“祖母忘了不成,今日杜工部嫁女,与靖南伯府结亲,告了一日假。”

女帝看着玉阳走近,从她脑袋上插的金簪看到眉心的鲜红花钿,又看到她嘴唇上红艳的胭脂,顿了片刻,脸上神色又硬起,搁下奏折,“老师告假,便是你偷懒的理由?”

玉阳也不行礼,直接走到御案之后,一边给女帝捏肩,一边撒娇道:“祖母——您也知道玉阳的,那杜尚书整日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他钱似的,看着都让人害怕,还有哪位谢尚书,整日看玉阳不顺眼,平日里阿兄们犯错他都是罚抄《论语》或《史记》,可到了玉阳这里,便罚玉阳抄《女书》。“

女帝蹙眉,“他罚你抄《女书》?”

玉阳忙点头,“可不是嘛,您让我去读书,他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您说他这是不是在跟您唱反调呢?”

“谢京华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阿莞,朕记得他有个女儿,当初做过一篇赋,你还拿给朕看过。”

裴莞猜不准女帝要做什么,只能如实回答:“是,陛下当时还夸赞了两句。”

“朕自然记得,那篇赋做得确实不错,哼,他自己养女儿却不见得养成个有德无才的。”

裴莞心中忐忑,也不敢再胡乱接话了,生怕给谢瑶带点什么无妄之灾。

不过还好女帝并未在此事上纠缠过多,因殿外有内侍进来,凑到女帝身旁说了句话。

女帝眉头一跳,突然容光焕发。她挥退众人,只是裴莞起身之后又被叫住,沉吟片刻后,道:“你去知会国师,让他挑出一个良辰吉日,此次有祥瑞再临,关乎国运,定要选一个大吉的日子。”

裴莞诧异地看向女帝,待看到她眼中狂热之后,心头漏了一拍,忙低头应是。

麟德殿外,高阶之下一侧,徐行俨着一身黑衣,脸上仍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负手抬头看着高高殿顶上的鸱吻。

殿内走出两人,徐行俨抬眸看到裴莞。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错开视线。而看到她身旁之人时,徐行俨眸色略深,随即垂眸,挪动脚步侧身避过二人。

他在阶下靠东侧,而那两人往西去,并不会碰头。徐行俨余光看到两人走远,才终于对身后双手捧着檀木锦盒的陈启道一声,“走吧。”

而徐行俨不知的是,裴莞同玉阳郡主往西行过十几步后,玉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麟德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好奇地问裴莞:“方才那人你可识得?”

裴莞脚下不停,回道:“那人曾在陛下身边出现过,想来应是近卫。”

玉阳郡主道:“我知道陈启,我是问白脸的那个,他是何身份,竟能让陈启站在他身后护卫?”

裴莞飞快往玉阳郡主脸上瞟了一眼,答:“臣也并不认得。”

玉阳郡主仿佛也只是随口一问,随即又道:“你可知道陛下今日为何生气?”

“不过是些朝堂上的烦心事。”

“我不这么觉得,”玉阳的眸光闪了闪,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那些臣子们整日吵来吵去,陛下必然已经听惯了,怎么还会恼?她一定还有其他想法。”

裴莞滴水不漏:“圣心难测,臣自然不敢随意揣摩。”

玉阳嘁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没意思……”

……

徐行俨进入大殿,行至御案之前,他身上有伤,动作迟缓,提着衣摆缓缓下跪。

女帝早已经知道他们这一路上的经过,自然也知道徐行俨身上有伤,但她看着他下跪,也不出声,等他跪结实了,才吐了句,“免礼”。

陈启恭敬地将锦盒奉上,随即往后一退,便不知站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殿内宫人均已被遣退,徐行俨道:“某幸不辱命。”

女帝从御案之后缓缓站起,伸手按上锦盒,面上没有任何起伏。她并未急着打开,只是盯着长身玉立的徐行俨审视良久,才道:“徐行俨?”

“在。”

女帝突然低低笑出声,“徐行俨,朕从你眼中看到了怨气,你是因你母亲之事怨朕吗?”

“徐某不敢。”

“两月之内便找到了大周三代帝王倾国力也不曾寻到的玉玺,确实也值得你对朕有怨言。”

“当年之事是母辈之间的恩怨,徐某不敢妄自判断,且前尘往事尘归尘土归土,早该烟消云散。”

女帝沉声道:“好一个尘归尘土归土……”她顿了一下,突然道,“徐行俨接旨——”

徐行俨心中一凛,抬头看向女帝,只片刻怔忪,便跪了下去。

“古者立王国所以卫京师,封诸子所以尊宗庙。朕仰膺眷佑,驯致治平。今徐行俨禀五精而英秀,言必有章,动皆合礼,已成德器,特加封……”女帝微微蹙眉,盯着徐行俨凝视片刻,接着道,“为安北大将军,进封护国公,食邑一千户、实封三百户。愿涓吉时,特颁明命。”

徐行俨僵在原地不动,女帝居高临下看着他,“徐卿,你是对朕的加封不满吗?”

他喉咙梗住,良久才道:“陛下,此封太重,于理不合。”

女帝低笑:“两个均是虚衔,担了空名罢了,不必经三省商议,朕自有特权加封,你是觉得此封太轻吗?”

“徐某不敢,只觉受之有愧。”

女帝垂眸看他,“徐卿九死一生寻来此物,此封自然当得。”

徐行俨攥紧拳头,盯着面前的砖缝,问:“那玄影卫之职……”

“玄影卫牵扯太广,朕听闻徐卿此行西去受伤不轻,还是先养好身体,等卿的身体复原,再提此事,不急于一时,朕也不欲卿太过劳神。对了,卿当初还曾向朕讨了一个恩赏,卿想要什么,一并说来,今日便全部满足了卿的心愿。”

徐行俨心中冰冷,从听到女帝口中说出安北大将军和护国公之后,他便生出一种宿命轮回的荒谬和残酷之感。这两个头衔他均得过,可也正是得了这两个头衔之后,他的前路便被拦腰斩断,深壑横亘,前有悬崖,后无退路。从那之后,命运之路,便摧枯拉朽。

此生他拿出最大的筹码来搏这一次,却突然发现,他将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了。

那个心愿是什么呢?

他想起昨夜里谢瑶的如花笑靥,还有那个温温软软的轻吻,此生他别无所求,只求得一人白首。

可皇权残忍,帝王心难测,又岂是他能够轻易揣测到的?

那个心愿卡在喉咙里,不过寥寥几字,“愿聘谢氏嫡女”,他想脱口而出,却又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