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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逃走吧

“哟!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我祖宗呢!”

“哪敢呀!”南柖献媚道。

“最好是!”我妈把手里的鸡毛掸子塞给南柖,“把水果搬进去,打烊了。”

“遵命!”不管在外人眼中,南柖有多么的顽劣,有多么的不堪,但在我妈面前,南柖永远都只是那个捣蛋却听话的宝贝。

我妈生南柖的时候是高龄产妇,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南柖知道后,大概是因为愧疚的缘故吧,除了打架这件事情,南柖基本没忤逆我妈任何事情。

“阿姨,我也去帮忙!”说完,北泽洋也跟着南柖往小卖部走去。

我正欲跟着走,我妈却拉住我:“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南柖口中什么姐夫,看他那车,就知道价值不菲,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装不下去,我老实交代道:“是我老板!”

“老板?你不是说,你老板是个大胖子秃头老头吗?”

“我被炒了,高寒在他们书店给我找了份工作,他是书店老板。今天高寒回去了,你又那么急,他就送我了。”

“是因为崔倩吧!”我妈叹了口气,“也摆了,好歹高寒在,我也就放心了。”

“真的?”我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不骂我?”

我还以为会像南柖一样,少不了一顿揍。

“怎么?欠骂是不是?”

我温顺地挽住她的手臂,撒娇道:“怎么会呢?您阿,最温柔了!”

“别贫!”

我妈顿了顿接着说道:“伟峰回来了,在你们回来的前几分钟。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我把钥匙拿给了他,现在应该在他家里。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你去看看吧!”

我隐隐感到不安,明明刚才才丢下一句‘我要结婚了’的人,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如果说八年前的离别,让我们的距离遥不可及。而这一刻,我才发觉——什么是真正的遥不可及。

心里的距离远比距离要可怕得多。

“妈,你告诉南秣、告诉梁叔叔了吗?”我的声音颤抖着,手脚也跟着颤抖起来。

“没有。他拜托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想既然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也是苦了这孩子了。你去找他聊聊吧,他刚刚还问起你呢,我想既然这样,他应该也是想见你的吧!”

“我知道了,妈,那北泽洋——”

“放心吧!我会好好招待他的。那孩子看着挺好的,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什么嫌贫爱富的人没有见过。至少从他刚刚的表现就知道,不是什么坏孩子。快去吧!”

“好!”

几百米的距离,我走了好几分钟。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甚至在心痛些什么。

我走到门口时,看到门敞开着,隐约能看到梁伟峰的背影。

梁伟峰定定地站着,抬着头看着墙上的照片,那是他们一家五口的全家福。梁爷爷坐在中间,梁小鸥和梁伟峰坐在两边,梁叔叔和梁阿姨站在后面,五个人幸福地微笑着,看着镜头。那曾经也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不忍打扰他,便想着赤脚走进去,刚下脱鞋就听到梁伟峰说:“地板凉,把鞋子穿上!”

我穿上鞋,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原本还想着,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你了。”

“南枫,谢谢你!”梁伟峰走到我身边,慢慢地靠近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枫枫,真的很谢谢你!”

“谢什么?”我抬头看他,“是我对不起才对,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说着便不觉红了眼眶。人生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无能为力的束手无策。

“你已经做了太多了,你妈都告诉我了。她说这八年,这里一直都是你在打扫。谢谢你,还把我家维持着原貌;谢谢你,陪我爷爷走完了最后一程;谢谢你,我每年生日的惦记,谢谢你···很多很多。”

“你看到了?我以为你换号了。”每年生日我都会给梁伟峰发祝福。即使这八年来,从未有过任何的回音,我也不曾间断过。

我笃定他一定看到了,激动地问道:“既然,看到了我的留言,那也应该看到梁叔叔的消息了。你知道梁叔叔满世界的找你们吗?还有南秣结婚的消息,都看到了,那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出现?南秣当时只是在置气,我想你出现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跟着你走。”

梁伟峰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要出去走走吗?”

半晌,我整理好思绪,顿了顿:“好!”

走到门口,意外看到不远处的我妈,不停地给北泽洋塞水果。

“阿姨,不用了···”北泽洋有些招架不住我妈的热情,抱着个箱子,显得有些慌乱。

我小跑着过去,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妈,你在干嘛?”

都说了是我老板,我妈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要是得罪了老板,受苦的还是我呀!

我夺过北泽洋怀里的箱子,沉甸甸的,险些掉地上,可想而知,我妈给北泽洋塞了多少。还好,北泽洋眼疾手快接住了箱子。

我妈成功的无视了我,对着我身后的梁伟峰说道:“伟峰,待会你也拿一点儿走,拿去给你妈妈和妹妹尝尝。这些都是你南伯伯今早从农场拿来的,很新鲜。”

“谢谢伯母,我想和南枫出去走走。”

我妈喜滋滋地又把一串葡萄放进箱子里:“去吧,去吧。等会记得来吃饭。”

“知道了,伯母。”

北泽洋接过箱子:“去吧!”

看他并没有怒意,只是有些无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妈没有恶意,只是有些热情过头了。”

还有善良过头。

我的无知都是拜父母所赐。明明是历经人情世故的年纪,却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善良。从不告诉我人心叵测,永远像向日葵般积极的向着阳光。

北泽洋笑道:“我知道,你去吧!”

“走吧!”

我和梁伟峰沉默地走着,此刻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曾几何时,小区的夜空开始这般光辉而明亮。

“既然你回来了,小卖部就还给你吧!”我尴尬地打破沉默。

梁伟峰却从口袋把钥匙递给我:“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不用觉得内疚,那是你理所应得的。爷爷在世时,就说过要把小卖部给你。你对爷爷的陪伴,连我都觉得羞愧。我想爷爷离开时应该是安心的,至少你陪在他身边。”

“所以,你决定不留下!”我接过钥匙,意料之中的答案却难掩心中失落,“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离开得那么决绝?你知道?所有人都疯了一般在找你们。特别是南秣和梁叔叔。梁叔叔还去你的学校找过你。不过好像听说你退学了。南秣经常一个人去你们去过的地方,做你们一起做过的事,她说也许会遇到你也不一定。只是世界好像太大了,他们怎么也找不到。”

梁伟峰和南秣高考之后,毅然决定留在本市上大学。即使是不同的学校,也决定留在同一个城市。

那时候的爱情简单而纯粹,仅仅是彼此就足够奋不顾身。

“那时候,我妈给我留了一个难题:留下或是走。小鸥决心要和我妈走,而我不得不和他们走。于情于理,我都没办法做到不偏不倚。那是我妈和我妹妹,我没有办法劝阻她们,唯有站在她们身边保护她们。我休了一年学,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我害怕自己会一时心软,忍不住跑回来。所以爷爷去世的消息,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梁伟峰苦涩地说道,“我很遗憾,可我是一个男人,我要担起我的责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我妈难过。我离开了爱了十几年的人;而我妈却要离开爱了二十几年的人。我的痛苦和她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枫枫,不要觉得我妈太残忍了!绝望把她最后的理智和善良一并埋没。”

“梁爷爷让我转告你们:真的,他不恨你们,还有对不起。”我顿了顿,良久缓缓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梁阿姨,敢爱敢恨。世上能够这样般潇洒放手的,又有几个人呢?”

梁阿姨敢爱敢恨,霸气又不柔弱,是女孩子都会憧憬成为的楷模!

“爱的方式很多,放手成全也是一种。只是放得有多潇洒,便又有多痛心。”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篮球场。夜晚的篮球场,灯火通明,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年轻人。

“你还记得吗?”梁伟峰停下脚步,隔着围栏看着球场说道,“那时候,球场还没有路灯,我们就借着手电筒的光接着打。即使这样,还是很开心。”

“记得!不过,我不喜欢篮球。”

“我知道,是因为我。”

我惊愕地看着他,这是个秘密,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南枫,我们逃走吧!”梁伟峰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是的,我不愿意。如果换在十几年前,也许我会愿意。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对他芳心暗许。当知道,他喜欢南秣那一刻,我只好将这一份喜欢收藏。

当他喜欢上南秣那一刻,我就知道:单恋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却也是最伤人的。

有些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枫枫。”梁伟峰伸出修长的手,随意地揉着我的头发,“你对我来说,是朋友,是家人,是妹妹。我最愧疚的人是你,我何德何能,承受了你这么深沉的爱。枫枫,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

“你怎么知道?”我泪眼婆娑地看向梁伟峰。即使一切早已成为过往,也没办法无动于衷。那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生,是我最懵懂时光里整整暗恋了八年的男生。

“傻瓜,哭什么?”梁伟峰温柔地帮我拭去眼泪,“我都知道。上大学时候,南秣告诉我那时候的信都是你写的,我就知道。那时候的我才明白,不喜欢篮球的你,为什么会站在球场边;为什么我有事时,都是你帮我去接小鸥;我妈生病瞒着我时,为什么都是你陪在我妈身边,这些原本都与你无关。我才发现,一直以来你都是默默地守在我身边,守在我家人身边。”

“你知道?那天,你差点被小鸥推下水。那一刻我在想,如果你死了,我定不会独活。只是这辈子,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了南秣。注定只能辜负你。南枫,如果有下辈子,我定不负你。”梁伟峰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层暗伤。那一刻,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他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么的怕面前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很怕很怕,怕到骨髓。唯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深怕她的消失会让自己的世界坍塌。

“什么嘛?”我破涕为笑,“你这是典型的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吗?亏我还这么感动。”

“南枫,对不起。”

我摇摇头,解释道:“我喜欢过你,很喜欢很喜欢,或许很多人会觉得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但我知道,我深刻地感受到了,那颗小小的心脏曾为你而跳动。只是这并不表示,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只为你。陪在梁爷爷身边,是因为我很爱他,他对我来说就像我爷爷一般无二,在你回来之前已如此。至于梁阿姨和小鸥,是因为我真心对待她们,她们对我来说也如家人一般。至于为你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每个人都有爱与不爱的权利,我也从没奢望你会因为一时感动,而选择和我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意义呢?喜欢过你,我从不后悔,只是都是曾经。我也从没想过,介入你和南秣之间。”

“我知道。”梁伟峰竟也红了眼眶,还不忘安慰我,“别哭了,不然待会南伯伯和南伯母非找我算账不可,我还想着蹭饭呢!”

梁伟峰看着面前的女孩,恍若隔世。让她承认对自己的爱意,是件艰难的事。但唯有承认,才能放下。

倘若有如果,一切都能倒序,自己一定会重新做选择。即便伤痕累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我破颜为笑,时光恍然,一夕之间似乎回到了八年前。八年前最后的离别时。我也是哭得像个泪人,八年后的重逢亦是如此。物仍旧是,人却早已非。

我妈刚好打电话来催促,让我们回家吃饭。

我擦擦眼泪,战战兢兢守了多年的秘密终于卸下来,瞬间感觉如释重负。

梁伟峰对于我来说,曾是暗恋过的‘初恋’,但在很多年前不经意间就变成了亲情。

一切说开了反而轻松了。

路上我问他:“真的不见见南秣吗?”

梁伟峰却笑而不答。

我也没追根究底,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所谓的缘分吗?于你,于南秣,甚至是梁叔叔。”

梁伟峰说:“三十六道八卦阵中,最复杂的一阵就是命阵。缘起缘尽,一切皆为定数。既是命中注定,唯有俯首听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