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点点滴滴,浸湿这如画江山,薄雾缭绕,摊一卷未干透的水墨。
晨曦尚薄,杨茜揉揉惺忪的睡眼,昨夜安好,一夜酣睡,精神抖擞,慵懒的舒展身子,洗漱一番,步出房门。
正撞上在帐前徘徊的张云峰,他脸上似乎蒙上一层寒气,冰冷,不令人亲近,但看见杨茜那一刻,突然有了温度,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杨茜看在眼里,不说破,她心底里,仿佛一直盘踞着一头小兽,蹦蹦跳跳,横冲直撞。
她低下头,别过脸,似随意的问道:“你有看见小翠吗?”
对方轻轻的摇头,不语。
杨茜神色略慌乱,昨日一战,眼前人,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那颗莫名的种子令她忐忑,惶恐。
“张云峰,谢谢你,”杨茜带着笑,委身,轻轻巧巧到对方面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眸光闪烁,又被另一番情绪占据。
她极力收敛,不着痕迹,笑的没心没肺:“这些天,要不是你相助,我恐怕不能活着到这里。”
张云峰的眸子依旧温暖,他不多说话,静静注视着眼前佳人,流转在眸间里,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杨茜仓皇而逃,檫肩而过时,鼻间紊绕男人特殊的,富有魅力的味道,她心慌意乱,看不透自己的心。
……
点点烛光摇曳不定,羽凌风坐于桌前,挑去烛泪,于是,惨淡的光芒增亮几分,他仔细阅读孙子兵法。
剑眉微蹙,鬓若刀裁,眸似星点,薄唇紧抿,精致五官,均匀分布,一袭白袍,翩翩若仙,举手投足,倾倒万千。
书中字句,揉化成万般滋味,堵在心头,吐不出,咽不下,他的骄傲,他的丰功伟业,他的信念,几乎在一刻土崩瓦解,耻于女人相助,羞愧于战场失利。
那抹熟悉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里浮现,一幕幕,反反复复,一点点浸入灵魂,叩开心扉。
恍然间,烛光映照出那张清秀倔强的面孔。
“你来了?”难掩心头的激动,他支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坐回位置,眸间不减炽热。
“大将军,”杨茜施施然在羽凌风身边坐下,为他斟一壶茶,茶香缭绕之际,她轻声道:“为绝后患,我需要大将军相助。”
羽凌风挑眉,饶有兴趣,拂去沉浮的茶叶,浅抿一口清茶,口齿留香,苦尽甘来。
杨茜道:“我需要人手,建造数门大炮,这是图纸,”她至袖中掏出,置于羽凌风面前,在他惊讶的目光下,缓缓展开。
奇异的图形,怪异的符号,他不明所以,略微点头,“你要多少,自己挑吧。”
于是杨茜挑选了三百余名身强体壮的汉子,并列站,一个个点名,又从其中选出数十名铁匠,寻来精铁,拟定规矩,指导干活儿。
纷纷细雨,未能浇灭工人们的热情,炮身,炮架,炮台,一丝不苟,每一项工程,皆在杨茜严格监视下进行。
东南西北合一座,遣百人镇守,*调配完毕,堆砌如山,杨茜一遍一遍检查,不落下任何死角,无误,嘴角终于绽放了笑容。
黑漆漆的炮筒对着远方,杨茜坐在炮台前,轻轻抚摸,冰凉的铁,侵入骨髓,但她心里欢喜,有了这些依仗,敌国的威胁,不足挂齿。
“小茜,”背后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杨茜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无底洞,将她吞噬,流动的颜色,一点点将她拉进设定的陷阱里。
呵,杨茜艰难的移开目光,干笑一声:“张云峰,你,你有事吗?”
张云峰在佳人身旁坐下,眉眼带笑:“我挺好奇,这几日,你大兴土木所为何事?”
杨茜一指炮台:“想看看它的威力吗?”
张云峰微微点头。
两人在炮台后站定,杨茜塞入*,填充铁珠,引燃。
张云峰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目光不停在杨茜和炮台间流转。
轰,无数铁珠爆射而出,数百米开外,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拦腰断开,断裂的树干四下飞射。
张云峰目瞪口呆,收起那份淡然,绷紧身子,如此威力,若是作用在人身上,恐怕血肉之躯。难以抵抗。
“好厉害,”半响,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那棵触目惊心的树。
杨茜自得,眼里是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愿意随我一战?”
张云峰自无异议,他无法拒绝,无法抵抗,杨茜的笑,似春风般将他的心融化,贪恋这种感觉,心底里洋溢的,是万种柔情。
杨茜在羽凌风处,要来三千铁骑。
战旗飘扬,士气高涨,喝了三碗烈酒,以壮声威,每人配有火枪一只,别于腰间,复背一把大刀,整装待发。
杨茜与张云峰一马当先,马蹄飞扬,尘埃未落,已然远去。
小茅屋前,老槐树下,羽凌风半倚在树前,眺望远方,那是杨茜远去的方向,他怔怔的出神,眼中弥漫着异样的神色,他轻笑,又惆怅,复而辗转。
她能办到吗?一定能,他目光坚定了几分,拳头越发握紧。
曾几何时,他如此牵挂一人,埋藏在心底里的情愫,似火山般喷发,止不住,浇灌心里每一寸角落。
杨茜提不动刀,但*在她手中,变着花样在敌军身上绽放。
炸死炸伤数百人后,杨茜御马后退。
大军浩浩荡荡退却,并不走快,引领着追兵,往炮台方向而来。
很快,重兵暴露在炮弹射程内。
杨茜振臂高呼:“拔枪!”
士兵纷纷拔出火枪,在杨茜一令之下,鸣枪示意。
听闻枪声,炮台前士兵立刻填充炮弹,瞄准敌军,取来火把,引燃*。
轰,伴随一生巨响,前方敌军纷纷倒下,血流成河,一地惨象。
敌军勒马,不敢上前,遥相望,迟迟不肯动手。
杨茜瞅准机会,策马返回,杀一记回马枪。
敌军大乱,被刺杀无数,余下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杨茜心一横,挥手,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杨茜凯旋而归,在军士的欢呼声中,回到羽凌风身边,她脸上带着笑意,轻柔的,仿佛一潭清水,丝丝缕缕,侵入大将军心头。
这位傲视众生,戎马多年的男人,在微笑中融化,眼里难掩欣喜,抓过杨茜的手,紧紧撰在手心,温暖有力的大手,覆盖在冰冷细腻的小手上,如触电般,分明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胜了,”杨茜动动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她低下头,仍由羽凌风牵着。
羽凌风不语,他静静矗立,似一尊雕像。
两人被狂欢的将士们冲散,彼此找不到对方,在人群中,杨茜终于露出会心的笑,胜了,胜的不仅是这场战争,还有他的心。
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值了。
她被将士簇拥着,来到酒桌前,桌上放着小菜和酒壶,酒入杯中,第一次闻见淳淳的香气,她欣然接受,一仰头,饮尽。
军士赞道:“好酒量,再来一杯。”
她接过,真开心,但喝无妨,又一饮而尽,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下,自斟一杯。
羽凌风终于找到她的身影,挤过人群,仓皇的来到她身边,夺过正欲送至唇边的酒杯。
她不语,怔怔的望着眼前人。
羽凌风端着酒杯,默默走上台,朗声道:“今日,我等打败蛮夷,是众位将士的功劳,我羽凌风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语毕,饮尽杯中酒,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已醉。
边境患难已除,大摆筵席三日,羽凌风取出珍藏多年的老酒,一口一口,一碗一碗,不醉不休。
杨茜在羽凌风身边,陪他喝,君有心,妾有情,一杯尽,复斟一杯,他俊脸通红,少了锐利,多了几分可爱,侧依褟前,底下是狂欢的将士,他高高在上,几分落寞,几分寂寥,幸而有佳人作伴。
迷离了双眼,酒,顺着嘴角滴下,他伸手去擦,翻了酒杯,湿了衣襟,杨茜替他擦去。
他突然捉住襟前小手。
死死抓住。
杨茜皱眉,尝试抽出,可对方力大,她动弹不得。
那双大手,犹如铁箍,炽热,滚烫,杨茜吃痛,挣扎更甚,“将军,”她轻声呼唤。
羽凌风恍若未闻,喃喃:“茜儿,以前都是为夫的错,未能善待你,希望你能原谅,”说话间,黯然泪下,泣不成声。
杨茜明了对方心意,她不语,只是挣扎,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并不恨,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认了命。
“将军,您醉了。”
羽凌风挣扎着将烈酒倒入口中,急了,咳嗽起来,混着眼泪,湿咸苦涩。
“茜儿,明日我们就能班师回朝,我会好好向你赔罪。”
这一刻,他才真正将心底里柔软的一部分,展现在杨茜面前,尽管高大威猛,尽管孔武有力,尽管学富五车,可此时的他,才有血有肉。
沉默寡言的他,突然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一直说。
杨茜是忠实的听众,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羽凌风身边,听他说小时候,长大后,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娶妻,第一次杀人……
往事如烟,随风而散,千万经历,成就了他。
杨茜知道,他醉了,只有醉的一塌糊涂的他,才这般可爱,令人怜惜,轻抚对方鬓角,脸颊,嘴唇,下巴,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如此俊美,如此刚毅,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回头率定然在百分之百吧。
杨茜自嘲一笑,不知酒醒后的他,又会是怎一副态度。
酒过,器具散落一地,众人沉沉睡去,桌上一片狼藉,沉寂,死一般沉寂,只闻洒落的酒水滴滴答答敲打地面。
羽凌风仰面躺着,杨茜伏在他胸口上,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美梦美景,沉迷其中。
翌日,启程,归乡。
“若有缘,定会相见,”张云峰目光热切,他要回北城,不与杨茜等人同路。
羽凌风领着玉简,觐见皇上。
杨茜则随小翠回到家中。
“呵,那个小贱人终于回来了,”张玉茹捻起一片桂花糕,放入口中,细腻的糕点入口即化,甘甜美味,回味无穷。
“夫人,那我们……”婢女迟疑片刻,俯下身。
“坐观其变,”张玉茹冷笑,继续吃着桂花糕,心中有了主意,这次,定要让杨茜吃不了兜着走。
温暖的小阁楼,风起,抚动纱帐帷幔,铜炉上香烟缭缭,沁人心脾,不时拨弄香片,香气愈发浓厚。
杨茜半倚在桌上,手指拨弄香片,眼睛却看向窗外,出神。
小翠轻声唤道:“小姐,何事这般烦恼?”
杨茜恍然回神,笑了笑,摇头,她拾起《诗经》,视线却越过书简,不知投向何处。
“自从小姐回来,便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小翠看在眼里,心里好难受。”
杨茜一笑,道:“真的没什么,你自去做事吧。”
小翠还欲再说,但见小姐心不在焉,自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得离开,打理屋子。
许是很久未住人,平日里也无人打理,屋里落满灰尘。
正清扫间,忽闻门外响起刻薄刺耳的声音:“哟,好久不见妹妹,想煞姐姐也。”
小翠立刻变了脸色,慌慌张张打开门,迎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那双鄙夷的目光环顾一番,最终落在杨茜身上。
“哎哟,妹妹好神气,莫非出去一遭,涨了见识,连姐姐也不理会了?”
杨茜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缓缓站起来,带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一时走神,还望见谅。”
张玉茹冷哼一声,居高临下般瞪着杨茜,不客气,坐在本是杨茜坐的位置上,寒声道:“妹妹好威风,一声不吭的出去,可曾把家规放在眼里?”
杨茜微微委身,算是行了礼,笑道:“姐姐此言差矣,妹妹此去,相助大将军,本是功德一件,在姐姐嘴里,怎是妹妹不是了?”
张玉茹娇叱道:“好个伶牙俐齿,家法伺候!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放肆。”
杨茜突然目光一凝,冷喝道:“你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