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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岸的两侧

炙热的黑色尘埃像是沙漠中某种顽强无比的苔藓般附着在视野所及的所有景物上,包括那些原本赤红的坚硬岩石和从女孩身上生长出来的坚硬冰棱,峡谷原本的轮廓早已不复存在,因为混乱中怪物的冲撞踩踏,也因为最后发生的争斗,总之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火焰勾勒着人们的影子,像是疯狂舞动的野草。

月猴将几具还在呲呲冒烟的尸体挪开,他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女孩。

碎裂开的晶状物体洒满了地面,那些东西并不是真正的冰,只是恰巧具有其独特的寒凉属性,而且长得也很像罢了。它们没在火焰中化作蒸汽,也没抵挡住黑兽们疯狂的啃咬,女孩浑身血迹,衣服被撕扯成了碎屑,但胸口还在颤抖起伏。

“我把你带来的那些不洁者都杀了”,这是月猴的第一句话。

他套在手臂上的银白铠甲已经沾满了粘稠漆黑的血水,毒液像是曲折生长的植物枝蔓般深嵌在金属的缝隙里,似乎随时都会嘶叫着跳到女孩身上,然而此刻的小羡已经整个浸泡在那些黑色血水里了,像块枯死的浮木,只是还未真正死去。

“你的方法失败了,我想你大概已经注意到先前万篱受到黑山意志的影响了吧,你这样做只是把属于他的军队带到北疆的战场上去而已。或许你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抵抗,我也可以,但是你的那些杀手们很难说,他们很危险。”

女孩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评价。

“我见过万篱先前刻画的死信者咒文,或许,可以在那些流浪城邦的野人身上试试,就像现在北疆神灵所做的那样,如果你还抱着对抗黑山的愿望的话。”

“可惜,或许……我一开始就是受到黑山的驱使的。”

小羡将几颗破碎的牙齿从嘴里吐出来,剧烈咳嗽着,呼吸像是边境野人们的吹箫声般嘶哑难听,“我的力量来自他,注定我只能站在他这边,我所要做的,是在新秩序中尽可能地偏袒这个世界,而不是改变某些东西,他总会控制我的。”

即使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女孩的语气依旧强硬,毫不动摇。

“也会控制我”,月猴转过身,望着遥远的北方说道,“等我到了那战场。”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偏转目光,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些流浪者,这些人刚刚从不洁者制造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情绪还不是十分稳定,月猴知道这个距离对方听不见自己同小羡的对话,随后,他有些疲惫,有些伤感,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所走的是条无比黑暗的道路,黑暗且孤单,这条道路并非出于他们自己的抉择,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被注定的,他们攀援而上,鲜血淋漓。

黑山或许想要通过黑兽杀死这个世界上原本存在着的所有造物,就像当初诸神战争带给乌灵人的灭族命运般,按道理,不管是小羡还是月猴都没有帮助对方的道理,但他们现在身上流淌着的就是黑山的血脉,他们的力量,来自他的转化。

像是身处棋盘的另一面,面对着自己的同胞,进退维谷,步伐艰难。

女孩原本试图去了解黑山的秘密,而且她认定自己自己已经把握到了其中的要点,使用同样的方法,她可以将普通人转化为能同黑山对抗的战士。只是在不洁者的成长过程中,万篱他们始终是股恼人的妨碍力量,所以她才要杀死他。

但事情的戏剧性就在于,黑山其实始终都在控制着那些人。

只是最初距离太远,所以谁也无法感知到而已,但这里,已经靠近北方了。

“呵,不觉得我们的存在很可悲吗?不管我们怎么拼命,都像是在帮助自己的敌人,如果我们真的想要为这个世界提供帮助的话,死亡才是唯一的选择。”

“但我不想死,至少……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是么”,小羡试着挣扎了下,黑山留在她身上的力量并没有因为先前女孩小小的可疑行径和那残酷的惩罚而消失,她从血毒的池沼里面坐起身来,狼狈无比地对着月猴伸出了手,可惜男人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并没有拉她的意思。

“啧,你对你的那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的冷漠态度吗?”

脊背处的刺骨疼痛撕扯着女孩的神经,事实上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疼得让人难以承受,像是被火焰烘烤着般,身下兽血的腐臭味道填塞了她的气管,让女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急促艰难,她依旧在咳嗽,并期盼着断牙能够自己长回来。

月猴转过身,走向那些流浪者,试图对他们解释些什么。

“喂,现在我开始讨厌我们之间的交易了”,女孩在他身后吼道。

“我们之间也就只有那点可怜的协议关系而已,所以,别指望太多了。”

小羡对着不洁者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继续坐在那堆死气沉沉却仍在自行流淌的血水里,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如果乱犬在场,大概绝对不会嫌弃现在的她,但女孩不希望他在这,这件事情,她不希望自己像月猴那家伙一样身背负担。

办法!办法!办法!像是在黑暗领找到一条光明的通径般困难滞塞,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胀,白因的影响让女孩不知特别舒服,她有些……不安。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拥有更加漫长的生命……”

她突然想起先前月猴同她说的那番话,有些唏嘘,那时候的小羡刚刚从时间咒文带来的巨大影响中回复过来,便遇见了六年之后的那个他,她注意到男人突然之间便老了很多,像是已经过了十几年,而这也是燃烧生命的代价之一。

“现在的我,似乎真的挺需要时间的,我感觉我的生命快到尽头了。”

“事实上你没死这点就已经让我很惊讶了,只是,我的确有些办法……”

即使作为某种接近本源的不洁者,小羡也毫不担心自己的寿命问题,而且她清楚月猴本可以活得更加长久,黑山血脉的修复能力预示着身体的生生不息,只是月猴过度消耗了那力量,而他没有用正确的方法对其进行补充。

“跟着我吧,毕竟……我们应该算是同类,不是么?”

男人盯着她,默不作声,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海祝城那个窒息的瞬间。

“把它当做是个简单的协议吧,不喜欢的话,你随时可以走人。”

等到小羡终于回过神来,月猴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男人的双脚正没在粘稠的血水里,他依旧没有伸手,却给她扔了件衣服,嗯,带着流浪城邦的味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去找个能够住的地方,这里不行,因为血毒……”

“去哪里?去找我们的救世主朋友的麻烦吗?还是替黑山杀人放火?”

“替我们自己活下去,挡住侵入南疆的黑兽。”

小羡摇摇头,将衣服披在身上,说道:“等死可不是我的作风,我记得万篱曾经跟我提起过他在沙漠里遇见过你,而且就是你把他转变成死信者的,那才是你要做的。至于我,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末流城之乱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别的一些东西,不论如何,世事已经不同了。”

最后那句话是白因留在小羡脑海中的模糊印象,她相信起源神灵的判断。

至少万篱没有必要再去杀末流城的那些人,如果其中真的有某种必要,小羡觉得自己去进行这么项伟大卓绝的任务也完全没问题,她可不怕乱犬会对她有什么偏见,而且,创造死信者似乎的确需要很多很多的灵魂做铺垫。

为了创造出抵抗黑山的军队而杀掉半座城的人吗?

就像为了修好一批坏掉的弩枪,而把其中一半拆了做零件?

小羡了解万篱,她知道那个嘴硬又烂好人的家伙可舍不得做出这种事情。

而同样的时间,在末流城那家小旅店二楼的狭窄房间里,万篱转向半躺在床上的女孩,皱着眉头问道:“你和月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先前都说过了,我们吵了一架,不理解对方,而且……某些东西变了。”

女孩的手极不自然地绞在一起,眼中的绿光闪烁不定。

万篱毫不怀疑她指的是两人的年龄,他们是对很奇怪的组合,而这样的爱情的确会生出很多始料未及的问题。比如在迷森的眼中,月猴明明比她小了不少,看上去却像是上了年纪的老父亲般,这样的错位,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先不管这个,你得想个办法让我们通过神眠海峡。”

“你们神侍……不是应该有渡舟吗?”万篱对于话题的转变有些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渡舟不会停留了,而且我们同北疆的联系也断了,只知道帝留城那边的不洁者和黑兽闹的很厉害,还有那该死的密教,不少怪物已经突破了北边城墙的封锁,进入雪原了,听说神眠海峡沿岸都很危险。”

万篱摇摇头,他现在完全不想去想这些事,他知道末流城还有很多问题。

这里会有渡舟的,当然,也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我想带你去见见月猴,顺便……再去拜访下那个小羡。”

“别做梦了!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的,你捆了我都没用!”

女孩呲牙咧嘴地死瞪着他,摆出一副超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