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种模糊不清的隔阂，两人之间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而等他们终于到达旋转楼梯的时候，先前坐在大厅里的应试者都已经离去得差不多了，红木的大门半开着，屋外天空昏暗，不时传来阵阵清晰的雷鸣声，远处，几道电光正从低垂的云层中飞速窜过。
这场倾盆大雨是在数十分钟之前突然落下的，为此，几乎所有侍者都在四处奔波，替密言者协会内部的人准备离开这里的马车，管事则在统计今晚可能在这里留宿的客人数量。
万篱朝着门外观望许久，此时整座海祝城都被笼罩在迷蒙的雨幕之中，至于远处的海岸，更是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相当稀少，剩下的都是些带着货物四处避雨的流动商贩，成群的海鸟不得不在屋顶上收束翅膀，雨势实在是太大了。
市场区附近，几道闪电落在高大建筑漂亮的尖顶上，于轰隆声中激起炸裂的电光。
“如果您需要的话”，颜钰凑近万篱，“我可以去借协会里的马车，马上就能回来。”
其实就少年自己的想法，他更愿意在这里等这场暴雨平息下来，反正此刻旅店那边也没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处理。加上密言者的殿宇位于小山山脚偏上的位置，视野宽阔，差不多可以让他看见海祝城半座城市的风光，再多等等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必了，我倒是不急，在这里等雨完全停下来也没什么问题。”
“那么，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陪我在这海祝城里四处逛逛呢？我记得，你叫忘川是吧。”
万篱转过头，说话的是密言者的会长，先前坐在伊光仲年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走廊上跟随着他的人都已经先行离开了，男人沿着扶梯缓慢走下，同时挥手支开了边上的侍者。
“但是现在正在下雨，不知道会长想要带我去哪里呢？”
“下雨？如果只是那种事情的话，我想作为力商人的你应该有很多种应对方法吧。”
男人的目光在万篱和颜钰身上来回跳跃着，虽说咒术师和力商人这两个称呼是相同的意思，但类似的话从他们这些立誓不求功利的学者嘴里讲出来，就又颇有别的一番味道了。回应之前，万篱又回头看了看雨势，他注意到身后剑客的正在看着自己。
“我准备等雨停下再回去，不知道会长想要邀请我去哪里呢？”
“叫我乌楚就行了”，男人转过身，朝着大厅侧门的方向走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边走边谈，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等雨停了之后再回去，而这对你的未来毫无影响。”
意思就是，不论自己选择站在谁的那边，他都不会干涉吗？
万篱只是稍稍想了下他话里的意思，就快步紧跟上去，而颜钰，自然也是跟着他的。
穿过连续几道如迷宫般的回廊，乌楚回头看了眼，同时也注意到跟随的契约剑客，然而作为密言者的会长，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脚下步伐稍稍加快了些。
“我们可以乘坐马车，不过我的私人马车比较小，所以你的新侍卫得另乘一辆。”
万篱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他也不想颜钰跟来，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的理由让她等在原地，因为那更容易让眼前的这场谈话变味，谁知道伊光仲年那边会怎么想。万篱不想在这场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就把胖子设为敌人，而乌楚，他明显没有能同伊光氏抗衡的力量。
在通过漫长的走廊和数十个或是安静或是喧闹的房间之后，两人绕到了建筑的后院，这边就是密言者协会的用来停放马车的地方。由于天气的缘故，此刻院子里并没有多少人，而且大多数的马车都已经离开了，乌楚没有同万篱交谈，便径直选了一辆马车上去。
但颜钰没有上来，随后到来的侍者为她安排了另外一辆马车。
万篱在车厢里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其实车子内部并不狭窄，两匹正值壮年的马拉动的马车足够容纳四五个人，而且前后座位的中间还有张可以展开的小桌子，完全不存在所谓位置不足的问题，不过，万篱知道乌楚选择用这个理由也实在是有些迫不得已。
车夫在外面吆喝着，院子里传来木质大门缓慢开启的声音。
“路程其实不长，但我想我们可以在城里多绕几圈，毕竟，据说你是第一次来海祝城。”
万篱将木窗打开一条细缝，车厢在震颤，而窗外的景物正在缓慢移动。
“如果您想对我说些什么的话，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少年礼貌微笑道，“其实我倒不介意要去哪里，但是跟着我的那是剑士难免会有些意见，我想，您当然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开门见山，正好，我也喜欢这样。”
乌楚将万篱稍稍打开的窗户关上，坐在了他正对面的软座上。
“首先，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成为密言者协会的会长的话，会怎么做？”
男人的话里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这是句玩笑话的味道，万篱不免有些意外，他想了会儿。
“咳，看来您比我想象的要直接得许多，我没有您那种管理经验，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有两种选择，要么放弃那些不合时宜的原则，完全为城邦的决策者提供服务，并借助其力量壮大自己。或者，完全脱离城邦，自己发展，当然，选择后者，前路会艰难许多。”
“你没必要用敬称，直接叫我乌楚就可以。话说回来，你会选择哪条道路呢？”
他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而且在车厢里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轻松随意多了。
“如果是我自己，我会选择呆在海祝城为伊光王室服务，但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带着有相同想法的人离开这里，在其他的地方继续发展，不断吸引其他的咒术师加入。”
“但，离开了城市，咒术师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万篱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他的目光显得平静深沉，的确，相比先前在会议上的时候已经冷静了许多，毕竟那时被人当众质疑自己奋斗许久的理想，换做万篱也不一定能够轻易接受。
“你今天带我上车的事情，黄昏之前伊光氏就会知道，你觉得这是你期盼的结果吗？就好像我在自己的旅店里接受审核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起初以为可以相信的那些人，但其中也有他的眼线，我并不认为这样下去，你的密言者会成为多么高尚的组织。”
“你忘了说你身后的马车”，男人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万篱事先并没听见乌楚有对车夫吩咐什么，但马车正沿着平整的山道缓慢向下，密集的雨水落在车顶上，发出响亮的啪嗒声，车子马上就要进入集市了。
“我并不想在海祝城树敌，这也是我之所以要冒着被伊光仲年猜忌的风险，上你的马车的原因，那么，现在，我想你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吧。”
“目的是差不多了”，乌楚难得地伸手打开窗户，“但是我们的目的地还没到。”
透过打开的缝隙，万篱看见车子正在海祝城宽阔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还不时因为路面上出现的碎石而剧烈抖动。此时并没有多少的行人，而马车正在逐渐偏离集市区所在的方向，朝着城市的另一头驶去，那边，万篱依稀记得是贵族们居住的地方。
但乌楚不是贵族，他没有说明自己的姓氏，说明他也仅仅只是个普通人出身。
“我们要去哪里？如果你要隐瞒我，就没必要带我上车了。”
“没什么，不过是去我长大的地方罢了，因为，我不仅不想树敌，还想交个朋友。”
PS:【可能这章之后，为了方便区分，第三人称情况下主人公的名字就换成忘川了，这里说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