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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天野流荒的「世界」。

如果你看着一幅静止的画,画里有着无数的细节,它们有趣、生动,能让你几乎永久地注视下去,不去思考别的事,无数人从你身边走过,你都没发现,没发觉——我们就可以使用这样的比喻:

时间仿佛停止了。

当“沉浸”于某件事的时候,人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就会下降,愉悦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痛苦的时候就会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慢,这也就是所谓的“心理学的相对论”。

这段话的意义在于,令各位明白“时间”不过是一个主观的、相对的概念,时间并不是客观,以一成不变的状态而存在的。时间会因很多原因而“变慢”或“变快”,只不过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时”、“分”、“秒”的概念太过深刻,所以我们会片面地认为——时间是永恒的。

但事实上,时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相对的,就好比朝生暮死的蜉蝣,一天就是它的一生。并且,儿童的一天会比老人的一天要长得多,因为儿童所经历的人生本来就比老人短,所以每一天的感受都是漫长的。

既然如此,那么通过某种方式,从而主动地使得人对时间的感受改变也是可行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当你在阅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天野流荒的时间连一秒钟也没有流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从心脏到指尖,从头顶到脚趾,哪些神经麻痹了,哪些细胞破裂了。她能清晰地看到,清本雾识趁着瘫倒在擂台角落的时候将肌肉放松,紧接着,用仿佛被雷电一般击中的爆发力弹了起来,同时,就以那爆发力推进着,右脚以优美的姿态,使出旋风一般的横踢,踢向自己的太阳穴。

但这一切都太慢了,慢到不可思议,慢到令人昏昏欲睡,快要停止。

在篮球界,有一种被称为“ZONE”的状态,在一场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时,某位球员仿佛天神下凡,传球、接球、运球、投篮,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得令人惊讶,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速度、弹跳、节奏感,几乎这场比赛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他的主宰之下。球员们回忆进入“ZONE”的状态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同样一种情况——那就是眼中的时间好像“变慢”了,身体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做出了最直接,最有效率,同时也是最完美的动作!

而此时,天野也进入了同样的“ZONE”(领域)之中!

也就是,天野流荒的「WORLD(世界)」

她将左手伸出,抓住了雾识的脚腕,将雾识往自己身边拉近,同时挥动她的拳头,瞄准下颚,旋转着,给出全力的一击。

她看得清拳头的冲击命中下颚后传到皮肤上,形成涟漪般的冲击波,在脸上移动,扩散,传递着,向他的头顶蔓延。

雾识想要在空中改变重心,使出“消力”的旋转,天野猛踩他站在地面上的另一只脚,雾识旋转不起来,只能任由冲击的余波在脑中回荡。

借着往下猛踩的势头,下一招是放低了重心的肘击,手肘关节形成的钝器深深没入雾识的腹部,令他喉咙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鸣。

在对手的身体飞出去之前,拉住他的手,补上一记瞄准下颚的高踢,令雾识牙关碎裂!

令他的身体,在半空中飞舞。

令他鼻腔中的鼻血,洒向地面的白沙。

令他全身的关节,都发出脆弱而痛苦的呻吟。

所有的弱点,所有的防守漏洞,都统统暴露在天野的眼前。

她甚至连想都不用想,完全放弃思考,战斗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肉的移动,都是本能——依靠本能,将身体交给本能,本能地移动——完全格斗型人格的基因、天赋,几乎能让她做到任何事!

狂热,战斗的狂热;快感,殴打对手的快感。天野的双颊变得潮红,那并不是因为运动而带来的发热,而是进入自己“领域”中的幸福感,令战斗狂简直兴奋到高潮!

——不得不说——

拳击、

——就是为了这一刻——

肘击、

——人生,就是为了这一刻!——

踢击、

——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摔……

——不战斗,毋宁死!——

打……踹……!

——清本雾识,果然——

天野所展露的表情……仿佛是第一次尝到糖果的孩子。

那是发自真心,最原始也最快乐的笑容。

——你令我——

——真是——

——High到不行啊!!!——

@@@

“……”

从黑暗中,传来了些许声音。

“……人!……大人!”

就像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一样。

“天野大人!!!”

天野流荒睁开眼睛,她看到变得昏黄的天空,云朵,还有百地朱华的脸。

那张脸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令天野为她感到揪心。不过首先涌上来的,是疑惑。

“诶……这是天台?游泳池上方吗?我是什么时候到这来的?”天野想要坐起来,这时,浑身上下的疼痛便如潮水一般涌来,百地朱华的眼泪也簌簌地落到了她的脸上,此时,天野看到了学生会的医务委员,正在给躺在她不远处的清本雾识做着检查,他的指骨骨折了,鼻梁上贴着绷带,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

但他闭着眼睛,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孩子。

天野看着他的脸,表情从惊讶变到平静,她叹了口气。

“……把我的记忆都打没了,真了不起。”

所谓的“ZONE”是有时限的,大多数的NBA球员能保持30秒左右的“领域”时间,而“天才”天野流荒却保持了整整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天野使出了浑身解数攻击雾识,踢他、打他、踹他……但雾识都忍耐住了,凭借一幅那么瘦小,那么细弱的身体忍耐住了。

无论怎么攻击,无论怎么踢打,无论怎么攻击要害,清本雾识就仿佛像是本来就没有生命的僵尸一样,挨着打,防御,然后被打破防御,再次防御,随后再次被打破。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令他倒下,就算倒下了,也无法令他失去意识。

在一分钟结束的时候,天野流荒停下攻击的一瞬间,她的脸颊便遭受了自出生以来最强的一拳,仿佛所有她施加在雾识身上的攻击都浓缩般地集中在了这一拳上,那时,天野流荒以为自己的脑袋碎掉了,随后,意识就好像沉入深海一样,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看样子,那也是雾识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气吧。

“天野……大人……我们输了。”

她躺在朱华的膝盖上,仰望着昏黄的天空,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学生会代表们在擂台外喧闹着,不知道在吵闹些什么。

从来没有如此疼过,也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就像跑完五千米后,冲个澡,躺在沙发上喝着饮料那样。

“我知道,没事,别哭。”

天野想要抚摸朱华的脸颊安慰她,但她抬不起手。

“走吧,朱华,我们回去吧。”她凝视着天空,云层仿佛棉花一般燃烧。

“不过,我的脊椎有点疼,可能得让人把我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