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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又是一年春

微弱的暮光伴着扬起的灰尘透过宫殿天顶处开出的几扇小窗洋洋洒洒地倾泻下来,没有任何人说话,其实往日里的这时候此处也应是极为安静,只不过今天稍显不同,大厅里数百名身着黑铁重甲的精锐卫兵正单膝跪地静心等待着。往来其间的黑袍执事们可以听见身边人粗重的呼吸声,却并不怎么在意,他们的目光始终落在为首男人手中的纯金圆盘上。

墨色细纱衬着金线纺的衣袍自平滑地板上拖曳而过,偶尔会沾染上几点浓黑的血迹。

但此间并没有人在乎身上那些象征着无上权势的华服坠饰,无数双深黑的眸子伴着那只圆盘缓慢移动着,地面上不时有士兵直起身体,伸手掀起面甲,露出混杂着虔诚与敬畏的脸孔。随后金盘上的白色软布被层层揭去,最下方那柄恍若兽骨制成的诡异匕首悄然出现。

已经蜕变成深红色的刃面上点缀着几道金色的线条,看着极深极重,恍若某位书画大家穷尽毕生心神落下的最后那笔,而就形状而言,又像只半睁半闭睡眼朦胧的细长独目。

健壮无比的男人将匕首从盘子里拿出来,毫不迟疑地抵着自己的脸颊,手腕骤然发力。

老钝锋口划破皮肤的声响在极小的范围内轻鸣,随后,几滴黑色的鲜血落在地板上。

只是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但原本单膝跪着的男人却像是刚刚历经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般,平和的呼吸刹那间便急促了几分。甚至就连头盔上的面甲也因为他颤动的身体陡然滑落,哗啦一声遮盖了男人满是冷汗的扭曲面容。但随行而至的侍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声接过匕首,用衣袖细细擦净,然后放进那团白布里,继续朝下一个跪倒的士兵走去。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值得称道或者注意的神情,恍若依旧沉浸在昨夜的睡梦中般。

乌凉城灭亡后的三年,这样的事情已经在穹顶大大小小的宫殿中发生了无数次,身着重甲的卫兵们来来往往,透亮地砖上的朝臣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最终留下的就是这些全然没有任何情绪,只懂安静执行命令的侍者,不过伊光袭似乎对他们的表现很是满意。

至于与宫殿中发生的这些事情相伴的,则是海祝城外无休无止的战争。

曾经乌凉城设计,诱使海祝城的王长驱直入,以至最终整座城池化作雨夜中一团焦黑的废墟。尔后南疆三十六座大城、无数附庸小城出兵围攻海祝城,汹涌大军直直扑到最外围的那片古老城墙下,海祝城原本戍守在外围的精锐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无数朝臣贵族甚至通过地下黑市逃出城外,而城内亦是混乱一片,四处都有人打砸生事,呼吸间便有人死去。

那时候的海祝城对抗的似乎便是整个世界,从各个城邦赶来的队伍永无绝断,而附近的城邦更是耗费大量物力人力为其提供围城所必要的物资,想来便是围上几年也毫无问题。

但伊光袭仍遵守了他起初对各大城邦了立下的承诺,海祝城外的世界里,同样在死人。

只要联军一日没有攻破那些高耸的城墙,没有击溃那群被逼得红了眼的凶恶重甲卫兵,他们背后的指挥者就得面临关乎生死的严峻威胁。而在整个南疆千年来最为疯狂的那几个月里,联军日夜不休地疯狂进攻,城墙倾倒又重筑,海祝城里老少皆兵,疯狂而嗜血。

在最可怕的那夜,联军里的大小军官死了三百多人,普通军帐里更是血流成河。

直至前年那场极为罕见的大雪落下,本就分崩离析的三十六城终于支撑不住,各个城主先后带领军队撤回了自己原本的领地,并准备通过最后的议和谈判狠狠敲海祝城一笔。却未料到,伊光袭亲自出席,杀了所有前来和谈的使臣,随后,海祝城开始聚集军队进行反攻。

南疆三十六城,最靠近海祝城的七座城邦直接覆灭,十九城数百年的积蓄付诸一炬,没有数十年的修养怕是再难恢复生气,而剩下那十座靠近中陆乃至北方的城池,也再不敢轻启战衅,除了诸如黛冬末流之类的城池,整个南疆,皆为海祝城所败。

为此海祝城付出了几乎所有士兵的生命,以及同样是花费了数百年才积攒起来的钱财。

战后整座城里没有留下哪怕一栋完好的建筑,无数间民宅被拆了用来造成船只,日夜出海捕鱼带回食物,闻名南疆的热闹集市不再,商队不再通行,街上行走着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瘦骨如柴神色颓然的样子,但哪怕这样,也没有任何城邦再敢借机做些什么。

由此看来,伊光袭的确是海祝城历史上最为强大的君王,他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这个男人,此刻正安静坐在宫殿深处,听着阶下跪拜的臣子叙说来自城外的消息。

“关于那块巨石上的内容,楼堡里的那些力商人大多都已经看过了,乌楚大人也同样点了头,确认那是来自千年前传说时代的东西,至于那上面写着的,则是一则古老的预言。”

“预言提及了过往几年海祝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提到了乌凉与七城的灭亡,同时也提及了南疆其他城邦发生的一些小事。但最为关键的,预言中几段隐晦的文字讲述了世界未来九年的命运,那上面写着……来自南疆的黑王将会杀死神灵,旧世界将亡……”

说到此处,就连那位素来谦和冷静的侍者都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言语微颤。

伊光袭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站起身,随后一道白影自穿过重重殿门自极远处破空而至,厉啸间卷起层层纱帘,瞬息之间那道寒光便已出现在他的面前,尔后被他一把抓住。

他手中是那柄血色的骨质匕首,上面还带着为干涸的血迹。

“我要去城中的修士圣殿一趟,想来,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地方了。”

跪在地板上的侍者想到了某种可能,身体猛然颤动起来,但那个裹在陈旧黑袍里的男人始终未理会他,只是佝偻着身体,缓慢而无声地穿过整座殿堂。当年佚名斩断他的手脚,被他催动着黑暗领那些灰影的力量强行复原了,只是不知道男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铁剑留下的伤疤始终未能愈合,现在的他,衣袍下的模样真的恐怖如同怪物一般。

“主人,黛冬城派来使者,希望能够同您商谈今年东方航路上贸易的事情。”

“贸易归辉夜家族”,伊光袭的声音干涩沙哑,很是难听,“这件事情始终都只有这么个答案。不过,既然他们派了人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就叫那个家伙去见他一面吧。”

“可是据闻……随行的人中似乎还有来自夜巢的画师,他似乎是想……”

“那我就更不能让他带着我这张恐怖的脸回去了,便让王座上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再风光一阵子,又何妨?或许这个世界的天,很快就要变了,到时候,人们自然知道我是谁。”

跪在地上的男人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于是脑袋愈发贴近地面,不再说话。

眼下的南疆又是一年的初春,山道上两侧的绿树如潮水般朝中央倾去,漫山遍野各处枝桠上都缀满了红粉的小花,哪怕行人只是靠得稍近些,也能被花香诱得再难迈动脚步。只是如此美景,却没有多少欣赏的人,哪怕是过去那些负责巡守山道的卫兵都不见了。

因为山上只有侍者,没有值得刺杀的重臣,至于伊光袭本人,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杀了他。

然而没人知道,日暮余晖下,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坐在楼堡庭院的边缘,树荫下某处视线相对较好的地方,捋起宽松的袖子,静静观望着山道上发生的事情。偶尔嚼动着嘴里的草茎,低语些什么,若有所思。

PS:【最后一卷了,不论结果好坏,尽全力,一鼓作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