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马车终于越过长街在夜巢前的广场缓慢停下时，天色已经临近昏黄，车窗外街市上亮起零星的灯火，就像黛冬城过往每一个平静的傍晚般。只不过冷杉几乎是此刻才注意到这宏伟却静谧的景象，她太习惯这些了，所以常常视而不见。
也许人们都曾无限接近过一些尤为珍贵的东西，但是价值的显现，从来都不在这从无到有的过程中，正相反，事物们都是在褪去真实转为回忆的时候才显露出它们那格外的美好。
冷杉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这里，自过去某天夜幕落下时开始，这里的所有灯火所有行人，都已然成为了她小小世界的一部分。
先前一整个白天她都想着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里呢。
无停歇的奔波让女孩显得很是疲惫，当下心间挥之不去仍是黛冬雪归的不敬和雪染舅妈的伤势。后者真的很让她挂怀，冷杉尝试使用先驱者的力量来治疗那伤口，但光是那点几乎可以完全忽略的效果就让她明白了这伤到底是有多严重了。
不过至少她能相信自己的父亲，总没问题的。
“您回来啦，巫女为您准备了晚餐和洗漱的热水”，等她稍稍恍过神来的时候，一身轻甲的秦锋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也许是她想多了，不过，眼前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看上去也是神色忧虑。
冷杉可不希望再听见其它的坏消息了。
“夜巢内外都已检查过了，我也派了人去清洗先前留下的那些血迹。至于那些尸体，都已经清理过了，这时候大概正在祭祀之地的筑石前等待着您，但巫女们说她们可以代劳。”
冷杉听着这些话，不自觉地就压下全身的疲惫，换上专属于夜巢先驱者的冷峻神情，“我会先去沐浴，然后再去祭祀之地，晚餐的话就先推迟吧，我现在也不是很饿，这个可以让白黎安排”。
“事实上”，秦锋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现在有个小家伙正在您的房间外等着您，一个先驱者教派的忠诚侍奉者。他特地来寻求您帮助，并且已经等待多时了”。
“也就是说我会先去房间以免让客人等得太久喽。”
冷杉不禁打起哈欠，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一个饱满的状态来面对满怀着敬畏之情的侍奉者。她实在是太累了，而且作为侍卫队队长秦锋不是应该让客人在夜巢的大门等着的吗？
进大门的时候女孩多看了他一眼，毕竟几分钟前，这个健壮的大胡子男人露出那样灿烂却有点假的笑容，看起来真的是怪怪的。
不过对于客人，冷杉认为自己现在更应该见到的是神信者那边的使者吧，夜巢不畏惧那些古怪的修士，现在既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那边无论如何也应该给个解释的。
从前门走到她自己的房间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因为秦锋没有说客人前来的具体目的，冷杉还仔细温习了先驱者接见来客时的一些细节规范，她不想自己因为太过疲倦而弄出什么差错。
但最终的结果表明，她真的多虑了。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客人吗？”
几分钟后冷杉看着蹲坐在自己卧室门口的一头白色长毛的大狗，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天知道她现在到底是有多忙，而秦锋居然还想得出拿一条狗来浪费她的时间。
有这个时间她估计应该已经开始洗浴了，或者至少也该吃了点什么，毕竟忙了那么久说不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它是护城卫队的一员，因为肠胃不太好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什么精神，如果您不帮帮它的话，过不久它就会被淘汰掉的。”
“你知道我作为先驱者起码要先去主持祭祀之地的仪式，我不能让那些为我战死的人们继续在那里忍受痛苦，我还要去和神信者教派那边的人交涉，还有城外的兽潮……”
在冷杉绷着脸说这些的时候秦锋却蹲下身逗弄起了那只白色的狗，今天的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放肆？
“但是这些都不需要您去做了，现在您需要关心的是如何照顾好这只小狗，其余的我和白黎会解决，您知道筑石是主动吸收逝者灵魂的，这点不需要您太过费心。”
“但是我至少应该出席……”
“这狗的主人在跟随着二皇子出城的时候战死了，它现在没有主人，也没有去处。除此之外，我认为您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会喜欢这类宠物的，至少，呃，我觉得它的毛色还是不错的。”
冷杉打量着地上的白色大狗，就外貌来说的确还是不错的，而且她在王宫的时候一直都想养这一类的宠物。只不过此刻她的肩上有太多责任，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陪小狗玩耍上。
“我早就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女孩了，作为夜巢的先驱者，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秦锋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理由来让冷杉呆在这里，更擅长用拳头来说服别人的他只能默默挠着头，满脸的尴尬笑容。
他眼角的褶子有点深了，到底有多少岁了呢？冷杉突然想起他也是因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才被送来夜巢的……
“好吧，我会先弄好这小狗的问题，你让祭祀之地那边的巫女们等等我，晚些我会赶过去的”，女孩叹气道，她说服自己这是看在狗主人的份上，而且治疗大概不会花费她太多时间的。
“当然，我代表那个士兵感谢您”，见冷杉打开房门将狗带了进去，秦锋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白黎那边还不知情，他应该让那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来说服冷杉的。
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
秦锋对随行的两个卫兵使了个眼神，直到明天早晨，不，直到这一切结束之前他们都不会让冷杉从房间里出来的。事到如今每个人都明白这是无奈之举，因为……兽潮已经近在眼前了。
“将身体外露的部分都用布匹包裹严实了，虽然先驱者的能力会让你们产生一定的刺痛感，但只要不直接接触到都是没有事的”，秦锋最后低声叮嘱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现在他应该去换上战斗时穿着的荆棘重甲了。
此夜注定无比漫长，先前冷杉离开夜巢的之后他就听前来报信的守卫军说黛冬面向北方的城门吊索被人有意破坏了，现在那个区域连同所有的消息都已经被严密封锁，但最近的黑兽队伍距离城门只有半天左右的路程了。
他知道冷杉不愿意变成黛冬城的染血兵器，他知道她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重担，女孩正在一点点摸索着先驱者和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如果不是身处战乱，她会变成一个伟大的人。
而在那一刻最终到来之前，秦锋早已宣誓将成为她的坚盾和利刃。
夜巢的大门前已经设立了重重守卫，街上也再见不到任何的平民，都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瞒不住的。
“我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你的选择会将先驱者阁下置于何种境地，希望你能明白。”
在了解到城门的消息之后，白黎连同一众巫女已经在门口等待他很久了，果然按照她的想法，冷杉应该是要准备和都成的守卫军队一起出战才对。
“城主大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派遣使者来寻求夜巢的帮助，看来他们并不需要先驱者的帮助，兽潮也许连夜巢前的广场都进不了。另外我赞同先驱者并非兵器的观点，冷杉要面对的东西已经太多了，至少今晚，我会保证她能够好好休息。”
白黎摇摇头，“但愿你是对的吧，不过我得告诉你，光凭夜巢这么点人对抗不了兽潮，到时候如果情况必须，我们也会参战，请一定要保护好祭祀之地和大墓穴”。
“反正我的年纪也大了，一个老婆子，大概是管不住冷杉了，只希望你的决定会让她成为一个伟大的先驱者吧。”
“过了今夜，我们可以好好讨论这个问题，毕竟我的愿望可是让她一直当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能够准从自己的心意，能够远离那些蒙蔽她美好天性的东西，比如……”
“哼，我会在祭祀之地的大门前等你的。”
秦锋不理会带人离开的白黎，他擦拭着陪伴自己多时的长剑，不时抬眼打量着坐在台阶前的年轻士兵们，好久都没有，这种热血澎湃的感觉了。
就像冰川融化，复兴漫漫长河。
PS:【过往早已注定，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此刻的愿望，所有离开的人们，他们都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