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色的闪电远远落在空荡的城镇里，石塔上燃起一团深色的火焰。
万篱听见了低沉的笛声，从一处传至另一处，此起彼伏，来自那些古老的高塔。
笛音中带着某人哀伤的情绪，当乐曲声拂过整片荒野的时候，头顶的黄昏似乎正在加速到来，巨型的月亮轮廓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浮现天边，湛蓝光华洒落下来，草地中弥漫着浅浅的荧光，远处逐渐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有人正飞快穿过原野，朝着某个方向赶去。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我们还是尽快赶到顶端去看看比较好。”
朝上的荒野上，先前缓慢浮起的雾霭变得愈发浓重，他们只能看见那座高大的拱门，荆棘盘绕着，至于门后的建筑，此刻只剩下了若影若现的影子，无数影子在草野间飞速奔走着，明明先前还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仿佛只是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这应该是过去某段时间留下的影子”，万篱说道，“你也知道，传说时代的那场战斗都不知道过去几百年了，他们不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这些回忆是不是会影响到我们。”
他最先想到的其实月岩森林里所见的景象，但风暴域之后，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继续向前，身后的浓雾变得愈发凝重，远处的城镇已经彻底没了影子，当古老的植物盘踞成的拱门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看不清其他任何事物。几个乌灵人出现在视线中，背对着他们，只不过片刻之后又飞快离开了，随后，他们看见了一些升起的篝火。
事实上，噼啪燃烧的木堆遍布了门后的草野，门后，渐渐出现了别的建筑。
是些石质的建筑，可以看见外围耸立的高塔，整齐向内延伸的街市，所有的房子都建得十分规整，两侧是彼此对称的。在门后城邦同草野相接的位置，他们看见一群人手里拿着短剑，正面朝着他们站着，几人在窃窃私语，剩下的，已经做出了战斗的姿势。
“他们没有被转变”，有人提醒道，“虽然，有个原住民，真奇怪……”
又一道刺目的电光自天空中落下，点燃了众人身后的一座高塔，随即，万篱看见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地面上躺满了尸体，其中有先前说话的人，也有些陌生的，其中，甚至还包括一具约莫两米高，没有面容的奇异尸体，它的身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呼啦作响。
另一段独立的时间，火势汹涌，眼前的建筑正在疯狂燃烧。
“杀死他们，他们带来了异变！”
万篱听见近处有人在冲着他们叫喊，随即一道人影嗖的一声飞掠而至，短剑出鞘，刹那，他已经浮现在乌灵人的身前，那是名乌灵族的战士，因为咒术的加持，他的手腕脚腕的位置正熠熠散发着光辉，男人向后退了一步，万篱出手，然后，目标消失了。
乌灵人的脖子上浮现出一缕淡淡的血痕，只要对方再进一步，他就会被杀掉。
但就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他的对手，却像一撮焚烧殆尽的灰烬般，噗的一声消散了。
万篱的匕首横在半空，全身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栗。
四周的荒野再度回归死寂，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道闪电已经无声落在了他们身后的城镇里，两人能够看见的，只是迷雾笼罩着的古老城市，先前的火堆，也全都不见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还未发生。
乌灵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地开进这片土地，在草野高处，万篱看见了那些人。
“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每次闪电落下，四周的环境就会发生变化。”
乌灵人抹掉脖子上流出的血迹，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我们的军队刚刚到达这里，但是，原本神灵的战争，咳，你没发觉，这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吗？”
万篱并不是真正的神灵，在得到佚名的能力之后，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欠缺着某些东西，这份欠缺让他没能成为雷爵，没有被意志吞噬，也没获得真正的、控制风暴域的力量，亦或是神灵所有的记忆，他觉得，自己或许成了别的什么人。
所以他不知道神灵的战斗，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又在哪里。
“你叫什么名字？”
“风栖”，男人转过头，注意到万篱的脸色有些异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叫万篱”，咒术师伸手拭去额头的汗水，说道，“我有些紧张。”
那伙人正在不断逼近，走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注意到了草野高处的两人，有人正在呼唤咒术，似乎是准备攻击，他们的能力没被这里的力量压制。除了这些可以看见的危险之外，万篱总觉得，有些地方不是那么对劲，他难以用语言描述，只是，有些不安。
“我们不是敌人！”
关键时刻，还是风栖冲着那些人喊了一句。
随后，便是相见，这次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风栖在努力回忆一些过往的事物，以获得对方的信任，而万篱则是借机打量着分布在草野上的人群，很多，有数千，而且，很强。
当初雷爵被诸神讨伐的原因之一，是他将神灵的语言传授给了造物，而这些语言，就是古陆语，不过古陆语在世代的流传过程中有过很多的改变，即使是风栖他们，也因为漫长的黑暗领生涯淡忘了很多东西，但这些人，他们是真正掌握着神灵的力量的人。
只要灵魂足够，他们就能施展出神灵的手段，应该是这样。
但是这里没有战斗，什么都没有，他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敌人。
“我们从遥远的大陆桥赶来，因为感受到了神灵的呼唤，只是……”
“我们是在附近的漫游者，我，还有我的朋友，我们同样感受到了呼唤，只是来到这里之后，却什么都没看见”，风栖的话只到这里，他没有再透露更多内容。
“君王和所有的大司祭都在后面，或许，你们应该加入我们。”
即便在谈话的时候，整支队伍也还在前行，后面那些坐在华丽车厢中的人不会因为路上遇见的两个人而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身前，整个高地的轮廓正在逐渐浮现出来。
先前，他们并未看见神灵战斗的痕迹，但现在，他们看见了。
最直接的，是遍布在大地上的无数道斩痕，每一道都有红水长城那样的规模，几座巨大的石像匍匐着，跪倒在被碾作废墟的宏伟城堡之上，它们就像万篱先前看到的那具尸体，没有五官，赤裸着身体，只不过这些巨像的身体上满是极深的划痕，支离破碎。
空中，两道身影飞速交撞在一起，随后消失，视线再难以捕捉。
“那边那个，难道就是……”
万篱转身，可身后的浩荡军队，却突然间全都消失了。
时间无法捕捉，但是那把关键的钥匙，就隐藏在这些乱象之中，不知为何，万篱突然想起先前那名乌灵老者说过的话，只是，钥匙到底在哪，那扇门，门之后又是什么？
“如果不作出决定的话，可能就要一直被这些东西牵着鼻子走了呢。”
一旁，风栖显然已经有些厌倦了这种变化，他不知道自己到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线索就是钥匙，和一个需要钥匙的地方，那些高塔会改变这里的时间，但似乎仅限于晚上，笛声响起的时候，雷爵，亦或是别的什么人在这里战斗过，乌灵人的军队来过这里，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开始互相残杀”，万篱仔细地回忆着，梳理着这一切。
“异变”，风栖补充说道，“似乎有什么带来了‘异变’，之后，他们想要杀死那个东西。”
“夜晚马上就要过去了。”
突然间，万篱听见耳边传来风栖以外的声音，就在前方，一根斜插在泥土里的石柱顶端，一个乌灵人四肢着地，像蜥蜴般紧抓着破碎的岩石顶端，他浑身都是血迹，背上还带着几支箭，双眼泛白，看起来已经死了段时间了，可刚刚在说话的，就是他。
“为何不静观其变呢？永恒变化中，肯定存在着不会轻易改变的东西，有人在寻找它，不妨慢下来，看看着急的到底是谁，看看哪些东西正在被月光改变，哪些东西，又是永恒的？”
沙哑干涩的话音落下，那人的手突然松开，啪嗒一声，翻滚着落到碎石堆上。
万篱不用走近看都知道，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似乎……越来越邪门了”，风栖感慨道。
“至少，有人和我们一样，能看到时间之外的东西，这样看，我们，不就是永恒的吗？”
“我们是，但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吧，只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可能还是要等到白天才能知道。”
“像是个谜题”，万篱望着月色，突然说道，“最后的谜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