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只有马车行进的声响，两人已渐渐远离安南城。
系统也是呆了，过了片刻问道：“会不会是虚构的, 话本玩意儿，不都是瞎写的吗？”
程沐筠没回答，在堆中翻了会儿，找到本，封面上几个字：青州桃花逸闻。
随意翻了下。
“……”果然不是瞎编的。
程沐筠果断掀开车帘，说道：“回去, 回安南城。”
寂明勒住马, 问道：“怎么了？”
“果你不想昨夜我俩床上的故, 传颂在大街小巷的话, 就立刻回去。”程沐筠说完, 把手中话本塞给寂明。
话本上的故, 生地分明是在程沐筠的那片桃花林。艳鬼和生的故, 写得香艳无比，虽大多数是虚构的, 但人物的描述却是程沐筠曾引诱过的某个生无疑。
看来黄家局，大多是取材自各类传闻，并非完全虚构。
寂明随意翻，脸色也是有些僵硬，随后便果断调转向, 向着来路回去。
***
午后。
黄家宅子的听雨阁内，窗外乌云密布，楼内光线更是昏暗。
听雨阁造了三层，层二层皆是黄小姐起居生活的位置。三层却是单独的个房，满满屋子, 除去张桌张椅子外，便是架。
多，连地上都散落着几本。
黄小姐坐在桌前，正奋笔疾。她眉头微皱，写了几笔又烦躁地把纸揉成团扔在地上。
“怎么走得那么快呢，唉，取材都没取够。”黄小姐苦恼，抬手就抓了把髻，丝毫不介意漂亮的髻被抓出缕头。
“唔，那个白衣公子也好看，要能再留两天就好了。”
就在此时，从她头顶传来声幽幽的声音，宛轻叹。
“黄小姐。”
她抬头，看见坐在房梁之上的程沐筠，眼睛微微睁大，就要尖叫。
此情此景，忽然出现在房梁之上，无声无息的，除了鬼之外不可能有其东西。
程沐筠翩然落下，道：“别叫人，不然吃了你哦。”
不想，黄小姐却是淡定下来，歪了歪头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鬼，我见过不少鬼，吃人的鬼跟你不样。”
程沐筠靠在桌上，觉得黄小姐挺有意思，“你见过不少鬼？”
黄小姐头，“嗯，为了取材啊，不取材怎么写话本？”
“……”程沐筠沉默片刻，问，“你此时此镇定地跟我交谈，大抵上也是在取材吧。”
看出来了，黄小姐虽然脸上镇定，裙摆处却是在轻轻颤抖，“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么，问几个问题而已。”
程沐筠指了指还散在桌上的几本，道：“你都把我写进话本里了，收些报酬也是应该的。”
那些话本，正是《桃花逸闻》系列。
黄小姐微微瞪大了眼睛，道：“啊，你就是青州桃花林的那个艳鬼啊！我去年去那边找过你，可连桃花林都见不到。”
程沐筠瞥她眼，道：“你不是我偏好的类型，自是进不了桃花林。”
黄小姐也不介意，起身道：“你想问么？我们边喝茶边聊。”
房隔壁，是间小小的茶室。
黄小姐了熏香，煮了茶，正襟危坐，问：“位公子，贵姓？”
程沐筠：“程。”
黄小姐微微愣，似乎有些惊讶，却又快调整好表情，问道：“程公子，你要问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我未征得你的意就写了话本，是我对不住你。”
程沐筠并不在意话本的，却也不怕黄小姐骗人，精通幻术和魅术的艳鬼，又怎会怕普通人不说实话。
从衣襟中拿出本，放于桌面推过去，“我此次前来，想问下，本是何人所。”
此有些年头了，定然不会是年二九的黄小姐所写。
黄小姐看了眼，坦然答道：“啊，本啊，是我祖母写的，不过现在她已过世了。”
程沐筠：“此中的故，是虚构还是何？”
“我也不清楚，但我们黄家局出的话本，都是基于定真实的传闻改编的。”黄小姐翻了翻那话本，“细节可能是虚构的，但道长和狐妖，应当是确有其。”
情程沐筠预料地般无二，本想告辞，却又想起。
既然来了，那便再问上问，“黄小姐，我还有想问。”
“嗯，尽管问。”
“此前，你承诺多修座塔，是何回？”
黄小姐看了片刻，忽然叹气道：“说出来，你或许会受伤，你真的要知道？”
程沐筠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三分怜悯七分情，更加莫名其妙，“请讲。”
黄小姐道：“寂明大师除妖从不收钱，也不收谢礼，只要求人修佛塔，无论大小，座佛塔就行。”
程沐筠愈听不懂了，佛塔乃是为了积功德，寂明似乎并不在意外物，为何会对修佛塔此执着。
“你为何说修佛塔，会让我不快？”
黄小姐幽幽叹气，说道：“其实我早就对着传闻中的寂明大师是好奇，两月前我去取材，大意被那蛇妖抓了，恰好被寂明大师救了送回家中。”
她喝了口茶，脸的沮丧，“我本以为是取材的大好机会，可是整整五天的路程上，根本就不理我，句多余的话都没我多说过，嘴严得。”
“没办法，我便只能趁我父亲承诺的那佛塔修了半时偷偷溜了进去，然后，我就见那塔中供奉的，竟是只有个玉牌，玉牌上刻了三个字，看起来像是人名。”
黄小姐说到此处，愈兴起，“此后，我又去了旁边的些村镇，就那些有寂明大师要求修佛塔的地，找了修塔的工匠问，里面都是个名字。”
程沐筠：“是么名字？”
黄小姐沾着茶水，在桌面上落下三个字。
笔划。
正是“程沐筠”。
“……”程沐筠手指微微抖了下，垂下手，隐藏于衣袖之中。
黄小姐倾诉欲强，并未现程沐筠的不对，继续说道：“我猜想，其中必是有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五十年来，寂明大师都是为了名为‘程沐筠’的人修塔攒功德，只为那人能有更好来生。”
“呜。”她拿起帕子，在眼角压了压，“感动了，所以说，位程公子，你可千万别对寂明大师动了真心。艳鬼嘛，没有心才是最好的。”
程沐筠听得愣愣地，问道：“那你此前想留下寂明大师，是为了？”
黄小姐道：“不是为了打破的心防，成为最信赖的人，才能知道感天动地的爱情故嘛。”
程沐筠：“……”行吧，看来被嫉妒影响是，智商也不行。居然误会了心只有话本的黄小姐。
起身，行了礼，道：“多谢坦然告知，在下告辞。”
黄小姐站起来，期期艾艾地问了句，“那前几日的，我能不能写成话本？”
程沐筠瞥她眼，笑了笑，“随意。”
***
程沐筠自黄府离开，沿着青石板路向外走去。眯眼抬头看见头顶之时，还有几分恍惚。
乌云压城，风中已裹挟着些雨丝，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
下雨了。
程沐筠叹气，道：“系统，你知道纪长淮为何会剃度出家吗？”
系统：“啊？你那么聪明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道家修今生，佛家修来世。”
“来世？”
“人魔，向来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没有来世。”心中有些复杂，“纪长淮修的是我的来世。”
“纪长淮出家苦修五十年，身无长物，每到处皆斩妖降鬼，救下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是在为我攒功德，只想换得我能转世。”
系统：“呜……”
程沐筠没理开始抽噎的系统，又问：“你知我为何会成鬼吗？我此前直想不通，刚才听黄小姐番话，倒是明白了。纪长淮为我修的功德已接近圆满，恰在此时，我回来了，我的灵魂过强大也不纯粹，自是无法转世，便在死亡的地成了鬼。”
系统许久才问了句，“为何不说？明明做了么多，干嘛么都不说。”
程沐筠笑了下，“要转世，不带往昔之记忆是最好的，有记忆便有执念。花了五十年的时间为我修来世，怎会在当口用记忆和执念困着我不让我转世。况且，大抵上也是不想挟恩图报的……”
话未说完，程沐筠就停了下来，仲愣着看向远处。
远处，细雨蒙蒙之中，灰衣僧侣沿着青石板路而来。右手打伞，目色平静，停下之时，将伞微微倾斜，遮在了程沐筠头顶。
程沐筠抬头，对上寂明的眼。
忽然就想起多年以前，在片血污之中，看着袭青衣的纪长淮，向走来之时的样子。
雨声淅淅沥沥，两人沉默向前行去，污水溅上寂明灰色的僧袍，却穿透程沐筠白色的衣角。
风穿透长街，留下呜咽声响，正此时的系统般。系统在程沐筠脑内呜呜咽咽，哭得凄惨。
程沐筠耐心听了片刻，忽然问道：“系统，现在修复进度条是多少？”
系统听，哭得更惨了，“呜呜呜，我么感动，纪长淮么惨，你呢？你只关心你的进度条！”
程沐筠：“……，你够了，别忘了你是个ai，你是来干么的。”
系统：“呜，还是-30%，没动静。”
程沐筠长叹口气，“果然此，和我想的差不多。”
系统问：“怎，怎么？”
“死循环了。我站在此处，基于寂明是个出家人，是因为我修佛塔积累功德才存在的，是个因果。旦还俗，因没了，我个果也就没了。”
系统：“啊？你没了，那世界线不就崩了？彻底崩了，进不来了。”
程沐筠沉重道：“是样的，就是个死循环，寂明不还俗，进度条就开不了。还俗，我就没了。”
系统慌了，连哭都忘了，“那怎么办？”
程沐筠：“倒是还有个办法，我让寂明超度了我，去转世投胎。断了其中的因果就行。”
系统连连头，“是个好办法。对对对，样可以的。”
傻乎乎地极为好骗，倒是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程沐筠语气轻松了些，“说么你就是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今算是寂明于俗世唯的牵挂，果我投胎了，寂明就彻底了却心愿，指不定就立地成佛彻底斩断红尘了。还修个屁的进度条。”
系统：“……”它还是闭嘴惊艳比较好。
程沐筠叹气，“看来，只能从另个主角，唐希身上下手了……不愧是渡劫成功率85%的世界，就是复杂。”
“会不会阻止你去闾山派啊？”
程沐筠没回答，但知道寂明不会。寂明的目的简单，从始至终都只有个，那便是送程沐筠入轮回转世。
鬼道并非正道，再强大的鬼王，最终也只会消散于天雷之下，鬼物成长得越快，越容易被天道现，所以寂明阻止程沐筠修炼。
心有执念，便不能入轮回，所以程沐筠要去闾山派，寂明从不阻止。见到了，放下了，便能入轮回。
寂明不问缘由也不解释自身所为，说得多了想得多了，只会让心中执念更重。
停了下来。
寂明也停了下来。
程沐筠道：“走吧，还是去闾山派。”
寂明不多问，没问程沐筠此前和黄小姐交谈的内容，也没问为何坚持要去闾山派。
既往地只回了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