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的无名小镇，秋风寒凉，万篱抬眼望着冰墙外的光微微发怔。
还未等他判断出那是什么，只一瞬间，视线中那抹光辉猛地膨胀了一下，黑暗在光源以外的角落汇聚，随即耳边嘭的一声轻响，碎雪扬起，视线中，原本祈祷观望的人们，连同那道冰墙在日光下的暗影，都微不可觉地摇晃起来，再之后，所有的光辉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万篱看过的某次落日，日光沉下，黑暗骤然席卷而来。
“喂！你想干什么？把你的手拿开！”
他听见身后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反应最快的是站在万篱身边的迷森，人群中有细微的骚动，当她转身时，原本还在为伤者包扎伤口的希雯已经被人抓住，而那个穿着黑色兽皮大衣的男人，那张很干净很简单的脸，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它的几人之一。
万篱转身，再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那方向望去。
原本紧密的人群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就在神迹发生之后，悄无声息地降临。
“如果不是我的话，刚刚她就已经被那道光带进去了。”
混沌松开女孩的手腕，转头，望向迷森，后者则极为紧张地向后退了两步。
“那道光是什么？”
“问得很准确”，神侍颇为赞赏地看着万篱，随后，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流浪者的身上，“但这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事，不管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我需要你抽出点时间。”
沉默，点头，小镇外已经没了黑兽的影子，所以，混沌才是万篱面对的唯一变数。
片刻后，几人到了远离小镇的一处高地上，在这里他们可以俯瞰整座小镇，当然，因为并不是特别高的缘故，所以镇上的人也能知道他们并未离开。不过乱犬和奎占都没有来，所以最终到场的，就是万篱、迷森、希雯以及抱着胳膊，看起来态度十分恶劣的小羡。
或许这是她对于曾经的不洁者身份的坚持，不过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那道光，是来自于遗迹的咒术”，混沌望着小镇，静静说道。
“没想到，你一直都没发觉那些咒术的意义，分布在这个世界无数角落里的遗迹，那些黑色尖碑上刻画的，并不是某种用来击败黑山的攻击咒术，其实，你应该很熟悉它们，因为这些咒术曾让你踏上前往北疆的道路。时间咒术，所有事情的起源，你不会忘记吧。”
万篱轻点着裤子的手指僵住，循着混沌的视线望向那座小镇。
时间咒术其实并不大，相比于某些特殊的咒文，也说不上太过复杂，而将整座遗迹的功能都归纳为回溯时间，就只能说明那上面有很多重复和强化的字符，以极为恐怖的消耗，将咒术的能力提升到极端，当初，万篱在无光圣殿看见的咒术就是这样。
迷森和小羡基本都知道时间咒术的事情，也都有些惊讶，倒是希雯，作为完全不知情的人，她来到这里只不过是因为万篱他们都来了，她不想被单独丢下而已。
“那个咒术，的确是佚名教给她的，事实上，女孩很有天赋，但是咒术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只是有点天赋就行了的呢，她需要知识和导师，以无与伦比的后天条件，彻底激发她无与伦比的强大天赋，甚至包括后来害死她的那个咒术，也是佚名特意教给她的。”
“他想要杀掉她，为了迎合命运，我知道。”
“迎合命运，的确，刚刚咒术启动的时候，佚名想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女孩，他曾在过去的岁月中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还记得么，在帝留城？”
“希雯你去过帝留城吗？”
帝留城，传说中神灵居住的地方，最伟大的药剂师的居住地，那里当然是希雯相当感兴趣的地方，只是，当迷森这么问她的时候，她却只能实事求是地摇摇脑袋。
因为她真的没去过那里，在前往北方之前，她一直都在修羽城。
“喂，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个什么时间咒术，会将她送回过去的时间吗？”小羡问。
“的确。万篱，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初在帝留城遇见的，那个咒术师。”
帝留城的咒术师？帝留城的咒术师满街都是，万篱本不可能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个，只是偏偏，他马上就想起当初那个老婆婆同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候的咒术师……是希雯么？
她在帝留城，在数十年前的帝留城，等了他钔多久？
“她会在那里等待你，然后，救下你，收留你，所有的事都是光阴安排好的。”
她暗示过他，但那时候的万篱根本不明白，他只是看着她老死。
“那时的我根本不会死，所以，这件事情也没有意义，而且，很残忍！”
“让一个人在被同伴抛弃的焦虑中等待五六十年，在将死的时候等到相等的人，然后发觉自己永远都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这种事情，当然痛苦，而且，如你所说，很残忍。”
“那么，我应该高兴，佚名没有得逞。”
万篱看着仍有些不解的女孩，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起来。
“我回答了你的第一个提问，那道光是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些，现在，佚名已经回到了过去，远比数十年的时限更加久远的年代，去验证他的某个猜想。时间的河流不断前行，所以，其实此刻的他已经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了，他会更加强大。”
“他想知道什么？”
“那就是我所不了解的事情了，准确地说，同我分离之后，他在一个千年晨星的灰火之轮中得到了一份记忆，来自雷爵的记忆，他只是告诉我，里面的事，让他很困惑。”
“所以，你来这里的，只是想要告诉我们这些吗？”
混沌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逐渐沉浸入夜色里的小镇，开始发呆。
刚出现在人群中的他看起来有些不平静，但现在，他却是最不着急的人，迷森想了想，终究还是走到他身边，陪着他看起了远处的风景，只是不知，他们看的是否是相同的景色。
“那家伙，很让人讨厌吧”，半响，女孩突然开口问道。
混沌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迷森继续说下去。
“我是老师带大的，我能感觉到，老师出事了，和那家伙有关，所以，我和他没完。”
“但他所做的事，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大家都要死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所做的，就像是阻止一场将要落下的雨，很蠢，而且，谁说这个世界没了他，没了神侍，就注定要灭亡了？或许，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你的身上，还留着帝留城藏书室里那些旧书页的味道，大老远从北方过来，不会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吧，老实说，来找万篱，你真的决定了吗？”
“那个人……他杀了苏烟，为了得到她的能力。”
这话混沌说得很缓慢，此刻，他的语气中终于有了悲伤的色彩。
“‘我需要你们，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献出你们的生命’，这样的话，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听说，你们在南疆弄出了什么……死信？”
“死信者，别忽悠我，我知道你有万篱的记忆，你想说什么？”
“呵，你现在真的越来越厉害了，和以前那个孩子，完全不同。”
混沌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说，你已经不再制造修士了，死信者正在崛起，你知道么，修士落伍了，神侍也是，旧世界的所有，都落伍了，所谓的，无限的混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