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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1362】约定

冰凉刺骨的风沿着无光走廊缓慢爬行,腐臭舌尖舔舐着每一根尖刺般的的獠牙也舔舐着每一颗染血的头颅,生命本是美好珍贵的,但冷杉却未从眼前血腥扭曲的景象中看出丝毫的灿烂光彩,她呆立在原地,忘记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流泪的,只记得黛冬宁脱力倒下的时候,她视线中的世界已然被泪水淹没。

她的哥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划破了自己的喉咙,他给冷杉留下了唤醒祭祀之地筑石的钥匙,同时也彻底断绝了獠牙匕首中恶灵对扼杀女孩的所有期望。

再过不久,等到黛冬宁的灵魂带着他的身体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冷杉就有机会用那灵魂启动筑石,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她问自己,黛冬城已经无法恢复原状了,即使杀死所有的黑兽,甚至,即使将整片北疆大陆举世神明全都抹灭,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黛冬城千年信仰的道标,是不朽的先驱者……”

这句话已经变成了无谓空谈,曾用这些称谓呼喊着她的人都已经消失了,先驱者无法给他的信徒以力量。

夜巢外依旧是震天的咆哮与怒吼声,眼下却再没有任何黑兽闯进祭祀之地。过了几分钟,黛冬宁呻吟着缓慢爬了起来,他睁开乌黑如夜色的眸子打量冷杉,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

“黛冬城的无朽先辈啊,我以夜巢先驱者之名……将身边这王室血脉的继承人献祭,请借我力量,扫平此刻正威胁着黛冬城的黑兽大军,涤荡所有的杀戮与罪恶。”

话音落下,筑石上的咒文线条旋即被逐个点亮。在一地残碎尸体和散乱古典的正中央,五座石碑的周围燃起了淡蓝色的萤火,空气震颤着在整个大厅里激荡回响,萤火又逐渐汇聚成溪流,再转为翻滚着的湛蓝巨浪涌上中央的石柱。

在柔和蓝光中浮.asxs.点的金色光芒,就像夜空中千万星辰正扑闪跃动着,一并向那中心涌去。冷杉身边才站起来不久的尸体又一次脱力扑倒在地上,献祭开始了,石碑正在汲取黛冬宁的灵魂。

同时,也在倾听着他最后的愿望。

斑斓的光影在冷杉的身前勾勒出一个清晰生动的人影,一个穿着精致黑色长裙的女孩,随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

以投影的方式,无数的先驱者填塞了这个大厅,从一侧的大墓穴笔直延伸到冷杉身后的走廊,无一例外的,她们全都在看着女孩沾满鲜血的脸庞,看着她眼角的泪痕。

过去有先驱者能在大墓穴听见先辈的声音,但此刻,冷杉见到了所有先驱者的面容,于她身前,所有被命运选中的女孩。

随后,所有人都回首望向石柱的顶端,凌乱光影正在那方寸之地碰撞交汇。不出所料的话,即将在那里出现的应该就是第一位先驱者,千年血脉的开端与源头,而她将带来先驱者的愤怒。

人形终于出现,但在那瞬间,冷杉的呼吸猛然停滞了一下。

在石柱的顶端正坐着一个身着简单黑袍的慵懒少年,他的模样看起来比所有的先驱者都要年长,大概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胡乱束着一头刚到肩膀的长发,面容清秀,与其说是俊俏,倒还不如说是漂亮。只不过,为什么是一个男孩?

所有的先驱者都是女性,这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常识。

“如果我没有记错时间的话,现在应该是南临1362年吧,是那把獠牙匕首横渡神眠海峡,从北疆跑到南疆的日子。你好,年轻的先驱者,我是在这里长眠千年的一个灵魂残片。”

男孩眯着眼睛打量着冷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是冷杉吧,我上一次见到你还是你刚出生,被送到这里接受前代先驱者祝福的时候呢,时间过得真快”。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平淡,仿佛此刻只是熟人闲暇时的聊天罢了,冷杉暂时不想管为什么第一代先驱者是个男的,她只希望献祭能尽快发生作用,也许还能救下一些人。

“无论如何,请先借我力量,黛冬城的人快要……死光了。”

男孩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回答。

“对不起,但是你来得有点迟了,此刻黛冬城里除了那被影子揍得半死不活的黛冬雪归,就只剩下你一个活人了……”

冷杉一下呆住,但是她分明听见外面还有战斗的声音,还有人在对抗黑兽,黛冬城有那么多的武者大家,居民更是数不胜数,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完全击溃的。

巨大的酸楚堵住了她的喉咙,良久,女孩才勉力憋出几个字来:“外面……还有人在战斗啊!”

男孩从石柱上跃下,沉默着,在无数先驱者的瞩目中来到冷杉的身前,蹲下。她能看见他的脸上一样带着痛苦,某种较自己更为深沉凝重的情感,那同样是一张历经巨大痛苦的脸。

投影伸出手在冷杉的长发边晃了晃,大概是想要安慰她,但因为只是一个幻影,他根本碰不到冷杉。

“外面的是北疆的修士。你知道吗,于我而言,黛冬城的灭亡已经是几百年前就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但即使我再努力也撼动不了那些足以改变历史轨迹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就是从无尽的历史中悄悄偷走你,我能把你从这里救走。”

冷杉根本无法回答男孩的话,她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

“你是个好女孩,也是能让在场所有人引以为傲的先驱者,但因为一些我们无法把握与掌控的东西,你注定要失去自己的城邦和所有的亲人。这样吧,我也算是出席了你的第一次生日,你许一个愿望吧,我尽力帮你达成。”

一个愿望?抬头,冷杉通红的双眼正对上那张带着浓重黑眼圈的脸,虽然完全不了解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能预知那么多的事情,能让自己的灵魂保留千年,他好像还是唯一的一个男性先驱者,也许不是,因为如此特殊的事情古典上却完全没有记载过。

但最重要的,也是最让她释怀的是,男孩始终微笑着。

“我想要救回大家,不论多少人都好,我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来不管重复了多少次,你的愿望都是一样的麻烦啊”,男孩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却并未失去笑容,“顺便一提我并不是先驱者,但第一个先驱者是我的朋友,这筑石阵列也是我做的,上面的部分咒文能长久地容留灵魂,就像把我的影像记录下来一样”。

“所以我至少能让今夜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不会飘散,每到夜晚他们就能重新出来活动,当然,他们会失去关于今晚的记忆。六年之后你将会有一个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所有的取舍都要交给你,而作为报酬,你要将祭祀之地筑石石碑里的力量交给我,这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在六年后。 ”

冷杉知道想要将死者复生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能那样就已经很好了。当然,男孩的表述很模糊,她甚至有点担心每晚出来活动的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不过她还是点了头。

“既然每一代先驱者都愿意相信你,那么,我也愿意。”

“对了,我必须得提醒你,被那把匕首刺过以及献祭的人是无法保留灵魂的,所以你的父亲、黛冬雪归和黛冬宁都不能再回来。既然我是从死地里将你偷走的,你也必须离开这里,当然,我保证你会有机会报仇的。”

出乎男孩的意料,冷杉似乎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事实上,女孩经历了这些还能站得住就已经不错了。他象征性地拍拍冷杉的肩膀,回身,消失不见了。

原本站满了先驱者的大厅眨眼间就回归空旷,湛蓝光芒消散无踪,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只是幻象。

被改变的历史不知道,但经历过它的人知道,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在夜巢外的广场上,戴着纯白面具的娇小女孩在经过秦锋身边时驻足片刻,巨兽顶着男人一头撞烂了夜巢的黑石外墙,荆棘铁甲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碎裂的骨刺落了一地。但在最后的一瞬,那柄黑色重剑还是刺透了黑兽的头骨。

大概,算是平局吧。

就在她停下脚步的刹那,身后数十头黑兽一跃而起,咆哮着向她扑来。女孩一路走来,大概已经吸引了数十个街区的怪物。

不过,她还是安然走到了这里。

“咬人很好玩吗?”

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三个怪异的脑袋就已经凑到了她的身前,但混乱中它们只咬到了那件脏乎乎的灰色长袍,眼前瘦小的身影在那之前就已经“啪”的一声炸为一滩黑水,彻底消失了。

为首的黑兽甩甩脑袋,看起来对那件残破的衣服毫无兴趣,但四下里已经再没有任何活人了,它们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一下失去了攻击目标。

没有黑兽注意到地上黑色的液体正在快速蔓延,在偌大的广场上积起了浅浅的一汪池塘,墨色之上摇曳着残碎的月光。

然后,水面起了波澜。

一只足有半个广场大小的黑兽脑袋猛然自地面浮现,撞开一地尸体,张开寒光闪烁的巨口一下吞掉了在场的所有怪物……

PS:【1362系列的最后一章,很多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所有的过去都变成了未来,接下来就要回归六年后了,新的人物将在黛冬城事件结束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