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牡丹花将宁州包裹时,他在一片纯白空间中发现了自己的突变。
头发开始长长,手上出现老茧,身上的肌肉开始变得结实。
花王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说:“在你死之前送你一场美梦。”
转瞬之间宁州就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一副夕颜的画像挂在墙边,穿着紫色衣衫,赤着脚丫,露出甜甜的笑。
一旁的铜镜上显现出他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写满了震惊。
乔蕚曾告诉他,岳茧的右边眉峰处有一颗细小的痣,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是初升的太阳,总爱着一身青衣。
宁州明白了一切,他看着这张脸,开始发出低低的笑,笑到眼角都湿润了。
他拥有可以正大光明接近夕颜的身份了。
他庆幸不已,在这之前从乔萼口中得知了岳茧的行事作风,镜子里的人扬起笑脸,是一派的温柔和煦。
*
渝州的街头嘈杂不已,大喊,尖叫不绝于耳。正午的阳光正烈,宁州跌坐在地面,周身血液都被冻得凝固。
他和这吵闹的人间格格不入,像是被世界所抛弃,不知该往哪里去。
良久,久到太阳落了山,纷扰的街头变得空无一人,周围安静的有些恐怖。宁州拖着已经完全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夕颜离开的地方走去。
即使被识破,他还是不愿意离开夕颜,只要他还披着这幅皮囊,夕颜就还会爱“他”。
会笑着对他撒娇,会依偎在他怀里耍赖,会舍不得他离开,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里面只会看着他。
宁州笑了起来,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
纵使是偷来的,也是他的。
他在空荡大街上狂笑,像个疯子,他再次体会到了‘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这句话的威力。
语言是把杀人无形的刀,他亲手操纵着这柄刀刺开自己的身体,划破心脏,流出猩红的鲜血,去哄夕颜欢心。
没关系,再疼都无所谓,反正夕颜现在爱的是“他”。
宁州脚下生风,越走越快。
太晚了,他还得回去给夕颜做桂花糕。
*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夕颜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夜空,天上挂着的那颗星散发着淡淡光芒。
这里的夜空和外面相通吗?
她看到的是真实的岳茧吗?
夕颜定了定神,“岳茧”就在她的身边,她撇过脸,眉眼弯弯,语气温柔,带着娇气开口:“小岳茧,我今天不想吃桂花糕。”
宁州端着玉蝶的手紧了紧,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他道:“好。”
“你过来,陪我一起看星星。”
“好。”
宁州敛下眼睑,将所有痛苦全部掩藏,扯出温和的笑,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夕颜将他拉倒在椅子上,低下头,与他四目相对。
柔软的小手摸向他的额头,眉梢,眼睛...
这张脸真的和岳茧一模一样,就连眉峰处掩藏着的细小的痣都分毫不差。
转生阵不愧为禁术,操控着人的心智,即使知道这里杀意重重,她都不愿意离开。
她白天说的话没有半点作假,顶着这张脸,就算是他要杀了她,她也会笑着递上刀子。
“你真好看。”夕颜迷离着开口,完全被“岳茧”蛊惑。
这双眼睛里的浓浓情意比千年之前只多不少,这人演技真高,她几乎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岳茧了。
宁州抿着唇,手指深深嵌进皮肉,他感觉不到半点疼。
湛蓝色的眼睛在他的脸上细细描绘,似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说你想我了。”
宁州对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眼,情意和情意碰撞,他说:“我想你了。”
从喉咙里面挤出的声音无比沙哑,难听极了,但夕颜被取悦的很开心,她说:“说你爱我。”
“我爱你。”
他多可笑,只能借着别人的皮囊诉说爱意,偏偏自己还甘之如饴。
“叫我阿颜。”
“阿颜。”
他被控制了魂魄,只知道跟着夕颜往前走。
那双眼睛透过他在寻找千年之前的人的身影,他将那情意当了真,偷来抢来套在自己身上。
夕颜拂了下来,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冰冷的气息洒在他身上,“我累了,抱我回房。”
寂静的夜里,宁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说:“好。”
“阿颜。”
他谨小慎微,尽量让自己像岳茧,像一点,再像一点。
宁州站起身,用岳茧的身体光明正大的抱着夕颜,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等她喝醉。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踩的结实。
将夕颜放在床上,他照例转身,手掌却被拉住。
夕颜摩擦着他掌上的血印,暗着眼睛开口:“下次别这样。”
“岳茧不会在我面前伤害自己。”
就算是假的,她也见不得这幅身体受到任何伤害。
宁州滚动着喉头,扯疼了嘴角,他道:“好。”
他该高兴的,能得到她的亲自指导。
将房门关上,宁州回到了院中,玉蝶上的桂花糕冰的吓人,他拿起来,一口一口吃到自己嘴里。
谎言被戳穿,你们也和从前一样没了去处。
夕颜不吃的话,就让“岳茧”来吃吧。
*
百花谷,花王盘坐在巨大的牡丹花之上,闭着眼睛,冷然吩咐:“净化大阵已经准备就绪,你入转生阵将宁州带出来,记住,要活的。”
初晨圣水可以永世禁锢人的灵魂,他留着宁州还有大用,他不能死,最起码现在还不能死。
一女子身着黄衣,低下头,应道:“遵命。”
说完便身形一转,飞入一旁的粉色牡丹玉雕之中。
粉晶色的玉雕上除了夕颜和宁州的小人印外,又立即多了一个黄衣女人。
*
那天之后,夕颜与宁州又回到了之前,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还是抱他搂他,牵着他的手晃晃悠悠往前往后走,只是却不再亲他。
宁州克制着自己,努力扮演好一个替代品应该有的所有姿态。
他异常自觉,点到即止,不提任何过分要求。
时间过了很久,但好像也没有那么久。
夕颜站在屋顶,傍晚的风吹起她脸颊的发丝。闹够了,她闭上眼而后又睁开,眼睛由紫变蓝,那里面又成了一片死海,没有半点波动。
“我知足了。”
她说,“你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