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者……”
万篱想起之前月猴在他额头上留下的那个燃焰咒文，不知是因为灰火之轮的出现还是因为后来的兽血洗礼，那咒文也连同穹顶给他留下的其它刺青印记一起消失了。
但他还是死信者，为了修复伤口或是变得更加强大，他也在吞噬着别人的灵魂，他自己本就是食人者。
“并非是因为他吞食了其他人的灵魂而去抓他”，冷杉解释道，“而是因为他误用了这力量，他让其他人的牺牲变得一文不值了，仅此而已，但这就是罪恶。”
万篱有些意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女孩点点头，拎起包裹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当然，我知道你也是夺人魂者，但，没人能让所有人满意，因为很多自己认同或是不认同的原因，总有人要做坏人的，总有……人要做坏人”。
她将这话重复两遍，女孩给万篱的感觉和刚才稍有不同，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着。
“你接下来要去哪？”
“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身上的那些植物幼苗，如果那个人真的动手的话，你可能会被它们吞没，他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森林依旧如昨天那般寂静，万篱行走其间，看着女孩的身影在前方的树丛间闪烁。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生活几个月，应该是会疯掉的吧，至少，万篱觉得自己会疯掉，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那种孤单一人的感觉，但在先民巨像前，又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他又选择了独自完成接下来的旅途。
他已经很明确自己会前往北疆，南方值得他留恋的事物几乎已经被抹杀干净。万篱自嘲，像他这样从小就被关在穹顶小屋里给力商人做实验的人，除了囚笼，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一个人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冷杉几乎没有回头，“就是这个样子，习惯了就好”。
他们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前往森林的另一头，万篱发觉不少的树木已经枯萎了，大片的植物被折断踩倒，奇异的野兽脚印汇成一条截断森林的巨大壕沟，朝着沙漠的方向延伸远去。
看起来像是万篱之前遇见的那群家伙留下的痕迹。
“前几天有一群北疆的黑兽渡过神眠海峡，从这边穿了过去，食人者就是那时候开始行动的。一开始他只是吞食了那几个失去树木依托的灵魂，后来他的目标转向了其它树，还有林间的动物，路过的旅客。”
“我想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开始了吧，毕竟前往黛冬城的人只有两种后果，要么是没找到，要么是再也没回来。”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也许他藏起了那些旅客的尸体，不过你的运气很好，看起来那家伙暂时还不敢动死信者的灵魂。”
冷杉停下脚步，她的面前是五六块刻着古陆语铭文的石碑，它们隐藏在树木茂密的枝叶下，因为并不高的缘故，万篱先前在高地上完全没有注意到。
但他看到过石碑围绕着的那根五六米高的石柱，近距离看时，那上面也有一些古陆语的文字。
“这边是月岩森林的祭祀之地，你在这里应该会安全一些，等到天一黑，你就可以再次进入黛冬城，我想死信者想要找出一个灵魂力量明显强于其他人的家伙应该不难吧。”
万篱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光，“应该不难吧，不过，我觉得你也可以做到啊，我能够感觉到……”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余光里一个娇小的影子飞快缩小逼近，万篱回身，一手抓住冷杉的胳膊，一手抽出腰间的匕首。他实在太习惯这种偷袭或是别的一些突发状况了，这些的东西和他所有关于穹顶的记忆一起，被深深烙刻在他的骨髓里。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未真正地相信过一个人。
借着融汇了兽血的力量，万篱一把提起冷杉，顺便拍落了她手里拳头大小的石块。女孩没有格斗经验，再加上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体，他这一战赢得轻松无比。
“你想要干什么？”
“总有人要做坏人的，不是吗？”冷杉直视着万篱的眼睛，她的声音发颤，像是在低吼，“我见过你未来的模样，你接下来要走的路会害死很多很多的人，黛冬城只是一个开始！”
万篱瞥了眼地上那块石头，一把抛开冷杉，“你要是想要杀了我，可以在之前的果子里下毒、趁着我昨晚做梦的时候动手，或者至少换一把尖利一点武器……”
冷杉挣扎着后退几步，“没错，我是在犹豫，担心自己会犯下和你一样的错误，眼下你只是孤独，而未来，你将会收获万人的背叛与唾弃。我本来想带你去看看你的未来，既然你拒绝，我就只好将你永远困在这里了！”
一股奇异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万篱这才发现在穿过林间的时候，身上又沾上了不少那种墨绿的汁液。
冷杉之前说过的话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一把扯下外套，可惜仍是迟了片刻，女孩的眼眸中浮起一道绿色光芒，万篱的身子立刻僵在了原地。
数不清的根蔓蜂拥着吞没了万篱，他听见树干飞速生长的嘶嘶声，粗糙的树皮擦过他的脸颊，恍若毒蛇在耳边吐着信子一般，冷杉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总有人要做坏人的，与其是你，不如是我。”
万篱大吼一声，强化过的身体倒还不至于让这些虬曲的枝干折断，但木头的坚硬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就像是冷掉的铁水般紧紧包裹着他，难以撼动分毫。
“等到天黑你就会到达黛冬城”，冷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放心，你会习惯孤独的，就好像我一样。不要再挣扎了，让这一切安安静静地结束，这样不好吗？”
万篱轻舒一口气，右手的咒文正在一点点地被点燃，再配合上兽血的力量，他还是有绝对的把握能够破开眼前的束缚的。
但突然间，树木的枝干扭曲了一下，让出了一个小小的洞穴。冷杉有些发凉的手指搭上万篱散溢着淡淡黑烟的右手，“我有驾驭生机的力量，也有夺取生机的力量，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你”，万篱想起之前枯死的树苗，他还能保持理智，“你到底是谁？那力量，是洛伽给你的咒文吗？”
“又到了讨人厌的讲故事时间”，冷杉缩回手指，于是那些厚实的枝干又再次闭合缠绕在了一起，“你总会知道我是谁的，只不过，就在刚才我突然改变主意想要把你留下的瞬间，这个世界的历史又有了微小的改变呢”。
“我猜想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来的人会顺道杀了我，但只要我现在出手，谁都拦不住我，至于你想听的故事，我可以在黛冬城里慢慢讲给你听。”
万篱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冷杉好像把他误认为某个相当了不得的人了，而事实上，就算她现在在这里杀了他，也没有任何人会赶来替他报仇。
而且能与那种古怪能力对抗的人，万篱真的认识吗？
“首先，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们从前从未见过，而且，我知道你也没有要杀我的意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我希望你能好好听话，回你的南疆呆着去，不要去北疆，不要参与那边任何的事情。如果我知道所有的事并且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我真想一点点给你解释清楚，但很明显我不行，你只需要知道，你的选择会影响无数生命的轨迹。”
冷杉叩了叩树干，“顺便一提，你左手上的那个咒文……我在你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就拜托过洛伽，昨晚他给了你错误的图谱，刺青是洗不掉的，它，已经毁了”。
万篱迟疑片刻，好像是在竭力理解这句话，他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某些重要的东西突然伴随着这一句话的落幕溃散开来，咒文失效了，他再也回不去穹顶了，奈奈，还有那许许多多的人，无数的脸……
几滴冰凉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一切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为什么？”
“那个咒文，要发动它几乎要消耗掉整整半座黛冬城人口的灵魂，真正的危险，那些毁掉黛冬城的危险还在北方，我们需要力量来对抗它们，而灵魂就是力量。你这么做，得让多少人白白死去？就为了救那么一个人……”
女孩咬着牙，她也在无声地哭泣着，“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你不觉得，我们这些人死得很委屈、很无聊吗？”
PS:【这个故事整体剧情真的好难把控啊，第二卷差点无故断掉，顺便求读者就算要养猪也每天点点新章节吧，不然流分暴死啊，保底的小钱钱都少了好多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