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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丰丰去跑步了,换喻冬给张敬捶打肩膀。

体育试的项目有五个,除了每人必考的跑步之外,还有可供选择的投掷实心球、跳远、足球和篮球四项。张敬选择了投掷实心球和跳远,喻冬选了跳远和篮球,宋丰丰选择的是跳远和足球。

“你把我照片给宋丰丰了?”喻冬捶打片刻,听到了起跑的枪声,下意识转头看向跑道。还没轮到宋丰丰那一组,跑道上他认识的人只有班长。

“是啊,他说要,我就帮他多洗了几张。”张敬闭着眼睛随喻冬动作晃动肩膀,“他家里很多照片的,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喻冬一顿:“很多照片?什么照片?”

“就大家的照片。”张敬睁开了眼睛,班长从他面前呼地跑过,速度飞快。

这一组男子1000米跑结束之后就是宋丰丰那一组,他看到宋丰丰已经站在了等候区。

“他这个人很长情的,平时不太看得出来。小学一年级去秋游拍的照片他都保存着,还有小学毕业的同学录,他也问所有同学要了照片贴上。”

喻冬想起来了。因为临近毕业,陆陆续续有人拿着同学录来让他写。可这些人他完全不认识,基本都是宋丰丰帮忙挡了下来。初三1班写同学录的风气倒是很冷,只有班长拿着砖头大的一个本子四处传,不写满八百字他还要批评你。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自己也不清楚问这问题的原因是什么。喻冬在听到张敬的回答之后,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这让喻冬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躲过了某种可怕的预测,但在庆幸之余,又有些许不甘与难过,像是清水里落下了一点杂质,不重要,但是看得到。

“那你知道他六年级谈恋爱的事情吗?”喻冬不想问了,但忍不住。他对宋丰丰所有自己未知但又奇特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这世上的任何一对新朋友都应该是这样的。喻冬对自己说。

张敬想了片刻,大声笑出来:“他说那是谈恋爱???”

喻冬:“是啊,谈恋爱。”

“我当时坐他前面一排,跟他吵架了,他就扯我同桌的马尾,然后嫁祸给我。”张敬回忆,“后来不知道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说小男生表达爱意,就是欺负自己喜欢的姑娘。他就自己把这故事套身上了。”

喻冬:“……”

真相太过无聊,他哈地笑起来。与此同时,发令枪响了。

起跑线在操场另一端,宋丰丰起步最快,立刻成了领头的那个。

“他能跑进三分二十秒。”张敬说,“腿长就是有优势。好嫉妒好嫉妒!”

喻冬松了手,扭头看比赛。宋丰丰跑完了一圈,已经和第二个人拉开距离。好在这不是竞技比赛,只要能跑进三分三十五秒,就是10分。

两人看得专注,张敬肩膀突然被敲了一下。他回头,看到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蹲在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线圈本。

张曼和张敬虽然是双胞胎,但长得并不十分相似。两人性格差异很大,平时张敬和喻冬他们一起玩,从来不带张曼,喻冬对张敬的妹妹一点儿也不熟悉,只知道她对自己很感兴趣。

张敬一见张曼的本子就皱起眉头:“我来帮你写,行了吧。”

“哥哥……”张曼拖长了声音,又可怜又亲昵地拉他的手臂。

张敬知道,张曼只要一对自己撒娇,肯定是有事相求。他拿过线圈本,顺口问了一句她的成绩。张曼和张敬不一样,热爱运动,体育试对她来说非常轻松。

“都能过,一定满分。”张曼跟张敬说着话,眼神一直往喻冬那边飘。

张敬知道喻冬不喜欢被人盯着看,挥手让张曼走开,然后把线圈本塞到喻冬手里。

“帮个忙,帮我妹写写同学录吧。”张敬说,“看在宋丰丰的面子上,你帮帮我,不然我会被她念叨死的。”

喻冬只好接了过来。写什么呢?他翻开同学录,看到上面几乎都写满了一半。

十五六岁的学生,会在上面画表情,写稚嫩的祝福。“永远都是好朋友”“友谊长长久久”“拥有美好的未来”,等等等等。喻冬小心地翻看,里面还有很多照片,张曼的朋友都是和她差不多类型的小姑娘。不少人直截了当地祝愿她:把男神抱回家。

喻冬:“我还是不写了吧。”

张敬:“求你了。”

他没能求很久,轮到他跑步了。

十六中参加中考的人不多,体育试一天就结束了。整个初三1班一共40人,38个拿了满分。

只有张敬和学习委员得了28分。

张敬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喘气,抓住学委的裤腿:“我们怎么办?”

学委喝完了一瓶可乐,看他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道5分的基础选择题。

“卷面考多两分,搞定。”学委说。

宋丰丰没想到喻冬也拿了满分,非常高兴,说要请喻冬吃校门口的妈仔牛杂。

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气候什么温度,妈仔牛杂的牛杂锅永远热气腾腾。四月底的临海城市已经开始渐渐热了,早晚温差很大。学生们早上还穿着长袖校服,到中午纷纷脱下,露出里头的短袖。校服捆在腰上,两根袖子打个结,个子瘦高的人晃荡着走路,很有架势。

喻冬和宋丰丰都是这样有架势的人,两人站在妈仔牛杂摊前买东西,总要高出旁人一个半个脑袋的高度。

卖牛杂的老太已经认得这两个学生了,她对喻冬尤为友善,闲着就爱问:“做乜甘白啊?”*

喻冬:“唔知,天生系甘。”*

问得多了,连宋丰丰也好奇:“你真的晒不黑吗?”

“没黑过。”喻冬吃着煮透入味的白萝卜片,被烫得连连抽气,“晒多了会脱皮。”

“放假你不回家吧?我带你出海钓鱼。”宋丰丰有些不甘心,“我不信还有人晒不黑。”

喻冬想起他和张敬说的话:“钓鱿鱼吗?”

“鱿鱼是晚上钓的。……你喜欢钓鱿鱼?也可以啊,我带你去。”

宋丰丰大咧咧地许诺,奇怪的是喻冬觉得他绝不会食言的。他信任宋丰丰。

回家路上,宋丰丰跟他说起一件事。

那天佟老师找到宋丰丰说成绩的事情,宋丰丰以为佟老师会怀疑他作弊,因为成绩提高得太快了。

“怎么可能?”宋丰丰推着自行车,喻冬把自己小塑料碗里的最后一片牛腩叉起来,递给宋丰丰吃,“她看到你做题的。”

宋丰丰和张敬坐在最后一排,最靠近后门的那个位置,夏天特别凉快,冬天冷得脑子发僵。

张敬和喻冬讨论题目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佟老师悄悄从后门走进来,悄悄站在宋丰丰身后,看他做数学题。

一开始还是很吃惊的,后来发觉宋丰丰确实认真,佟老师不让喻冬和张敬出声,又悄悄退出门外,绕到前门才走进来。

“她是不是要结婚啦?”宋丰丰吃着牛腩,问喻冬,“好像是暑假?”

“我们要送礼物吗?”喻冬扔了塑料碗和小竹签,跑回宋丰丰身边。

“故意挑暑假应该就是平时太忙,而且不想让我们送礼物吧?”

“她老公就是初二那个政治老师吗?有点地中海那个?”

话题不知不觉,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四月结束,五月来了。就连五月也过去得特别快,转眼六月就到了。

高考的新闻暂时压倒一切,佟老师的声音嘶哑了,每天都在提醒他们:“高考过后就是我们的战场了!”

喻冬对一切形式上的鼓舞都缺乏感知力,动员大会上也只是随便举举手,没有开口喊口号。

学委和班长跟张敬他们聊天时偶然说出,大家都觉得喻冬很冷漠,为人不热情。

张敬说没有吧,他就是跟大家不太熟。

宋丰丰没吭声,自顾自地埋头背英语。

张敬推推他:“宋丰丰跟喻冬熟,他最清楚了。”

宋丰丰这才抬起头:“喻冬挺好的。”

一句话说完,他也没再补充,继续皱眉埋头,狂抄句式和词组。

并不是不想为喻冬辩解,也不是任由喻冬被他人误解,而是他知道连喻冬也不在意这些。喻冬挺好的,可到底哪里好,为什么好,这些事情如果要一一解释,那就太麻烦了。

只要他和张敬知道就行了,别的人无所谓。宋丰丰心想。

从五月份开始他就不到喻冬家里吃饭了。宋英雄结束了又一次出海,回到了家,并且决定在宋丰丰考试结束之前都不再出去,一心做好宋丰丰备考的各种后勤工作。

宋丰丰一开始是非常高兴的。由于宋英雄的工作,他一年到头能和他同桌吃饭的时间并不多。

但很快他就郁闷了:宋英雄做饭的手艺和周兰差别太大,他对儿子又特别殷勤,每顿都要宋丰丰吃两大碗饭才算过关。

“想去你家吃饭。”宋丰丰闲着没事,给喻冬打电话说。

喻冬简直莫名其妙:“来啊,过桥就是了,我们正在吃。”

“今晚吃什么?”

“番茄鱼头汤,蒸扇贝,炒蒜苗,五杯鸭和青椒炒肉。”

宋丰丰口水都下来了:“我家吃白斩鸡和白灼虾。”

喻冬:“……你怎么天天都吃这两种?”

宋丰丰:“我爸做的,他说有营养,能把脑细胞养大养多。脑细胞大了多了我就聪明,所以我必须吃。可白斩鸡已经是前天晚上吃剩的了!肉都渣了!”

喻冬表示没听过这种说法。他有幸吃过宋英雄做的白斩鸡和白灼虾,一个是太老了,咬得牙齿累,一个是太淡了,没办法下饭。

他对宋丰丰充满了怜悯:“明天请你吃妈仔牛杂。”

宋丰丰:“那我明天给你买流沙包。”

他现在不需要每天去叫醒张敬和喻冬了,但仍旧每天都和喻冬一起上学。他仍旧坚持早起跑步,拎回早餐,在喻冬家门口一边等他一边背单词和政治历史的知识点,喻冬出门之后跨上他的自行车,两人再一起上学。

五月底的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也出来了,虽然总体排名没多大变化,但所有人的卷面分都至少增长了五六十分。

这次模拟考难度最低,连宋丰丰的数学都考过了90分,他很惊奇。

喻冬这次也仍旧占据全市排名第一的位置,紧跟在他后面的几个都是实验中学的学生。张敬落后了几名,还在市三中的保险线内,学委提高了几名,终于离自己的女友越来越近。

张敬发现学委最近不怎么做题了,开始频密地看书。

“押作文题。”学委说,“我觉得今年的关键词可能是科技,未来,选择这一类词语。”

张敬有点怀疑:“你这是赌博。”

学委:“我女朋友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讨论很久了,可能的题目大概会集中在十个关键词里。而且可能会出现某些表示情绪倾向的词语,比如快乐,后悔。科技发展带来的好处,或者某种选择带来的坏处。这是最近几年出题的趋势,都会带上一点议论性。”

喻冬对他俩刮彩票的运气念念不忘,听他这样讲立刻拉着宋丰丰凑过来:“我信你,求细讲。”

张敬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直到他坐在中考考场上,并且翻过语文试卷背面,看到作文题目。

“请以‘这次选择,我不后悔’为题写作”。

憋了半天,张敬默默在心里说了两个字: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