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支成年人的双臂才能勉强合抱的粗大的铁索因为本身承担着的巨大压力嘎吱作响，衔接处已经扭曲变形，随时都能崩开，峡谷边缘的暗红色岩壁哗啦哗啦如瀑布般朝着底下的河道坠去，而正处下方的小羡根本就没机会做出任何避让的动作，只刹那便被头顶覆下的阴影整个吞没了。
万篱的身影出现在中央那头最为庞大的黑兽的脊背上。他脚踏破碎不堪的华丽辇驾，瘦削的身影在尖啸的烈风中被拉扯得很长很模糊，微微屈身，咒术师墨黑的锐利指尖在怪物的甲壳上落下了最后一道咒术线条。
震耳的喧嚣中突然响起一声脆响，像是某种如玉石般的东西顷刻碎裂，风中那道黑色的残影终于演化为实质，万篱踏在峡谷顶端的碎石地上。在他身后，轰击咒文的光辉依旧如往常那样刺目耀眼，纷纷扬扬的灰土碎屑让人恍然间生出种这个世界都在崩塌的错觉，强光将他的影子拉出千百道错乱的折痕，交错落在前方愕然不知所措的不洁者队伍身上。
然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因为人群正中出现了某个他曾极为熟悉的身影，虽然对方披着深色斗篷，低垂着脑袋，他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月猴？你怎么会在这里?”
直到听见他的话，那个昏昏沉沉的不洁者才缓慢抬起头，虽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万篱注意到岁月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更多更深刻的痕迹。月猴的脊背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即使是昂着脑袋也完全没有直起的趋势，他的脸上满是褶皱，紫色的皮肤皱巴巴的，像是脱水的枣子。
“没想到你真的出现在这里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哀伤的情绪，很沙哑，这让万篱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末流城外的沙漠里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情景，除了印刻在脸上的某种疯狂之外，这两者已经是同一个人了，他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和小羡在一起？迷森呢？”
月猴依旧没有回答万篱的问题，只是摇摇头，望向他身后的黑暗。
万篱骤然转身，而小羡几乎也在同一时间跃上了石壁，她的脸上手上都爬满了黑色的图腾印记，竖直的瞳孔中倒映着万篱的身影与嗜血的冲动。女孩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万篱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
“是不是很意外？你当初的伙伴现在正在替我做事。”
女孩嘴里的牙被咬得咔咔作响，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忘在动手之前尽可能地奚落万篱一顿，“当初我便已经说过，黑山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正确的东西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捍卫，而你，只会带着他们走向绝望。”
万篱忍住了转身询问月猴的想法，朝着地面啐了一口，低身抽刀。
他甚至来不及在这把铁刀上蚀刻上空间撕裂咒文的线条，但手中刀刃若是能落在女孩身上，那参次不齐满是缺口的刀锋或许会带来不小的痛处。
来自流浪城邦的刀，万篱希望他们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还活在先前的梦境里，什么都不知道啊！”
女孩摇摇头，漠然的脸孔上极为难得地勾勒出一丝微笑，他指着万篱身后的月猴，说道：“看看他的样子吧，距离上次我们见面，已经过了六年时间了，如果你当初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一年的冬雪落下之后，这个世界就将走向终结，而在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黑山已经变得更强了。”
印证女孩那句话的是万篱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那属于野兽的本能。
“你可以加入我们，让这个世界的人变得更加强大，直到他们无畏于黑山也无畏于这个世界的神灵，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既不愿他们获得力量，又没办法在随后到来的灾难中拯救他们，这样的你，真的很失败。”
万篱摇了摇头，“至少到时候，我会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作为人，而不是相互猎食无法自控的怪物，你们无法摆脱黑山的意志。”
“我们或许不行，但是，我们的孩子后辈可以。”
女孩转过身，看着月猴说道：“他们会成为更强也更自由的人。”
万篱先前始终不明白小羡脑子里面想的到底是什么，直到女孩说出这句话，他才对那个无比冒险的计划有了点模糊的认识，但凭借着他对黑山和神灵的了解，对方应该完全有掌控他们的力量才对。
六年前，只是因为那只獠牙匕首，黛冬城便彻底从这个世界未来的历史中消失了，难道那些流淌着黑兽之血的孩子就可以避免这种命运吗？
“看样子，我们是根本谈不拢了。”
看见着万篱那柄铁刀微微上扬的银白利刃，女孩抬起的手掌中刹那凝结出数十支交错的冰棱，自虚无中召唤的存在带着玻璃碎裂时发出的咔嚓声，两人脚步同时落地，拉出一道烟尘飞扬的长线，重重撞在了一起。
虽然都是穹顶试验品的出身，他们的战斗模式却有极大的差异，小羡落手便像是落槌般直接粗野，毫无章法，但在黑山血脉激发出的战斗本能指引下确是招招都到了致命的地方。万篱手中的铁刀直砍横扫，颤鸣不断，却只在女孩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潦草的白色划痕。
咒术师跃入空中，指尖勾勒出几道简单的线条。
灌注在咒文里的是来自雷爵的灵魂力量，而在咒文发动的瞬间，万篱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毒正迅速地衰弱藏匿，取而代之的，则是手臂上爆发的力量咒文，和空中那冒着浅色青烟的咒文线条。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缝隙开始扩散，炸裂鸣响。
小羡即将踏地的脚掌落了空，女孩不具备万篱那样的飞行能力，所以在失去借力的瞬间便连同那些层层破碎的巨岩一同向下坠去，地上的裂痕在不断扩大，很快便蔓延到了那些不洁者的脚边。
万篱没去理会那群人，甚至没有注意月猴，在重力的自然作用下，他开始下落，然后侧身向后伸手，抽出了那只雕满复杂纹路的十字弩。
在近战被对方能力削弱的情况下，距离就是万篱最大的优势。
他没有犹豫，一箭射出，铁箭极为精准地扎进了女孩的胸口，随后箭身上爆发出一团喀喀窜动的白色闪电，搅动着四周的灰烬尘埃，于同女孩一起落下了数百米之深的深渊，而此刻的谷底，还有轰击咒文留下的大火。
火星四溅升起，像是捣蛋的孩子将一块石头扔进了火堆。
但万篱并不觉得这是自己获得胜利的信号，小羡不是无敌的，但她的确极难被杀死，在获得诸如湮灭力之类的决定性能力之前，万篱没有当场击杀小羡的把握，不论对方当时身处在何种狼狈的境地里。
他在新形成的悬崖边上轻踏了一脚，朝着下方落去。
地面已经结冰了，只是眨眼的时间，万篱就看见了由三头黑兽的残骸凝冻出的冰山，冰中有飞溅而起的沙石，有火焰和后续的小型爆炸破开的空洞，但视线中的它们都是血红色的，像是极美的宝石。
小羡捂着胸口站在冰山之前，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明显不好受。
万篱落地前掠，手中铁刀向前刺出，没做丝毫停顿笔直刺入了女孩的腹部，厚实的刀口破开了那处覆盖着的冰甲，似乎是因为过于疲惫的缘故，女孩此刻的精神有些差，她甚至只来得及伸手截住铁刀的中段。
万篱看见了小羡眼中的某种异样，顿了顿。
“别犹豫，直接杀了她就是了！”
话音响起，在冰与火交汇的古老河床上，那个眼中闪耀着迷蒙绿光的女孩悄然走到万篱身边，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扭曲匕首——属于修士的匕首。
万篱转过身，目光几乎是出于本能似地撞上了对方的双眸。
顷刻间他看见了无边的黑暗，吞噬天地，数百道黑影在身边如草原深处的野马群般席卷飞奔而过，然而如此轰动的场景里却没有丝毫的声响，若不是草野上那些零星的微光，他甚至无法感知道那些四足怪物的存在。
怪物们来回追逐奔波，在他脚边停下，它们看着他，呲牙咧嘴。
PS:第一次用手机端app发布章节，看看情况吧，如果排版炸了的话我明早再修改，在家里，要早睡早起，诸多不方便，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