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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与你说仇

“黑暗领的影子们在数千年的游荡中早就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它们便可以是任何东西,只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必须要由我来确定,需要让我来告诉他们。”

几道烈风带着草木萌发的清香气息呼啸自荒野上吹拂而过,万篱看着女孩清晰漂亮的眉眼,看着她垂落腰畔的墨色长发,想了片刻,“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万篱,但命运轮转,那家伙终究会死在北疆,而我要替他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做为回报,我会要他的身份。”

“所以当他是忘川时,我便是万篱,当他改变名字的时候,我便会做回忘川。”

当年第一次听闻其实自己不过是替代品的时候,万篱虽然没有气极而疯,也没有直接动手杀了本体试图取代对方,但他依旧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因为那段时间维系他不断前行的动力不过都是对过往的珍惜不舍,某日突然得知那些过往并非真实的过往,他如何不迷茫?

之后九年的旅途,从北疆到南疆,万篱思考了很久,花了很多时间逐渐消化这些感受。

他很感谢路上哈娜婆婆对他说过的那些故事,虽然想来那只是别人的故事,但万篱却依稀从中品出了其他的人生味道,再之后,即便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真实的,却还是选择归来。

尽管后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很糟糕,因为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当他出现的时候,这个世界原本安静存在的所有事物都不再平静,便是奈奈,似乎也不再认得他。

但现在在这处幻境中经历了那么多,死过那么多次,先前那些对他而言又算什么呢?

石阶前的格绯听着这个有如墙头草般摇摆不定的答案,突然掩着嘴微微笑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万篱感到有些尴尬也有些陌生,因为他开始怀疑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而且那个来自雅木的丫头虽然偶尔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却从来不会在两人独处时摆出文静的模样。

只不过,还未等他想明白,女孩便又开口说道:“这个答案很好。”

闻言,万篱抬起头,想要再看一眼头顶那轮无比神秘的至高月亮,然而下一刻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却是覆满黑云的阴沉天空,无数雨滴自夜空深处坠落下来,啪嗒啪嗒滴落在他的脸上,有些痒却很让人觉着舒服,他伸出手,抹去残留在脸上的灰尘与血迹。

脚边是凄惨无比的废墟,乌凉那座葱郁小山上落下的瀑布于他身后碎成无数道流光。

进入那个世界仿佛是突然之间,出来亦是抬头低头的功夫,万篱禁不住微微感慨。

“居然还有心思擦脸,看样子并没有吃多少苦头啊,我却是在雨中空等你很久了。”

淡青色的裙摆沾染上飞溅起的雨水,却仍在风中来回小幅度地晃动着,女孩的鞋尖自裙下探出,无声踏上废墟里的那些烂木。片刻后,虚无之影便撑着那把油伞在他身前站定了,她依旧戴着万篱在九年后看见的那副面具,并不是很高,但长发像极了那个住在梦中的格绯。

垂落如瀑,深黑仿佛能够蘸着雨水滴出墨汁来。

“虚无之影?”

咒术师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便后悔了,因为按道理,现在的他应该不认识女孩。

更何况万篱马上便记起了那个曾在月岩森林里看见过的女孩,现在的神侍依旧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尽管距离未来他们第一次相见还有九年时光,女孩的身体乃至声音却都没有太多的变化,这与常人异,所以现在的他更没道理会认出虚无之影,但万篱偏偏还是说出了口。

他并没有感到疑惑,因为对方是神侍,而且按照巫蝶记忆中的那种说法,是排位第一的那个神侍,在暗旅的叙述里,这家伙更是千世不朽的存在,所以她很可能真的不会衰老。

不过既然都已经叫出了名字,万篱自然也不打算再装傻,便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居然在替南疆的乌凉城办事,难道神侍平时都这么无聊吗?”

少年在雨中站直身体,觉得脊背上有些没由来的寒意,随后他很快便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都丢了,如果现在真的要同对方战斗,大概也只能从地上拣根木棍砸她头上了,但那种东西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杀死虚无之影,所以他本能地就去转移话题。

虽然刚刚体会过的死亡加起来已经不下千次,他依旧很排斥死亡。

“你难道不会含蓄地假装自己并不认识我吗?”

女孩伸手摘掉面具,露出底下颇为青稚可爱的脸颊,语气微嘲,看上去同那个传说中独自灭掉黛冬城全城黑兽的家伙竟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有些事情你懂得我懂得,那就没必要再多绕圈子了”,因为刚刚从那片死地中挣脱出来,所以即便是再遇上了虚无之影这种麻烦角色,万篱言语中还是残留着些许喜悦味道,就连语气也是轻松了很多,“冷杉当年就认得我,她说我很不普通,但其实那时候的我很普通。”

他回想着到达帝留城之前遇见的那些事情,确认并没有任何光辉事迹值得夜巢的先驱者那般敬畏自己,所以冷杉之所以会说那些话,必然是同轮回之后的他有关,既然她能够认出他,那虚无之影知道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是是否愿意把问题说破而已。

这事也许与后来出现在末流城的那个忘川有关,也许与那传说中的断章之书有关。

“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当然是因为你很重要”,神侍微笑着,但那笑容在万篱看来却有些嘲弄的味道。

毕竟他自己先前刚刚自己说自己重要来着,而他再重要,估计都不如眼前这女孩重要。

“因为你是筑石预言的一部分,这个答案应该可以了吧。”

“你们都是知道未来的人,只有我,似乎始终都在被你们耍弄着……”

万篱想起在牙港时自己面对佚名的困惑,想起在帝留城时那种不言不语执意杀人的决然,他其实已经靠自己想透了很多,但还不够多,所以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

“只有那些无需世代替代继承的神侍才有资格观看筑石上的预言,所以,即使是在神侍之中,也有很多人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何努力,你没必要同我抱怨,因为同我抱怨,便像是在在同北疆的那位抱怨自己未受到眷顾般,有些好笑,关键,是有些无奈无聊。”

少年想到了那张干枯难看,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对自己施与恶意的老脸,听着女孩平静却有些绘声绘色的描述,顿时觉得一阵不爽,于是住嘴。

“我们之间应该是有大仇”,女孩突然说道,“因为在预言中,那个女孩的死与我有关。”

万篱顿了顿,有些意外,然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仔细揣摩了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才缓慢答道:“如果我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又在此基础上付出努力,未来还可以改变吗?”

他依旧是有些恨,不过不是恨虚无之影,因为在月岩森林里,便是女孩将格绯带回了他的身边,变成灰火之轮的替代品之后,万篱很容易忘记过去的一些事情,所以他便更加用心地去记忆那些细节。看着平时抽空记下来的笔记,他明白自己更多时候恨的是那个自称佚名的男孩,只偏偏那家伙与影子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万篱话里没有太多愤怒,还显得很小心。

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对神座上那个讨厌的老头妥协,只要那家伙真的能够改变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