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令欧阳玉摸不着头脑, 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耳背，听错？
欧阳玉一时都不该做出什么反应。
杀雄赳赳？
雄赳赳听去也不像个人名。
“你身有他的气息。”
杜程固执地抓住欧阳玉的肩膀，手不自觉地用力, 以他的力道, 对方竟然纹丝不动，只是皱皱眉，“这位小志，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欧阳玉顿一下，说出那个奇怪的名字，“雄赳赳。”
杜程能感觉到这个老人的确是人类, 但他身也的确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妖气。
“跟我走一趟。”杜程语气强硬道。
欧阳玉满脸莫名其妙, “你是什么身份？警？跟你走一趟, 走去哪？”
叶小娟颤颤巍巍地想帮欧阳玉说话, 蒋茉莉拦住, “奶奶, 别过去。”
奶奶最近风雨无阻地出来跳舞, 在家里对自家爷爷却是冷言冷语的没好脸色, 蒋茉莉心里也有点膈应，虽然不想去怀疑奶奶这么大年纪还焕第二春，但事实就是奶奶一看到这个帅老头就高兴的不得。
她也打听过，这帅老头是个退休的舞蹈演员, 而且还是单身。
蒋茉莉拉住叶小娟, “奶奶, 我们回去吧。”
叶小娟孙女拉着拖着, 脚步也是身不由己，她最近腿脚麻，越来越不得力, 只好边走远边对杜程伸手，“小志，你一定是误会，欧阳老师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
谢天地和欧阳玉的反应差不多，搞不懂杜程为什么忽然抓着个凡人说对方是凶手。
精怪管理局的规则是不能伤害人类。
就算是杜程，谢天地也不认为姬满斋会为杜程破例，去就要拉开杜程。
“这人身有妖气。”白飘飘挡住谢天地，压低音道。
谢天地面色一惊。
早年他跟姬满斋相识不久时，曾经一对情侣搞得鸡飞狗跳。
一人一妖，妖怪恋爱脑头，主动贡献出自己的灵力给人类续命，希望人类与他共享漫长的生命。
妖怪恋爱脑头，人类可没有，一边接收着妖怪的灵力一边还研究出一套吸食妖怪法力的秘法。
好家伙，恋爱还整出个强无敌的人妖。
那是谢天地唯一一次见到姬满斋这个逼王吃亏，倒也不是打不过，而是对方的身份，既是人，也是妖，来回变换特别能溜。
怪物逃夭夭，姬满斋追捕多年，杳无音讯，建立精怪管理局的初衷一也是为能解决这个人间的隐患。
人类身有超标的浓浓妖气，立刻就令谢天地想起不好的回忆。
人围着老人的画面很快就吸引路人的目光。
欧阳玉也是哭笑不得，他倒也没生气，还是温和的长辈态度，“小志，你如果是警，也得出示证件哪。”
“没证件，”白飘飘来，轻轻吹一口气，“只有这个。”
九尾狐的魅术，无论是人还是妖，都逃不过。
欧阳玉的眼神瞬间就涣散开。
杜程用“原来你真的是狐狸精”的眼神惊叹地看向白飘飘。
白飘飘：“……”
中魅术的欧阳玉完成傀儡，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后车。
谢天地坐驾驶位，却是觉得不对劲，这么轻易就制服，味道不对啊。
“你真的感觉到他身有雄赳赳的气息？”
谢天地次确认。
杜程斩钉截铁，“没错。”
他打算把这个人带回去，用翻山印看看这个人的底细。
谢天地载个不知道是人还是妖的回精怪管理局，车刚停稳，他还是觉得不安，他正要回头说点什么，杜程已经带着欧阳玉下车。
而姬满斋就站在精怪管理局门口。
“事情就是这样。”
杜程原原本本地说一遍，欧阳玉目光直地站在一边，年华老去，看去毫无杀伤力。
白飘飘有点怕，她用魅术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看到姬满斋想起姬满斋曾令五申禁止她对人类使用魅术。
可欧阳玉也许都不算是人啊，不该怪她吧？
白飘飘不敢说话，杜程说完后，姬满斋也静静地不说话，气氛凝滞起来。
谢天地犹豫一下，尬笑一，想替小妖怪说句话，“小妖怪对这个很敏锐，应该不会错的……”
“你不能对他用翻山印。”
姬满斋淡淡道。
谢天地喉咙掐住般地收，脚步悄悄后退，心想这算是触到姬满斋的底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还是躲远点为妙。
杜程听到姬满斋这样说，也不失望难受，只是据理力争，“我的感觉没有错。”
“如果错呢？”姬满斋脸色冷肃。
杜程：“如果是我错，我愿意承担责任。”
姬满斋把翻山印教会他，他从来没有拿去滥用过，除帮助其他人，他一次都未曾使用过翻山。
他知道，如果对于内没有妖气灵力的凡人使用翻山印，对人类极大可能造成魂魄的创。
他对人类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他不在乎会不会伤害到人类。
但既然这是姬满斋送给他的武器，他就绝不会违背姬满斋的原则，姬满斋对他好，他也会对姬满斋好，无论姬满斋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愿意回馈等的善意，这是刻在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姬满斋忽地出手，欧阳玉像提线木偶般姬满斋拎到手里，在杜程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姬满斋结一枚印。
金色的、强大的翻山印从姬满斋的指尖弹出。
杜程大吃一惊，想也没想地去抢那枚印。
他不要姬满斋对他的决定负责！
翻山印在他掌心滚烫地一闪，穿过他的掌心，进入欧阳玉的内。
一系列的动作只生在短短一瞬。
谢天地的视角里根本没看清楚生什么，就看到欧阳玉、杜程、姬满斋人齐齐倒地。
“卧槽！”
“一二一——”
“一二一——”
“都给我跑起来！快快快，后面的跟！掉队的没饭吃！”
十几个少年排成一列跑圈，个子参差不齐有高有矮，其中有个小个子少年在跑动的人群中最不起眼，却是喊得比谁都大。
鲜红的背心小小的胸膛顶得圆圆的，一一喊得全情投入，脸也不像其他人疲惫，精神奕奕的样子。
跑圈完毕。
训练老师夸赞道：“你们看看欧阳玉，个子最小，表现最好，你们这些傻大个羞不羞？”
有人不服气道：“欧阳玉只是个子小，他饭吃的最多！”
“个臭小子还敢顶嘴！”训练老师甩着哨子作势要打，少年们笑着散开。
欧阳玉站在一群大男孩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跑圈完，大家四散活动，欧阳玉脚步轻快，步并作两步操场旁的一根单杠，又人笑：“咋又抢。”
“这根是我的，”欧阳玉仰起脸，小脸全是骄傲，“我第一。”
第一名该有独享单杠的权利。
欧阳玉年纪小，长得也小，性格又活泼可爱，经常能在沉闷的训练中给大家带来欢乐，大家也爱逗他玩，于是去故意和他要争单杠，欧阳玉在单杠左躲右闪下翻飞，一群少年人玩得好不开心。
杜程站在不远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在单杠玩耍的欧阳玉。
“这里是一中。”
“嗯。”
姬满斋向一步，“你没有错。”
翻山印把两人全带入欧阳玉的“梦境”中。
这是杜程第二次和人一起进入“梦境。”
不，不该说是“梦境”，应该说是执念，或说回忆。
一次，他是和白袍姬满斋，这一次……杜程看身边的姬满斋一眼，“那好像是……周隔海的原形……”
消失的杠精出现在这个妖气浓厚的欧阳玉的回忆里。
姬满斋压压帽子，他本想阻止，但很显然，他失败。
“我可以带你离开。”
如果杜程不想看下去，他有这个能力让杜程逃避掉残酷的事实。
“不，”杜程心脏砰砰乱跳，但他的心情很镇定，世界有许多不想面对但必须要面对的事，他已经选择逃避其中一件，不能一而而地往后退，“我要看。”
欧阳玉的梦境单调又枯燥。
所有的画面都集中在这个小小的操场。
每天训练，玩闹，欧阳玉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在专属于他的第一名单杠炫耀自己的能力。
冬去春来，市舞蹈队录取欧阳玉。
欧阳玉开心地与他的第一名单杠分享他的喜悦，时也表达犹豫，“去市里，我还能当第一吗？”
时间快速流逝，操场绿树浓荫，蝉鸣，夏天到，欧阳玉该去市里报道。
杜程静静看着一个男孩的成长，未来，这个男孩会成为一名职业舞蹈演员。
变故来时，没有任何症兆，天气依然很好，秋高气爽，风也温柔云也温柔，金属轮滚过操场跑道。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欧阳玉抱着他曾经的第一名单杠哭得泣不成。
他坐在轮椅，两条腿无力地垂着。
杜程如遭击，双眼逐渐睁圆。
欧阳玉哭很久，离开的时候，小小的身影团在轮椅里，头垂得很低很低。
有个少年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面容干净，他脸色冷冷的，眼中光芒闪动，双手慢慢蜷紧。
“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