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擦过剑柄的时候因为沾着血迹所以总有种滑腻腻的感觉，像是随时都会脱手。
末流城被永远充斥着腐臭味与敌意的葬林围绕着，而它的内部也像是头巨大动物死亡后遗留下来的尸体，借着那些流淌在黄沙上的权力与财富吸引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武者，强大的人们可以很强大，但再强大的人也需要过生活，需要有个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
从踏过远处那道城门的时候他就坚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这里都没有让他留下为之死战的事物，毕竟只要神眷的能力依旧在手里，他没必要冒任何风险。
刀爷握着那柄在他眼中根本称不上武器的短剑，踏着焦黑的血迹朝他走来。
古老的灵魂在他的脑海中回旋苏醒，十余米范围内的时间遵循着男人手腕上白色光晕的轨迹逐渐缓慢下来，尔后，在某个刹那，彻底静止，他朝着来者飞快冲去。
相比之下老者虽然从容，手上动作却慢了太多，因为心中萌生的某种莫名情绪，他瞥了眼突然出现在广场上的那个有着碧绿眼眸的女孩，然后稳定脚步，短剑笔直落下。
漆黑天宇下，女孩的脚步轻踏着焦黑满是血痕的土地，缓步来到万篱身边。
这里是被灰火之轮分割出的空间的中心，能力本身不会重复，所以万篱很肯定当初在乌凉的时候女孩就已经通过类似的方法得到了这份力量，虽然同那时候随意创造出清晰世界的程度相差颇大，但虚无之影的即及时出手让清水和忘川不至于死得太早。
流动的火焰在地面上呲呲蔓延着，万篱手中握着斜插在地上的重剑。
龙宝就在他的对面，脱力跪倒在地上，自重剑上生长出来的铁荆棘透过他岩石化的身体，从脊背一侧密密麻麻地生长出来，因为沾上了血，所以更像是盛放的花朵，只是实在是太过血腥了些，万篱是初次驱使这柄剑，所以根本就把握不住力度。
直至死亡降临，对方眼中还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情绪。
不过咒术师自己也没好过，隔着铁剑喷涌出来的炎息让他的双眼暂时失明了，皮肤也被严重烧伤，需要时间回恢复，而在感知里，虚无之影还在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万篱骤然起身，摊开手掌向前探去，却只摸到了那柄重剑。
“你不能吸收他的能力，相信我，外面还有更好的。”
女孩就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站着，手里拉着死去的千年晨星的手臂。
逝者的灰火之轮并未像过去那样散开，而是被女孩伸出的手尽数吞没。
“即使你不愿意相信我也不奇怪，但希望你能明白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空间内的时间流逝得比外面更慢些，我已经让迷森去对付剩下的那个家伙了，至于我，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眼睛恢复，然后，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那我至少得先知道，你们是想要阻止黑山是吗？你和佚名。”
“对，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在乎的东西，北疆的威胁就应该被消灭。”
“然后为了对付黑山，你们计划着杀死奈奈？”
“这是前代选择的方法”，虚无之影将被吞尽灵魂的尸体扔到一旁，皱眉说道，“或许也是我们应该做出的选择，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不同的东西，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我想问你，如果在这个世界和奈奈之间你必须要选择一个的话，你要选择什么？”
“喂，这两者并不是相互矛盾的东西吧……”
万篱站起身，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虽然视线依旧有些混沌，但在对方动手前做出基本的预备动作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他希望自己能够挡住对方的一击。
“而且如果有人非要我这么选的话，那我只好先弄死那个出题的人了。”
“你的选择永远很有吸引力，很有气魄，但不论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人来牺牲的。”
“可我已经牺牲了很多东西，如果需要的话，我还能继续，但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奈奈的事情，也不允许别人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然当初我接受了世界骨的协议，这种程度的火焰根本不能伤害到我，但这和我，以及你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法有关。”
虚无之影点点头，“很好，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希望漫长的未来不会让你后悔，记着，只要奈奈交给你的筑石还被我的力量封印着，女孩就不会有事，到时候如果佚名对你动手的话……你要使用雷爵的灵魂战胜他，在他目前还不能够使用同样的能力的时候，然后，若是黑山的意志被吸引过来，你只要逃跑就行，跑得越远越好。”
她将手指伸到万篱眼前，飞快地比划出一个咒术的图案，因为没有载体，咒文没在空中留下任何痕迹，但残留在空气中的灵魂尘埃有了片刻的波动。
“这个咒术，叫做「忽然」，它消耗你过去沉睡过的时间，来使你在短时间内移动到通过消耗的那段时间所能达到的距离范围内，是和沉睡咒文配合使用的，但是以你现在的能力，它并不能让你穿过障碍物，所以建议你在飞行并且急需逃命的时候使用。”
匆匆的手势只在万篱脑海中留下了简单的记忆，因而虚无之影又重复了好几遍。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弄懂你和佚名的想法……”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事物，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你就会明白。”
“预言里说过千年晨星都会死去”，万篱苦笑道，“到时候明白了也没用了吧。”
“事实上大多数千年晨星会死，剩下的人，如果还有新的世界的话，他们会代替我们去迎接那个未来的。如果你要保护身边的人，要记住，不论在如何困难如何混乱的局势中都要保持自己的选择，因为最开始的印象总是最重要也是最准确的，我希望你能成功。”
“如果我成功的话，可能会杀掉佚名。”
“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时间，去学学除了杀人以外的其他事情吧。”
虚无之影走到万篱身边，龙宝留下的火焰已经尽数消散殆尽，小世界的天空昏暗无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无比的味道，她突然牵住他的手。
“最后一件事，回到过去的你，和过去的你并不是同一个人，你可能会变成拯救世界的英雄，也可能会变成残忍嗜杀的疯子，又或者介于两者之间，所以，要铭记承诺。”
万篱眼前浮现一道迷蒙的雾气，雾气散尽，他发觉自己正站在广场上。
先前消失的土地还原封不动的在那，龙宝已经死透，虚无之影则悄然消失了。
在他视线的正前方，那个高瘦的千年晨星一剑斩落，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剑刃之下空空如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刀爷明明还在距离他三四步的位置，尔后灰火之轮的效果褪去，老人的短剑猛然扎进了对方的后心，没有丝毫犹豫。
千年晨星惊愕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地面，喉咙喀喀作响，说不出话来。
明明前刻老人已经走到了他剑刃落下的位置，为什么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又消失了？
“喂！这边！”
不远处，看上去对战局毫不在意的迷森正努力地冲着万篱挥手，格绯则慌慌张张地跑去扶起忘川，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受伤，除了刀爷自己也没怎么弄清楚情况之外。
“虽然这边本来就比较偏僻，待会还是会有卫队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走？去哪里？”
清水认真地看了刀爷一眼，“我的话，当然是回家，去找他们！”
眼下的队伍分成了四股，迷森跟着万篱，格绯跟着忘川，黑市两人，清水加上木头也是两人，后面来的人甚至还根本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匆匆做下决定之后，他们只能边在清水的指引下靠近王宫方向，边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整合起来。
“我曾是王室的人，是后来出走加入的黑市，刀爷是我的领路人。”
似乎是职业习惯的原因，万篱发觉自己能从对方嘴里套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少的可怜，由于曾经有过接触，他对黑市的两伙人还是比较熟悉的，自己这边和迷森随意编了个旅行者兼帝留城咒术师的身份之后，便极为低调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就像当初用灰火之轮的状态将巫蝶彻底吞噬那样，万篱在众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偷偷异化手臂，吸收了后来那个千年晨星的能力，但眼下还需要时间控制和消化。
同时如果佚名真的回来的话，他必须得优先治疗身上的灼伤。
迷森是被虚无之影强行拉过来跑腿的，虽然对师傅的想法和行为都无法理解，但这些还是改变不了她对虚无之影那种近乎天生的服从本能，万篱相信有了她的帮助，之后对付那些重甲士兵应该能轻松很多，因为他们的目标是见到现在的城主。
“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你们可是黑市的人……”
“加入黑市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此刻自然也是我们的选择，并不冲突。”
列马对仍有些不安的格绯微笑解释道：“我会跟着老人家的。”
“列马和我一样是老师培养出来的，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老师了。”
“我是刀爷养大的，有很多为黑市效命的杀手都是这样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