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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黑色源头(九)

5:16 S

房间里燃烧着某种大概具有镇静作用的香料,万篱以前在别的神信者神庙里面也闻见过这种奇异柔和的味道,像是恬淡花香,但房间里的气息很浓郁,与其说是日常的一部分,倒不如说是特意为了某种目的而燃起这么多的。而不多时,万篱便嗅见了另外一股味道。

各色杂合的药水,还有伤口溢出的脓液,他对这个很熟悉。

小岩在黑暗中小心点亮蜡烛,旋即房间里的景象变得明晰起来,此刻,在万篱曾经睡过的床上正静静躺着一个浑身都是简陋绷带的女人,发黄的药渍将她浑身的伤口与布条紧紧粘合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女人像是已经死了,但她胸口却仍在微弱地颤动起伏着。

艰难无比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像是长风吹过嶙峋狭窄的山间隘口时发出的动静。

“她是其他流浪者送过来的”,小岩手指拂过女人遮住脸庞的残缺黑发,缓慢说道,“三天前巷子里那场火灾唯一的幸存者,被送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已经不行了,但她现在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有逐步恢复的希望,再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简直是神迹”。

万篱凝视着那张红肿血肉模糊的面孔,他认出了这个女人。

之前拜托帮忙调查不洁者消息的那个北疆流浪者,在同那个不洁者正面冲突之前,万篱将她放在了木屋屋顶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但现在,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在昏睡中偶尔会提起你的名字,所以我把她带到这里,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少年小心感受着女人身上流动着的生命气息,虽然小岩说她有可能恢复,但是在万篱看来即使是现在也不过是处于垂死挣扎的地步而已,至于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这件事,万篱没想到闻叶提到的那个等待者居然是她,这样一个几乎已经快要完全没入死亡的人。

“要不要我现在叫醒她,她已经可以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了。”

万篱盯着女人微微扭曲变形的身体想了很久,现在,看到这种情景,他发觉自己完全不想再听着她艰难起身说出任何的话,不想听见那种干哑垂死的声音传入脑海。

“小岩,你还留着之前我给你刻画咒文的那些工具吗?”

女孩愣了几秒,似乎猛然想起什么似地点点头飞快跑开了。

先前万篱在小岩的独臂上刻上了力量咒文和他在红涂塔藏书中见到的那种可以略微掩藏使用者气息的咒文,原本只是想让她在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防备着其他人偷袭修士圣殿的,但没想到对方直接冲着老祭司去了,还让他惹上了这么多麻烦。

只不过现在,万篱还想要再努力一下,当然,如果只是那两个咒文是绝对不够的。

接过女孩递过来的墨针和蘸了温水的手帕,他定了定神,在女人肩膀附近选择了一块还算是完整的皮肤。烛火静静燃烧着,万篱边回想着过往的那些记忆,边不断丰富加深咒文的内容,墨色线条交织着逐渐构成一块黑色环形图案,像是空洞燃烧的太阳。

过往的回忆依旧清晰可见,似乎所有的回忆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万篱偶尔也会想起更久以前的事情,但那些内容支离破碎,直到他在沙漠里面遇见格绯,被月猴强行赋予了死信者的能力与身份。他似乎是从那时候才真正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开始认识、感知周围的一切,虽然所有的画面都像是朦胧的梦境一般。

这个女人,她将会成为万篱创造出的第一个死信者。

金色的灵魂光辉在他的指尖缓慢流淌着钻进咒文线条,万篱觉得有些疲惫,好在死信者的咒文并不像时间咒文那么夸张,只消两三个人份的灵魂量就足以将她唤醒了。

“就连城里的那些巫医都……这个咒文可以将她救回来吗?”

“应该是可以的,只要再稍等一下就可以了,马上就可以完成了。”

万篱正欲再度落针,那女人却猛然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细针在皮肤上划出一条显眼无比的血痕。咒文是脆弱的,少年脸上有瞬间的错愕,因为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要”,女人终究还是以万篱最不想听见的微弱声音说道,“不要再试了,我很难受,特别的……痛苦,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吧”。

小岩试图松开那只紧抓着万篱不放的手,但女人的力气大得可怕。

“你还可以再活下去,只要耐心等待一会儿就好了,马上就能完成了。”

“那个人,他……居住在流浪者们聚集的街区里”,女人无声咽了口唾沫,突然说道。

“我从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但是,咳,我认得他身上的气味”,她咧开嘴,吃力地微笑着,“女人,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那个男人,我不知道名字,他的头发是黄色的,有很多的刺青,咳,还有伤痕……”

万篱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火光中瞥见的那张面孔。

黄发,不高,咋一眼看上去有些瘦弱,脸上还带着些乱七八糟的伤痕和无用咒文。

那张脸,他曾在城墙之下见过,兰猎,那个不愿意下跪并且偷偷消失的男人。

“我知道了,但现在让我先帮你治好伤,很快的。”

尽管之前这个女人曾试图给自己来上一刀子,但万篱此刻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惋惜和同情了。他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就是想要安抚她,将她身上的伤治好。

不过女人依旧狠狠地抓着万篱的手臂,残缺的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服嵌进皮肉里。

“那个人,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说……他要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现在你必须得先让我把咒文刻完,不然我怕……”

“别再弄这个了,我快要死了啊!”

还没等万篱说完,女人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音量大概足够把另外那个中年祭司给引过来了,但是他依旧在不停地挣扎反抗着,像是在摆脱黑暗领探出的某只混沌手掌。男孩手中的针尖在微弱颤动着,他有些理解她,理解那种失去所有勇气与寄托的滋味。

“我叫千白……叫我的名字,叫!”

万篱试图将手挣脱开来,这种情感,让他很是不安,发自心底的。

“呼唤我的名字,将我从彼世召唤而来,呼唤我的名字,将我送入遥远归途”,小岩顿了顿,轻声说道,“出自北疆的一首歌谣,当新的孩子降生的时候,人们唱这首歌祈求他的未来美满幸福,祈求冬天短暂夏季漫长,人生对于来者,是,也只是又一场冒险”。

“千白,活下去”,万篱张着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但是那只手正在缓慢松开,就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慢慢卸力脱落,绷带四散开来,脓水之下,女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鲜艳妖异的红,她的灵魂正在飞速削弱消散,作为死信者,万篱甚至已经能感受到那散逸出的点点金色光尘了。

“万篱,这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

另外一个声音几乎同时在男孩心底响起,“在你出卖未来的命运之后本来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了,但是现在你还有机会,从那家伙,从世界骨的手中逃脱,改变未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同时,也是我和那个过去的你、你所遇见的所有人,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眼前灵魂顷刻间便已经支离破碎,女人没能再站起来,看样子黑暗领的大门再次对这个世界开放了,而万篱听到的那个声音,他知道那是神灵“因”。

伴随着不自觉地力量汲取,另一幅模糊的记忆展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看见了兰猎夜幕下被黑色长袍紧紧裹着的身影,看着他在白天混迹在流浪者之中若无其事的姿态,那家伙……万篱不禁咬紧了牙关。

【引用了不少之前的内容,感觉记性越来越差了,很多事情、很多伏笔必须得翻回去才能想起来orz】

【另外,各位,圣诞快乐!祝考试有好成绩,年底有发奖金!】

【背景音乐,泠鸢的《灵魂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