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从医院醒过来，全身无力，像是被饿了三天的感觉。
小辉终于放下心来，背着他出了医院，边走边说：“你啊你！从没沾过，敢吸那么多？知不知道**弄不好会死人的？”
此刻正是入夜时分，闹市中，华灯初上。
感到体力恢复了很多，从小辉的背上挣脱下来，责备他说：“你怎么和**里的人厮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很潇洒？很刺激？”
看不见小辉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带颤音地回答：“你以为钱那么好挣？我不想庸庸碌碌地生活。你看我每日挥金如土，以为我在做什么职业?造钱？我只要出一次货，你要辛辛苦苦挣半年。我是个贪图享乐的人，挣一笔，花一笔，要是不花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钱却带不进棺材。我就喜欢夜店里荒淫、糜烂的生活，纸醉金迷，美女如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白桦一个巴掌挥在小辉的脸上，激动地怒吼：“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是你家里的独子，出了什么事，叫你父母如何过下去？”
小辉挨了一记耳光，但他丝毫怒气都没有，微微地笑道：“昨夜你也体会到了吧？不觉得飘飘欲仙吗？要什么有什么！想拒绝都难！”
世界上有一种痛苦，就是看着自己珍爱的人走向堕落的深渊，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白桦走到便利店的小窗口前，买了包“万宝路”，打开，抽出一支来点上，薄荷的清凉植入心肺。
站在他旁边的小辉手机响了。小辉掏出电话来，瞧了一眼号码，接通，不耐烦地说：“喂！什么事，赶紧说。”
白桦抽了几口烟，感觉到后脑勺像被钝器击伤后隐隐的疼痛，扔了烟，坐到地上，捂着脑袋，疼了会儿又不疼了。他怀疑是昨天的K粉吸得太多，刺激了大脑神经所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辉，看他冷冷地对着电话话筒说：“有什么好说的？打了！没钱？我明天过来给你。”
正准备挂电话，白桦斗然间从地上爬起来，按住小辉的手，抢过电话来，对电话那头说：“我是白桦，你是晓楠吗？你怀了他的孩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哭着说：“对。”
“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公司宿舍。”
小辉叉着腰，不耐烦地说：“行了吧？怀的是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孩子。”
他没有理会小辉，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对电话那边说：“我们这就过来，你等着。”
把电话还到他手里，推搡着他往路旁停住的出租车上赶。
两个人在车上一路走一路吵，司机大哥做和事佬，劝他们说：“两个年轻人，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嘛，别伤了和气。”
白桦指着小辉的鼻子说：“商量什么商量？他就是个畜生。”
司机笑侃道：“哪儿能呢？哪个人不是爹生娘养的！有话好好说。”
小辉蹬了一脚司机的座椅，恶狠狠地骂司机：“你给我闭嘴！再多事，信不信我砍你？”
几句话，吓得司机心中一惊，再不敢多说半句了。
小辉“哈哈”地笑了起来，心中有着心理扭曲的快感。看来，做个良善的人只能被人欺负，做恶人才能处处得人便宜。倘若白桦和小辉一样，用赌徒心理对待生活，用命去赌博，求一时安逸，做一个投机分子，他绝不会活得那么痛苦。正因为他还有未曾泯灭的良知，还有百分之一的理性支撑着他，指示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到了曾经工作的地方，白桦心里涌起和小娴共事的点点滴滴，记忆的片段被秋风扫落。
晓楠在职工楼门口等着他们。白桦推搡着小辉过去，好久不见了这女孩儿，彩色的大卷发、浓浓的眼影和行为艺术般满身是洞的着装都不见了，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穿着一件有蕾丝装饰的白色衬衫，一条合身的牛仔裤，到生得有几分和小娴类似的精致。
白桦把小辉推到她面前，侧身不看他们，点了根烟，对晓楠说：“我从小就当小辉是我亲兄弟，不想看着他一步错，步步错。他其实心地不坏，就是有时候对待生活太敷衍了，没有责任感。晓楠，你把孩子生下来，你们过简单的生活。让他身为人父，让他懂得责任到底是什么。”
说完，抽了两口烟，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转身走了。
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是他自己对待爱情的方式，是他自己期望的爱情的样子。和阿九没能过上简单的生活，自己过不上，看别人过得幸福，心里也能获得安慰。只盼那腹中的新生命，能够把小辉的良知找回来，重新回到正途中去。
这一个周末，从见小娴的父母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心力憔悴。他还是不习惯用手机，就算习惯了也没什么实际作用，除了和小娴发发短信和母亲说会儿话，别无用处。
他掏出纯黑色的手机，拨了小娴的电话。语音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于是在街边小店坐下，叫了一碗馄饨，给小娴发了一条信息：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的。我不怪你，不怪你的父亲、母亲，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你要多体谅才好。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懦夫，没有勇气面对挫折，没有放手去爱的魄力。我没能寻着阿九的跫音，跟着她的步调，一同去寻找生的激情；我没能对你很好，热恋却连句“我爱你”也没有说过。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就算我再铁石心肠，也被你的柔情化开了，况且，你还是个美丽的姑娘。
弹完那首我心里的曲子，我知道自己离不开你给的爱了。所以，鼓起勇气要带你走，然而，你没有跟我走。我想问：是什么横隔在亲情和爱情之间，让亲情和爱情不能叠加，成为一个单项选择题？这是一个发人深思的问题，值得你我思考。
白桦发到这里，伙计把馄饨端了上来。他一天没吃东西，忍受不住了饥饿感，把手机放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看来，一个人连生存所需的物质都无法解决，是绝对不会有心思谈情说爱的。爱的情感体验，带给人美的感受，但超越不了物质。如果真的要寻求某种意义上的超越的话，将是非常极端的，自我毁灭。
吃完混沌，瞅了一眼电话，刚才浓厚的情感被小店的喧闹冲散，没有心思再打字了，点了“发送”，往他和小娴温馨的小窝回去。他想，明天还有课要上，必须花些心思在备课上面，否则被那些聪明的孩子们难倒了，岂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么？
离家不远处，看见鹏飞弓着身子在给欧阳玉拍照片，背景是都市夜晚再平凡不过的景色了。他想不明白，立交桥和车辆有什么好当背景的。不过，高手的想法不要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他叫了一声“鹏飞”。鹏飞转头看他，脸色很是喜悦。
“我的摄影工作室要重新装修，所以决定自己设计墙纸，喏，这不是在拍照片嘛。”
欧阳玉一甩她金黄的头发，问：“咦？小娴那死丫头哪儿去啦？”
他随口搪塞了过去，免得要讲半天内情。想回家备课，结果鹏飞不许，硬要拉着他去喝酒，说大半个月不联系了，讲讲身为人师的滋味。他昨夜嗨过了头，身体难受，不想喝酒，又推脱不了。
三个人进了叫作“别苑酒家”的店子。
鹏飞给小辉打了通电话，他本想阻止鹏飞，但是，鹏飞已经接通了电话，就作罢了。
三个人吃了些炒的干货，等人来了再喝酒。
半个小时左右，雅间的门被拉开，小辉神情激动地走到他面前，拥抱了一下他，说：“表哥，谢谢你。我会痛改前非的，做一个好儿子和好父亲。”
鹏飞和欧阳玉看得傻掉了。两个人心生疑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心想：这个如此煽情的人，是小辉？天呐，太震撼了。
晓楠在一旁，脸上挂着微笑，眼睛红红的。小辉自从上次被叶子喝得受伤很深，所以，“三杯”这个词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边。他对白桦说：“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发现你真是个当教师的料，总算找到自己最合适的工作了。咱俩加深一下感情，喝三杯。
白桦皱了一下眉头，说：“还以为你能正经半日，哎。我身体不太舒服，你想找人PK，要不帮你叫一声叶子？”
小辉不住地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鹏飞焦急地说：“你们打什么哑谜呢？真是急死我了，快说，快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于是，小辉就把刚才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当然，从他的口中冒出来，肯定会添上很多即兴幽默的元素。鹏飞和欧阳玉连忙恭喜小辉，甚至开始想孩子的名字，还吵着要和小辉认干亲。
喝了不多时，白桦实在是身体难受，先回家去了。备了课，倒在床上，把被子当成小娴，抱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