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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5.别这样好不好?

001.

李牧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遗书, 好片刻之后,他手指才轻动, 把那张纸又叠好, 复又塞回了之前的那个信封当中。

他微微抿着嘴,脸上除去那一层惨白之外,没有任何的神情。

仲修远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 他原本还以为李牧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或者伤心,无论怎样,总归不会是这样面无表情的眼神空荡荡的。

此刻的他, 让仲修远感到害怕。

因为此刻的他与之前那大夫望着天空发呆时竟是一模一样, 就仿佛没有了灵魂的空壳一般,他的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

仲修远心中窒息般的难受, 他上前一步想要对李牧说些什么, 李牧却把那信封收好之后, 放在了桌上, 然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仲修远惨白的脸越发的没有血色,他看着李牧出了门之后,也跟着出了门。

李牧并没有大吵大闹, 他静静地出了门之后, 把自己之前从山下背上来的背篓放在了旁边收了起来, 又去新买回来的那些鸭子前看了看, 喂了些水。

李牧天生和鸭子合不来,就好像李牧和那大夫左义没有仇没有怨也一样合不来一样。

李牧一靠近鸭笼,笼子里面的鹅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鸭子便一个个地伸长了脖子, 冲着李牧嘎嘎叫。

明明自己才一小只,还傻头傻脑的,走路都摇摇摆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冲着李牧叫。

李牧静静地拿着水瓢站在笼子旁边,看着那些冲着他叫或者去喝水的鸭子。

那大夫的死,他未曾预料到,他甚至是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他寻找到的这三家人里,他最不担心的就是左义,因为他是个男人,也因为他表现得比其他两家人都更加的坚强。

除了最开始得知老黑的死讯时他曾经又笑又哭过,之后的时间他一直都十分的安静,李牧一直以为他已经缓过劲来了,再给他些时间他一定能振作起来,但……

想着左义的脸,李牧混沌的大脑总算有几分清明起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他以为左义是坚强的,他以为他能够自己缓过来,所以他从未想过他是不是动了这样的念头……

左义心肠不坏却是个闹腾的性子,跑到这山上找了地方住后也没少找机会报复之前的事,只是李牧一直没有给他机会,这把他气得够呛。

那段时间,他仿佛丝毫没有受之前老黑的事情后影响,依旧每天嘻嘻哈哈地闹着。

李牧仔细的回想着那些他当时根本没有下心去记忆的记忆,他不知道他想回忆起什么,或许他是想回忆起一些他没注意到的征兆?

但想了许久,他竟记不清那天夜里,他借着微醺的酒意与仲修远在院子当中交杯换盏的时候,左义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是悲痛欲绝,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冲着他俩嬉笑?

李牧愣愣地站在原地,思绪混乱的想着以前的事情,喉头与心口的位置却像是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一般,一股如同黄连般的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他喉间口中都是苦涩。

他觉得左义的事情,他应该是要伤心的,可是他除了喉头心间一片苦涩之外,眼中竟然一片干涩。

如今想想,他本来有机会察觉到这一切。

左义种树,他发呆,他突然找上门来要教仲修远学医,他从回到镇上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交代后事,一样样的,就等着交代完了就可以放心的死去。

李牧以为自己带回来的这些死讯对这些人来说是一种解脱,他也一直坚信如此,也一直想让自己相信就是如此。

然后,白桂花虽然伤心欲绝,虽然在那之后她明显看得出来得苍老瘦弱了许多,但她依旧坚强的活着。

那苏家母子三人,李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逃难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模样这性格,但得知了苏大勇的死讯之后,他们痛哭咒骂之后,也依旧互相扶持着活着。

看着这两家人渐渐好起来的状况,李牧都慢慢的说服了自己,真的就让自己相信了自己做的是一件好事。

他自欺欺人信以为真,所以他从未想过他带来的死讯,会成为压死左义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样断绝了所有希望的死讯,他们宁可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这样,他们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即使是知道这个希望十分渺茫,即使是知道这可能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时间久了,或许他们就不那么执着了,慢慢的,也就忘了。

“李牧……”仲修远一直跟在李牧的身后。

他双眼早已经猩红,他紧张的极度不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牧,他不知道李牧到底是怎么了,但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李牧带来的死讯或许成为了压死左义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同样的,左义的死,也成为了早就已经不堪重负的李牧身上最为致命的那根稻草。

李牧此刻站在原地,背脊挺直,却早已经摇摇欲坠。

李牧心中隐藏的黑暗远比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重得多,这一点仲修远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对李牧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不甚明了,但他看得出来李牧之所以想着赚钱想着发家立业,不是因为他想着自己越过越好,不是因为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而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件未完成的事情在支撑着他,是因为他还想着要把所有的死讯带到,把约定完成。

仲修远从未对人说过,但他一直都在隐隐的担心着,一方面他希望李牧能够尽快把这件事情做完,一方面他又害怕知道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李牧会如何。

因为仲修远不知道他放下所有的包袱后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子,还是……

“……怎么回事?”不知道多久之后,仲修远听见了李牧的问话。

仲修远亦同样变得苦涩的喉头好半晌之后才恢复过来,他徐徐道来,“……我们下了山就找了他,说明来意,他应了让我们住下……昨天他没从房里出来,我们没怎么在意,见他今天还不出门吃饭,我就去敲了门……”

左义性格开朗,仲修远之前都未曾想过会这样,所以今天早上敲了门无人应门之后,他没多想就走了,中午又去了一次,直到晚上时他才破门而入。

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左义穿戴整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一开始还以为左义是生病了,所以在屋子里叫了一会,没能叫醒人,这才上前去拍他的脸。

触碰到他的皮肤,发现他身体已经冰凉僵硬的那一瞬间,仲修远才往这方面想去。

然后,他们就在桌上发现了那一封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信。

左义是大前天晚上去的,该是吃了他自己准备好的药,他去得没有痛苦,很安详,脸上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李牧静静地听着,听完了仲修远的话之后,他把自己手中的水瓢放到了一旁。

他静静地去了对面鸿叔家,找了眼睛还红着的鸿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并让他晚些时候去看允儿是不是睡醒了,他现在要下山。

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落山,从山上下去,到镇子估计天都黑了。

但左义在这世上,大概就已经只剩下他们这些个认识的人了,而且于情于理有老黑这份关系在,他也不可能任由他就这样放着。

对于这消息,鸿叔也十分的惊讶。

但斯人已去,说再多也都无用。

趁着夜色,李牧下了山,找到镇上的那医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夜黑的很深,没有月亮与星空,仿佛乌云压顶。

左义就如同仲修远之前所说的那般,他去得很安详,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

李牧在那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自己去旁边找了个房间收拾了,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关了医馆的门上了山,找了鸿叔与徐田让两人帮着筹备准备下葬的事情。

李牧虽然在这里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因此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能找这两人帮忙。

山里头的葬礼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但即使是再简单,也得好好的选个日子做场法事。

做法事就得去找专门的人,让帮着一起看阴宅,看入土的日子。

这件事情鸿叔熟悉,因为几年之前他才送走了他儿子,因此他把允儿暂时交给徐田代为照顾之后,自己下了山,找了人上山来。

葬礼,决定在山上举办。

就按照左义所说的,就葬在他种下的做了记号的那两棵桃树下。

左义的尸体是李牧背上来的,背上来之后,就在他家的堂屋里面摆了灵堂,点了灯。

左义去得突然,众人似乎都有许多话语想说,但却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一时之间,山上只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阴暗悲伤的气息。

山下那边,医馆里,李牧也挂了白布。

李牧以为左义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平日里为人也算不错,再怎么样也会引来一些人吊唁,但是他在山里跪着守了几天,来吊唁的人却没几个。

空荡荡的灵堂,来来回回的就只有他们自己这几家人。

鸿叔安慰李牧,说是山下最近不太平,镇子上好些有门路的人都已经收了东西逃难去了。

他说战场已经向这边转移来,说这一次大宁被逼得狼狈不堪,说他们住的这镇子这一大片的范围要不了多久,估计都会沦为战场。

他说,因为这些,所以才没人来。

李牧木然地听着鸿叔的话,其实他并没有觉得怎么样,没人来也好,有人来也好,人都已经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想来左义是不会在意的……

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002.

李牧安安静静的在灵堂前守完了几天的灵,即使是没有一个人来,他也依旧安静的把这灵守完了。

下葬的那天,天气很好,没有阴雨绵绵的阴霾,反而是秋末冬初季节少见的好天气。

他们几个抬着棺材上了山,然后听着那些鸿叔帮着请来的人在旁边边哭边说,然后上土。

李牧没管那些被请来帮忙看阴宅的人的意见,固执的让左义的墓葬在了两棵桃树下,并且让他朝着他时常望着发呆的方向。

上完了土,垒完了坟,鸿叔沉默的帮着领了那些做法事的人下了山,又帮着打点了细碎,送走了那些人。

左义的葬礼很安静,没什么人来吊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人都比较沉默,仿佛他们举办的不是葬礼而是一次安静的欢送会,只有几个小孩子眼眶从头到尾都红红的。

待到山里真的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时,山里已经只剩下李牧还有仲修远两人。

李牧之前种下的那些桃树如今均已经开始扎根发芽,好些个树都已经抽出了长长的枝桠,涨势极好,看着倒有那么几分生机勃勃。

一大片的桃树林中,只一座新坟孤零零。

新土上,剪得圆圆的白白的纸钱大片大片的撒着。

李牧面无表情愣愣地望着那孤坟,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给立一个衣冠冢?这两人身前蹉跎了大半辈子,兴许他应该给老黑立个衣冠冢,这样怎么着也算是让这两人团圆了。

只是左义没死之前没提,遗书上也没写这事,想来应该是他并不信这些的。

而且,他现在手头上和老黑有关的东西半样都没有,就算他想给立一个衣冠冢都没办法。

若是立空坟,他又怕左义看了气到。

左义活着的时候就总跟他对着干,可左义从来没有赢过一次,反而总是被他气得跳脚。现在左义死了,李牧想着自己认一次输顺着他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但这么一想,他又不得不绕回去开始纠结依着左义的性格,左义到底是希望他给立一个空墓,还是不希望了。

李牧察觉到自己手边的袖子有动静,回头望去时,才发现天色早已经暗了。

仲修远红着眼眶,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手牵着他的衣袖。

李牧看了看仲修远,又看了看天色,转了身,准备回家。

仲修远却没走,他站在原地,直到都把想走的李牧的衣袖都扯直了。

已经准备回家的李牧见状,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仲修远,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后者却在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时,突然向前大跨两步冲到他面前,伸出双手,埋首在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仲修远的举动让李牧有些惊讶,他微低头,“怎么了。”

李牧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但这也正常,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守灵,都没怎么睡觉。

仲修远却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颤抖了一下,然后环抱着李牧的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似乎是恨不得把怀里的人锁住。

“嗯?”李牧越发不解。天都黑了,这桃树林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有好远,再不快点回去路上就要打黑摸了。

“李牧……”仲修远颤抖着开了口,他抬起头来,用那双害怕极了似的通红的双眼哀求地望着李牧,“你别这样好不好?”

李牧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仲修远这是怎么了?

仲修远早就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却颤抖了一下,随即整个身体也都跟着颤抖起来,他整个人摇摇欲坠,眼中满是害怕与绝望,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晕厥过去。

“你怎么了?”李牧越发的惊讶。

仲修远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用几近哀求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

自从左义出事之后,他这一段时间每天都跟在李牧的身后,即使是吃饭如厕他都未成离开半步。因为他害怕,害怕李牧也像左义那样不声不响就……

这快十天的时间里,李牧异常的安静、沉默,他几乎就没有说过几句话,少数说的那几句话也都是和葬礼有关系的。

其余时候,忙的时候他就跟着其他的人一起忙,不忙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的守灵,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如同没了灵魂。

看着这样的李牧,仲修远心里难受得紧,他心痛得不行,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旁边看着。

李牧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没事,别想多了,回去吧……”

仲修远却越是脸色惨白,拽住李牧的手手背上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经暴跳。

“再不回去,天真的就黑了。”李牧又看了看天色。

山里黑得晚,也黑得快,几乎不过片刻时间,他们脚下的路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山里头不好走,他们这桃花林下山的这一段又没有路,地上都是草丛坑洞斜坡,看不清乱走很危险。

仲修远却不敢放手,他总觉得害怕,总觉得他要是放手了李牧说不定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之前总觉得遇到李牧能与李牧有这样一段经历,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了。他甚至是一度觉得,如果真的报应来了,只要不涉及李牧他都已经能坦然接受,因为那是他应得的。

但他想错了,他没有他想的那么伟大那么明事理。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李牧死!

他想活着,想陪在李牧身边陪着他柴米油盐酱醋茶,想陪着他山里山外忙忙碌碌,想陪着他白头到老。

如果老了,老到他们真的要死了,那他希望李牧能死在他之前,那样如今这些痛苦李牧就可以不用再经历,那样他就可以如同他师傅左义一样立刻抛下所有去找他。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恨这一场大仗过,但现在他却对这一场长达十年之久的大战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疯狂。

这一场大战太过残酷,带来了太多的悲伤与无可奈何,也夺走了太多东西。

它把李牧和许多人折磨成了李牧如今的模样,却还不罢手,还想继续。

“李牧,别离开我好不好……”仲修远埋首在李牧怀里,他大口大口吸吮着李牧的气息,李牧的气息原本总能让他冷静下来总能让他觉得安心,但如今这气息却让他越发的害怕。

李牧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人。

“答应我好不好,李牧。”仲修远哀求着开了口,他已经顾不上其它了,只要李牧能答应他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李牧……”仲修远喃喃开口,身体却颤抖着。

李牧静静看着自己胸前,把头发蹭得乱糟糟蓬蓬松松的脑袋,莫名的又想起了之前仲修远后颈处,那一小撮不老实的翘起来的头发。

等李牧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抬手掀开了这人后颈处的头发。

仲修远察觉到李牧突然的怪异的动作,他愣了一下,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猩红的眼中还氤氲着淡淡的水汽,人却是已经笨笨的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

他还没能从刚刚的悲伤情绪中缓过来,所以此刻他根本不能理解李牧的动作,他只神情呆愣地望着李牧。

李牧眼中有些许遗憾,他才把仲修远后颈的头发掀开这人就抬起头,他都没来得及细看那里是不是依旧有一小撮头发翘着。

仲修远很茫然,他红着眼睛,右手高抬捂着自己的后颈,两只眼睛却奇怪地望着面前眼中已经有了光彩的李牧,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李牧带着遗憾的视线从他的颈部收回,看向仲修远的眼,静静的对视片刻后,李牧对着这退开的人招了招手。

仲修远越发的莫名懵懂,但人却本能的乖乖的向着李牧走了过去,站到了李牧触手可及的地方。

原本只想叫这人过来说两句话的李牧,见到这靠近的人心中,某个地方顿时又开始痒。

他在那人疑惑呆愣地注视之下把他转了半个圈,让他背对自己,然后掀开了他后颈处的头发,在这人越发疑惑懵懂不安的等待下,他伸了手指,轻轻摸了摸找到的那一小撮翘起来的头发。

那一小撮头发比起之前长长了不少,现在尖端的位置已经微微垂了下去,像是再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被其它的头发压着收起棱角,变成普通的模样。

“嗯?”仲修远刚刚还悲痛欲绝担心万分,现在却只能双手捂着自己的后颈,瞪圆了一双懵懂的眼。

“回去了。”李牧领了头,往山下走。

见李牧离开,仲修远回头望去,转了半圈,才想起来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

他又连忙伸手去摸,但摸了半天也不知道李牧刚刚到底在干吗。只是这样一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干嘛。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李牧已经往山下走了许远,他只得收敛了多余的心思赶忙追上。

回了家,仲修远从井中打了水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又叫了仲漫路过来帮忙看了,可两人琢磨了许久,都依旧没能弄明白李牧到底在看什么。

003.

左义的葬礼结束,山里分别悲伤的压抑气氛却并没有消失,而是越加的愁云惨淡。

自从战场往这边转移来的消息传过来之后,镇上就有不少人已经收了东西逃难去了,偌大一个镇,如今已经安静了许多也萧瑟了许多。

就连他们这山上本来就才二十来户的村子里,最近也已经有人收了东西要走。

李牧回过神来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情上时,已经是徐田他们收了东西来跟他告别的时候了,他们要去徐田娘家那边暂且避一避,那里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相对于这里来说稍微安全些。

其实现如今的大宁走到哪里都相差不了太多,除非他们有那财力和能力穿越大半个大宁到国境另外一边,可能才有可能会稍微安全。

但他们必须走,狗娃子今年才五岁,他还小,他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大仗打过来。

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只是一两家人,十来天的时间过去,山里头已经只剩下将近一半的人,家里有孩子的有能力走的大多都走了。

李牧把最近一段时间耽搁了的鸭蛋背下山去卖时,原本和他合作的那几家店都关了门,门上贴了一张张离开的告示,却没说明归期。

李牧又把那些蛋全部背回了山上,编了篮筐弄了些树叶挨着挨着存放着。

山外的世界正在风起云涌,山里头的那些鸭子却依旧每日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蛋也依旧每天都在下,没两天的时间李牧就又得新编一个篮筐。

征兵的命令已经下来,山下的镇子里已经有人开始抓人,但现如今人都走得差不多,闹来闹去能抓的也没几个。

那之后李牧依旧沉默少言,仿佛又恢复到了他刚刚从军营中退下来时的模样,他时常站在自己院子中朝着桃花林朝着战场的方向望去,眼神空洞。

仲修远依旧不敢离李牧太远,他总跟着李牧,只要稍有片刻看不到人,他就会紧张得到处找人。

又过了十来天的时间,山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山下传来消息,可能在过个十天左右大军就到这附近了。

得知这消息,李牧静静地站在山上望着远处望了许久后,第二天,他便着手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其实他没有太多地方可去,他要走,那些鸭子不到绝境不到没有办法之前他必然要一起带走,因此他能去的方向也就只有身后那一片穷凶恶极的深山野林中。

去那看是与世隔绝恶劣的地方,然后祈祷,祈祷这战场不会波及到太深的山里。

把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和鸭蛋都藏在山里提前挖好的地窖中后,李牧收拾了所有能吃的东西和保暖的东西,一包一包的堆在了堂屋的桌上,满满的一大堆。

鸿叔和允儿的那一份,他也收拾出来了。

自从有了变故之后,山下早已经买不到吃食了,鸿叔家里虽然自己种地也有些存货,但撑不了太长时间,因为这一场仗可能只打一个月也可能打上十年。

收拾完了东西,又把所有的鸭子都从山脚那边赶到了附近,李牧把桌上的行李分给仲修远和仲漫路两兄弟,还有白桂花、苏家母子几人,让众人背着。

“鸿叔。”李牧把一份行李递到了鸿叔的面前,鸿叔却没有接。

他静静地看着这段时间明显瘦了许多的李牧,眼中心疼与复杂的情绪掺杂。

李牧的不对劲,凡是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觉出来,鸿叔与他认识的时间是所有人中最长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站在旁边的允儿仰起头拉了拉鸿叔的衣摆,似乎有些疑惑。

鸿叔察觉到他的动作,低下头去看着允儿,许久之后,他才温柔的轻声问道:“允儿,你喜欢叔叔吗?”

允儿闻言,回头看着李牧,他虽然有些看不清,但李牧身上不同于以往的气氛他却能够感觉得到,没一会儿时间他就红了眼睛,竟是比之前知道自己一辈子看不见了还要伤心。

鸿叔蹲了下来,与他平视,他温柔而又慈爱地伸手理了理允儿的头发,又抹去了他逐渐肉乎乎起来的脸上的泪痕。

半晌后,他才轻轻和允儿说道:“以后要好好听叔叔的话,知道了吗?”

允儿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吓得紧紧拽住了鸿叔,才被擦干净的脸上立刻又有泪水划过。

“鸿叔?!”李牧也吓了一跳。

鸿叔不和他们一起走?

鸿叔挥了挥手,让众人安静,他又静静地看了面前的允儿许久,他是在告别。

李牧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替我照顾他,眼睛……眼睛替他治吧!我知道你还把药偷偷留着。”又是许久之后,鸿叔粗鲁地掰开了允儿拽着自己不放的手,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允儿放到了李牧怀里。

“三个月后,我会再回来接走他。”这话说完,鸿叔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着大雪覆盖的门外大步走去。

允儿顿时哭得更加凄惨,他用手撑开李牧,伸长了手探出小小的身子想要抓住鸿叔,“爷爷……爷爷……”

看着鸿叔毅然离开的背影,听着怀中允儿的哭喊,李牧把允儿递给仲修远让他抱着,自己则是快步跟了出去。

如今已是刺骨冬季,一连五、六天的大雪把大山都封了,从山顶朝着四处望去,凡是肉眼所能见的地方均是一片白雪皑皑,仿佛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苍白。

李牧快步走在雪中,脚下都是一片冰冷,呼吸吐出的气也都变成白色。

“鸿叔!”李牧快步追上已经准备下山的人。

走在前方的鸿叔闻声动作一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李牧。

鸿叔红着眼,对于把允儿留下和自己做的决定,他心里显然也不好过。

“鸿叔,你……”李牧追上了这人,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世界太大,他不过是这偌大世界中的一只蝼蚁,他没有一兵一卒他左右不了大局,他甚至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鸿叔笑了笑,他打量着李牧,眼中是与看着允儿时一样的慈爱和心疼,他一直把李牧当儿子。自己的孩子,又有几个父母能忍心看着他如此痛苦万分却无处宣泄,只能咬牙忍受的模样?

“你放心好了,我死不了。”鸿叔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

他年纪大了,而李牧正当壮年。两人站一起时比起来,他比李牧还要矮上半个头。

“即使是死,我也会想办法保住允儿的。”他不舍得允儿去掺合那些事情,他曾经发过誓,今生绝不让他再涉足这些,只想让他做个普通人。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想看着李牧一天天被那些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想看李牧如此痛苦却无言的模样。

而且,这件事总归要有个人去做,总归要有个人去了结。

李牧张了张嘴,脸色越发的苍白。

鸿叔见他这模样,却突然放松地笑了,“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牧忍着喉间的苦涩,一字一句道:“您说。”

“帮我照顾允儿,如果我真的出了事,或者我没能活到他长大,你就替我照顾他。”鸿叔认真地看着李牧的双眼,这是他唯一的嘱托,也是他在这世界上除了李牧外唯一的担忧。

李牧苦笑,这事即使鸿叔不说,他也一定会去做。

“好,我保证。有我在,您放心。”李牧回望鸿叔的双眸,认真地应下。

鸿叔见李牧这样却突然笑了,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卷轴,递到了李牧面前。

李牧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卷轴,许久之后才伸手接了过来。

“以十五岁为期,如果我没能活到他十五岁或者提前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帮我照顾他,直到他长大直到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鸿叔眼神温柔而信任,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

李牧却在看清楚那卷轴上写的东西后,神色变得凝重而有些苦涩。

“他如今五岁,十年,十年,我只要你保他十年伴他十年。”鸿叔道。

李牧收了卷轴,却并没有递回给鸿叔,而是紧紧握在手中。

他再抬头看向鸿叔时,眼神越发的复杂凝重。

雪地中,他的手脚都冻得冰凉没了知觉时他才再开口,苦笑着说道:“……让我给一个几岁的孩子做摄政做辅佐,您为何不干脆把那龙椅一起给我得了?”

大宁十年之前,大战未开,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国号为鸿。

李牧退役回到这山上之后,遇到仲修远后,他就有过这样的怀疑,但真正确定下来却是在那些人找到鸿叔时。

鸿叔闻言,顿时就被李牧给逗乐了,“你要?你要那给你好了,正好我还愁着没人要。”

李牧眼中的苦涩更甚,“我只不过是个山野村夫,只会养鸭子……”

鸿叔却笑道:“那你就把他当个鸭子养,我不怕你把他当个鸭子养,我就怕他没那悟性,到头来还学不了你那些鸭子的万分之一灵性。”

李牧哑口无言。

鸿叔却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带出来的人我向来放心。那龚茵茵和仲漫路原本是什么样的性格如今是什么性格,大家都看在眼里。”顿了顿,他又道:“养东西这事上我不如你,不然我也不能在这里。”

大宁国号还是‘鸿’的时候,先皇林鸿曾育有三子,太子林尚,次子林莫,幺子林玉。

次子林莫在十三年前立太子前夕突然暴毙而亡,立林尚为太子三年后,先皇林鸿突然染重疾不治身亡,与此同时,十年大战掀开序幕。大战五年后,幺子林玉失踪。

李牧依旧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李牧不说话,鸿叔笑了笑,又道:“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

他不是个好皇帝,他没能为大宁养育教导出优秀的子嗣继任皇帝,又置大宁与水深火热十年不闻不问。

他也不是个好父亲,十年之前立储前夕犹豫不决害死了二儿子,五年后又害得三子家破人亡只余孤儿。十年之后,他又要领半朝文武大臣,去取他仅剩下的大儿子的首级。

但在李牧这件事情上,他敢说,他绝不会看走眼!

李牧原本还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如今却只能苦笑。

他不舍鸿叔去冒险,可是他束手无策。这些事情,他半点办法都无。

李牧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中如同有万斤重的卷轴,那是一道早已拟好的秘旨。

鸿叔却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愤愤道:“他吃你半年鸭蛋,一天一个,个顶个的大,让他叫你一声叔,不为过。”

鸿叔平日里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如今站在这白皑皑的大雪之中,他却是一个人说了许久许久。

眼看着天色都大亮了,他都说得口干舌燥了,他才笑笑,收了话语,“走了。”

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李牧拿着卷轴站了片刻,他举步追了上去,“我送您下山。”

“行。”鸿叔笑笑,乐于爷俩一起走这最后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奇怪的脑洞↓??↓

001.

巨人修远捡到了个巴掌大小的袖珍小人。

他把小人放在了自己巢穴的旁边,他在那里给他做了个小窝。 但是小人不喜欢待在窝里,他总从自己的窝里跑出来。

第一次时小人掉进了他窝的旁边,他在一堆干枯树枝草藤中找了半天,才找到灰扑扑的他。

第二次小人绕开了他的窝,挨着墙壁出了洞,但是却在门口的草堆里迷了路,他趴在草堆里找了好久才找到被蚂蚱吓得不敢动的小人。

第三次……第三次之前巨人修远决定把他放在自己胸口的袋子里,随身带着了。袖珍小人那么小,他怕下次小人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不小心踩到他,也怕他被老鼠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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