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走后，繁星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北地分明寒冷，可自己竟然出汗了，想来还是吓的。
又想起过往时候，都是裘凡挡在自己前面，自己只需要出谋划策而已，不免对裘凡有了一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一向都知道那个人很厉害，虽然看起来总是显得吊儿郎当，可是骨子里，却有一些别人所无法比拟的东西。
他躺在床上，问着床铺上传来的淡淡的皮草的味道，开始有些害怕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怕，可是这种感觉，却抑制不住。
这个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繁星猛地从床上起来，一看来人，是曼曼。
曼曼手里拿着一些食物，大约是烤羊腿和羊奶之类的，怕是繁星吃不惯，里面还有几个花卷，不过材料却不是面粉而是北地常有的青稞面。
繁星拿起花卷吃了一口，果然口感是有些粗糙，又喝了一口羊奶，腥臊的味道让他几乎无法下咽。
“果然先生是吃不惯吗？” 曼曼靠近繁星，满脸都是担忧。
我去问问厨子，能不能给先生做一些大成的食物。
可曼曼靠近繁星的时候，繁星却明显往后缩了一下。
“先生？”曼曼有些不明所以，又是靠近了繁星一点。
繁星又是往后退。
繁星看着曼曼，皱了皱眉，捂住鼻子后说道：“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曼曼疑惑：“先生是不喜欢曼曼身上的味道吗？曼曼身上是有什么腥臊味吗？”
其实曼曼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腥臊的味道，甚至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种像是青草和野花混合的香味。
“我还想好好活着。”繁星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曼曼一愣。
“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我的先生一共收了五个徒弟，我是最小的那个，我分明是比他们先入门的，可是因为我年纪最小，所以他们总是叫我师弟，其实我才是跟在先生身边最久的那个，先生很利害，几乎什么都懂，当然毒术也不例外，我有一个师兄，叫金玉言，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他的名字，他在毒术上算是乘了我师傅的衣钵，不过你身在北地，或许没听过他的名字……”
“怎么会没听过呢……”繁星尚未说完，曼曼就开口了，“我的师傅都说这个男人是百年一遇的用毒奇才，交给竟先生那个娘们，可惜了。”
那语气，全然不是刚刚那温顺善良的语气。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曼曼抬头问道，眼中善良温顺一扫而光，有着的，是一种类似于邪气的东西。
“味道。曼曼你身上有一种毒药的味道，那是极北山林里的一种毒花提炼出的毒物吧，涂在身上很好闻，可是闻到的人却会慢慢衰老，死去。”
“所以你才说，你想好好活着，就要离我远一点。”曼曼笑笑，似乎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不过你这个味道很淡，淡的几乎闻不到，应该不是为我准备的吧。”繁星这么问着。
曼曼轻轻捻了捻自己的鬓角，微微歪着头问：“你猜猜是给谁的吗？都说你很聪明，而你现在没被杀死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的聪明，不如用你的聪明猜猜我这份毒，是给谁准备的。”
“蛮王。”繁星立刻说出了答案。
曼曼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曼曼带着一点遗憾的问。
繁星指了指曼曼腰上一只银质的猛虎挂饰，回答道：“这虎的图案是蛮王所有，一般人不能佩戴，你带着这个挂饰，应该是蛮王赐予的，想来你能常呆在蛮王身边，而蛮王想留住我，将呆在身边的人指派给我也算是常事——不过这些，我都只是猜的。”
繁星在心里又加了一句：现学现卖，学别人的而已。
“就因为你觉得我常呆在蛮王身边，所以就觉得我要毒杀他？”曼曼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我以为有更加高深一点的原因呢……”
“可整个蛮族里，真的有价值要杀死的人，也不过就只有这么一个蛮王而已。”繁星回答。
“但现在，又加上了一个——你。”曼曼那比一般人更加细长苍白的手指点住了繁星的喉咙，明明只是薄薄的指甲，可繁星却觉得自己的咽喉上抵着的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繁星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曼曼将指尖放下，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我要帮助蛮王。”明明是不该说的话，可繁星却说了出来。
曼曼骤然之间笑了出来：“我哪里又像蛮王那么蠢，他被权利，欲望，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蒙住了眼睛，所以看不到你的心——那种为了权利把自己的父亲都杀死的男人，你怎么可能会帮呢？你的君主，应该是一个宽厚，重诺，胸怀天下的男人。”
错了，繁星想，他的君主绝不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甚至有很多的瑕疵。
“是谁派你来的？胡国国主？”繁星问。
“你不猜猜吗？”曼曼又问。
繁星摇摇头：“我猜不出来。”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曼曼又笑了，繁星不得不承认，曼曼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虽然谢姐姐笑起来也很好看，可和曼曼笑起来却又是不一样的好看了。
“那个毒，你还是不要用了。”繁星关切地说。“对身体不好，很不好。”
曼曼那张微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类似于孤寂的表情。
“蛮王捡到我的时候，我才十五岁，在一地羊羔的尸体里把我挖了出来，我告诉他，我是一个牧羊女，我的父母都被狼群吃了，只留下我一个，他擦干净我脸上的血渍之后，就把我收下了，当晚我就成了他的女人，如今，我十八岁了，三年里，我几乎日日都在他身边——可是，我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繁星明白曼曼想说的是什么了。
为了杀死蛮王，这个毒已经侵蚀到了曼曼的全身，哪怕曼曼吃下了解药，也侵蚀了她作为母亲的那一部分。
繁星伸出了手，他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所谓安慰的话，是那么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