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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六十九

六十九

明明只是钟离朔一人躺着的床上, 此刻竟然多了一人。乐正颖只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躺在乐正溯怀抱里的那人身上。

属于帝王的外袍遗落在床尾, 身穿雪白中衣的女子靠在阿溯怀里,沉沉地闭上了双眼。那是女皇,乐正颍打死都不会将自己的君主认错。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目光落在了乐正溯的脸上,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犹豫再三, 最终选择后退了一步, 重新回到了小榻上。

乐正颍坐在榻旁,死活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阿溯受伤了, 她将父亲送回去, 然后就睡着了。那么, 女皇是在什么时候来的?乐正颍撑着额头, 一向冷静自持的兵部侍郎拍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焦头烂额。

楚国风气开放,似这般未婚的两人处在一处, 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当然, 若是有一方有家室那就另当别论了。乐正颍一边安慰自己,女皇独居多年, 如今不过和妹妹处在一处,就算有什么也是人之常情。

一边又在想,那可是一国之君, 百官催着女皇大婚许久了,阿溯就这么降在百官面前,那会掀起多大的舆论。

乐正颍都能想到朝堂上是怎么炸成一锅粥了。她思索了好一会,想到昨晚上乐正溯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完的云歌,想到她对着自己说心慕女皇,不知为何竟想到了许多年前在樱林中的惊鸿一瞥,惆怅满怀。

跟随禤景宸多年,乐正颍身为臣子虽然不说十成,但她至少能摸到禤景宸八成的用意。只是禤景宸在情之一事上经历甚少,唯一爱慕过的人便是已经死去的昭帝。乐正颍心中忐忑,害怕禤景宸亲近乐正溯的是因为那张极其相似的脸。

可是,她们根本不一样啊。她的妹妹,是多么青葱年少,哪里有昭帝的忧郁多情。

乐正颍托着腮帮子,思前想后,终究还是被一个越加清晰的念头所击倒了。

女皇有大婚的对象了,那个人便是乐正溯。

女皇是个极其负责任的人,在夜里前来探望乐正溯还留宿了自然会留下许多风言风语,她不可能让乐正溯独自承担这一切。更何况,女皇也不会让镇北侯府失掉颜面。

乐正颍心情极其复杂,想到屏风后的两个人,竟是连小榻都不愿坐下去了。她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安和苑偏殿的门,只轻轻一下就被她推开了。大片的阳光涌了进来,驱散了一夜的阴霾。乐正颍抬眸,眯着眼瞧着门外明亮的太阳,长舒了一口气。

她转身,将门合上。有人自屋顶落下,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乐正颍转身,被身旁站着的人吓得惊了一跳。饶是她承受能力高,也被吓得砰砰跳。

她抬眸,仍旧顶着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看着眼前高大极了的女子,问道:“风伯大人,有事?”

她是认得风伯的,虽然这人不常出现在人前,可是多年前她在战场上为女皇驱散周边兵马一人敌千军的场面太过壮观了,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

风伯看了看她,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门上,犹豫了片刻,问道:“陛下还没醒吗?”

乐正颍叹了一口气,说道:“还睡着。”风伯了然地点点头,一个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乐正颍此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定是昨夜陛下带着风伯一起过来了,不然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

她这么想着,又念着门后还在睡着的两人,也不能去洗漱,索性就坐在了门前廊旁的栏杆上,给她们看着。

大婚之前就如此亲密,她可不想自己妹妹出个以身侍君的名头。

经历了昨夜之事的众多大臣,没有几个是能睡好的。他们在发现陛下早有准备时,忐忑不安地在床上翻了一夜,早早就醒了,前往议事厅求见女皇。

大臣们陆续将议事厅都挤满了,安侍官命底下人给百官准备好吃食,又才继续吩咐人找女皇。

女皇不见了,没有打一声招呼消失在所有能找到她的地方,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安侍官找到了长公主,长公主拧着眉催着司命们去寻,又问道:“去问过云中王了吗?”

安侍官这才想到,昨夜云中王也被留下来了。长公主见她这神情便知道她是着急乱了,连忙带着人去找云中王。

彼时云中王正洗漱完毕,见到禤景安十分开心,问道:“景安,你要随我一起去看看我的好朋友兼救命恩人吗?”

早在此前,钟离幕便与禤景安说明他与钟离朔认识的经过,因为一本曲谱结缘,又加上乐正溯长得像他皇姐,所以成了好友。昨夜钟离朔救了云中王一命,禤景安也倍觉感激。她点点头,说道:“自然该陪你一道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昨夜何时与皇姐分开的,她去了哪儿?”

“昨夜,昨夜与陛下商量完政事后,她便让我回来了,我去看了一趟阿溯。陛下人不见了?” 云中王一下就问到了关键所在。

禤景安点点头,说道:“寝宫,书房,行宫她会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不见人。”刚经历昨夜的事情,这样让她怎么安心。

“安安你放心,陛下武功高强,又有风伯护着,昨夜要是还出事,不可能没动静。除非是……”钟离幕思及此,恍然大悟道,“我知道陛下去哪里了!”

禤景安着急,问:“你知道?”

钟离幕点点头,伸手牵住了禤景安,带着她朝安和苑走去,边走边说道:“安安你还记得昨夜阿溯跳的云歌吗?看来不久我们就要多一个姐夫了。”

钟离幕哈哈大笑,显然开心极了。他昨夜与女皇坦诚之后,便希冀着她能与钟离朔再续前缘。如今这般,一定是禤景宸去找钟离朔了。

她们相认了,很快就能大婚了,阿姐所希望的事情就能实现了。钟离幕为了她,由衷地欣喜。

禤景安瞧着乐不可支的钟离幕,一头雾水。姐夫,什么姐夫?难不成是那个稚嫩的少年吗?

她想着昨夜里少年那一曲令人惊艳的云歌,竟然有些愣住了。

候在议事厅的大臣们用了早饭之后无所事事,满心都是昨夜里那场混乱。徐明义自杀,徐丞一脉就此土崩瓦解,也不知道徐仁青该是如何。

他们想着那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却在今日看不到他的身影,不免叹息。

相对于昨夜的叛乱,后续之事才是令人头疼的。镇北侯处在这群大人中,左等又等还是见不到女皇,心中牵挂着受伤的女儿,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镇北侯今日没来?”不少大臣注意到了这一点,分了一点神问道。

“昨夜侯府小公子受了一箭,也不知如何了。”

“侯府小公子倒是个难得的傲骨铮铮,也不知陛下……”

“昨夜她可是为了陛下踏了一曲云歌,想来镇北侯也是允了这件事的。”

少年的鲜衣落在了他们的眼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令人头疼的国事里,昨夜少年的云歌仿佛是唯一一件能令人提起心情的谈资了。

镇北侯不管其他人议论什么,一路步履匆匆,朝着安和苑走去。阳光越发明媚了,他远远就瞧见长女站在门口,快步向前,入眼便是她忧愁的模样。

“怎么了,可是溯不好了?”镇北侯一见她的脸色,着急了起来,伸手就要推门,“医工在里面施救吗?情况如何了?”

乐正颍吓得赶紧拉住了他,说道:“父亲父亲,阿溯没事,你先别进去。”

镇北侯松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怎么待在门外?”

“今儿天气甚好,便出来透透气了。”乐正颍笑笑,实在不知如何与父亲处理这样的事情,只好说道:“阿溯还没醒,昨夜伤重又受到如此惊吓,我们等她醒来吧。”

镇北侯点点头,又听乐正颍问道:“父亲吃了吗?”

“用过早饭了,在议事厅,为了昨夜楚逆一事,大臣们早早就要面见陛下。陛下迟迟不来,我就先过来看看阿溯。”

乐正颍闻言,都而立之年的人了,面对眼前的父亲却还是有点发虚,她笑笑,没有再说话,就在这时,一行人迎着阳光朝她们走了过来。

“长公主,云中王。”镇北侯诧异地看了看向来人,行了一礼。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贴身伺候陛下的安侍官。

乐正颍一瞧这两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长公主颔首,目光落在了乐正颍那处,眼神幽幽。云中王呵呵一笑,颇为开心地说道:“乐正侍郎,昨夜可曾见到贵客啊。”

乐正颍也知道这是寻人来了,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镇北侯一头雾水,瞧着女儿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公主细细地看着乐正颍,轻声问道:“那如今,贵客在何处。”

乐正颍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一脸无奈。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举步就要进去,乐正颍手快,拦下了她,说道:“我劝长公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一夜操劳,还在睡着呢。”

云中王一听,面色古怪,心想道我阿姐还在伤着呢,皇嫂怎能如此。

长公主闻言,顿下了脚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镇北侯一头雾水,看着长女,乐正颍靠近了他,轻声说道:“昨夜陛下,来找阿溯了。”

镇北侯这才恍然大悟,看着长公主与安侍官,想到昨夜幼子的惊人之举,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令在场诸位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这一行人就候在门口,互相尴尬着,竟然没有一人去伸手推门。

早在乐正颍起身便有所查觉得禤景宸,听得屋外传来的动静,仰头看着还在闭眼沉睡的钟离朔,轻叹了一声,竟然像是松下了全部心神又一次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她自律太久了,早就应该如此,为了某个人抛下一切。就好像元和三年的夏天一样,就应该奋不顾身地跨上无影,杀回源州。

她以为时光再也回不到那个夏天,回不到那个破庙前。人生就只会向东流去的水,掩埋过往一往无前,却不曾想,还会又再次重逢的一天。

如果是梦,那就让她闭上眼延续长久一些。如果不是,就让她抛开一切,奋不顾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她的骏马跨过了澜州铁骑,跨过了滚滚凉水,跨过了无数的时光,冲开了熊熊烈火,终于将钟离朔从东皇的手里夺了回来。

最近没状态qaq,很疲倦,要被夸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