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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五章 野战歼敌

几百辆板车排成一条长龙,这是落雁集的镇民拖家带口,跟着元敬阳三人自北向南行进着,已经有三五日了。元敬阳重新坐在自己被暴雪坊养的胖了几斤的破浪马上,向前眺望,发现再走十几里就到马陵道了,他想的是他和马陵六村多少有点薄交情,可以先把落雁集的百姓拉到马陵六村待一会儿,之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不过,他的计划可能要遇上一些变故了。

“总堂主,您听到什么动静没有?”莱恩问道。

“什么什么动静?”

“地上的动静。”莱恩说道。

“停!”元敬阳当即号令长龙停下步伐,年轻的后生负责传话,两千多人的队伍花了整整半炷香时间才完全停止了行动,效率极其低下。

见长龙的尾部也不动了,元敬阳这才跳下马来,打去表层的白雪,伏在地上用心聆听。

马蹄声,是马蹄声!密密麻麻,像是不下三百人。元敬阳起身拍拍雪,笑着称赞道:“洋鬼子你耳朵挺灵啊。”莱恩道:“总堂主难道忘了,我原本是医院骑士团的骑士扈从,对骑兵相当敏感。”

莱恩对骑兵敏感,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镇长是对人言敏感,听见“骑兵”二字,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名府已经知悉落雁集发生的事情,派骑兵追查潜逃的镇民了。镇长大为惊恐,他家夫人问怎么回事,镇长呆呆地也不知看向何处,支支吾吾地来了句:“金兵、金兵追来了。”

“啊,金兵追来了?”老婆子一声嚷嚷,很快传遍了整支队伍。

元敬阳发现,长龙混乱起来的速度可比传话的速度快多了,而且怎么也控制不住。

“慌什么嘛,这不是还没追上来吗?”李天师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倒是很快将长龙的前端稳住了。

元敬阳思忖少许,取下腰间一物,丢给老镇长,并且吩咐道:“镇长,你拿上这样东西,带着妇孺老幼到马陵六村郭家村的时候,向村中一位叫郭欢的阿公亮出此物,就说长洲开国男命他们留宿你们两日,他们定然同意。”

镇长看清铜牌上的字,不由得一怔,看看铜牌,又看看元敬阳,颤颤巍巍地问:“您是朝廷册封的开国男?”

“所以我让你别叫我大侠或者少侠的,低调、低调。”元敬阳说罢,冲长龙吆喝一声:“年轻力壮的,拿好武器过来集中!”

要说元敬阳听到的动静是金人骑兵的马蹄声吗?还真是。由于潞王完颜允德的直接下属阿不罕悬叶的特地嘱咐,各州府对北上的这帮可疑人物都格外重视。暴雪坊转交人犯给大名府衙的日子耽误了后,府衙立刻派人去往落雁集调查,一看镇子空了,暴雪坊和公差的尸体都放在牌坊处码好示众,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金人立即派出一千二百轻骑兵分四路搜捕失踪的镇民,其中一队已经离落雁集百姓的队伍越来越近了。

元敬阳、李天师和莱恩三人带领四百青壮年汉子拿着简陋的武器——甚至不能算是武器的东西,在一处两面有较高土丘的地方殿后,希望能为老弱妇孺争取些时间,毕竟进了马陵六村,就是三不管的地界了,金人也未必就敢进藏龙卧虎的马陵六村里惹事。

李天师问:“伤筋动骨一百天,元总堂主腿伤不算重也不算轻,别的不说,起码走路都得拄着拐了吧,你还要冒着风险殿后?一路上我听说了,你可是个自私贪婪又无礼的人呐,犯得着吗?”

元敬阳吸了口冰凉清爽的空气,道:“那是过去了。最近一阵子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人啊,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为家为国,或是为民族,多多少少要做点贡献。”说完,他的目光自北方缓缓南移,口中念出一个个的地名:“太原、井陉、东京;然后是沧州、京兆府、凤翔府、秦州、青州;接着黎阳津、延安府、晋宁军、麟州、澶州、相州,滕县、扬州、沭阳;半年后,黄州、隆兴、寿春、庐州、和州……建康,临安。”说道最后一个地名,元敬阳顿时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心痛。就连国都临安,都曾经一度被金人烧杀劫掠过。

“过去我单纯是为自己活着,现在,有三分之一算是为了家国吧。”他说完,兀自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手搭凉棚远远望去,雪白的地平线上,逐渐多出来几个黑点,而且越来越粗。黑点粗到隐约能看出形状的时候,又逐渐隐去。但元敬阳并没有松口气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很快出现在视野中的就不是黑点了,而是一条黑线。

果然,马蹄声如游丝般通过空气传入耳朵,远方雪地上,三百名金人骑兵正小跑过来。

“所有人准备!”

元敬阳一声令后,四百青年排成两行,将手中的较粗的第一根竹制或木制的尖刺冲前插在地面上,拿木槌或锅盖敲击,将其固定,然后捧起地上的雪敷在尖刺的表面。

“所有人后退五步!”

四百青年依令后退。

莱恩在旁边下达着辅助命令:“之前选出来的八十个臂力较好的后生,站到两侧土丘后面,把手里的短竹矛准备好。”

八十名后生每人拿着三根短竹矛,分两队在土丘后侧反斜面立定,作为仅有的远程火力。

待标枪手到位,元敬阳喝令:“其余人,列散阵!”

剩下来三百二十个青年,每人左手举着锅盖或者木桶盖,右手拿好简易到极致的长枪,排成四行站成松散阵型。

一切准备就绪,剩下来所需要的,就是金人的骄慢之心和己方的战意了。

三百名金兵见前方是一群衣冠不整的老百姓排出的稀疏阵型,当即产生的轻敌之意。他们笑的合不拢嘴,猛抽战马,势如猛虎一般冲锋过来。

听到震耳的马蹄声和杀声,落雁集青年们的眼中都透出三分紧张。

元敬阳其实比他们更害怕,但作为临时的领袖,他依然打着马从队伍左边跑向右边,口中不停说着:“不要慌,不要慌,他们的排头兵都得撞死在拒马上。”

当他跑到队伍右边的时候,马蹄声已经不能再大了,之后突然变弱,转而变得无比凌乱。

“啊——啊——”

没有立刻毙命的金兵或侧卧地上、或被马匹死死压住,发出骇人的哀嚎。

大多数排头金兵都在第一道拒马前被扎成了肉串,还有一部分也在第二道拒马处阵亡,但仍有一部分幸运儿突破了防线,抵达至枪阵前。而他们的幸运,此时又变成了某种不幸。

“所有人,聚拢!稳住!”

“杀!”三百二十青年立即收拢阵型,放下长枪,倚靠几排同胞的人力,奋力顶住马匹的巨大冲击,将几十个冲锋能力相当出色的骑兵插得不成人形。

“远程,攻击!”

后面的金兵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正待调转方向重整阵型的时候,八十个标枪手突然现身,眨眼功夫,将二百四十根短标枪一股脑扔进了骑兵群里。金兵密集,又是防御薄弱的轻骑兵,纵然这帮民兵标枪手准头奇差,但二百四十根标枪,就算瞎撞也扎死扎伤了不少人。

残余金兵死命得脱,跑出百步开外,重新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刚才一轮冲锋,被这群民兵三板斧一通干下来,损失了一百二十多人。将近一半没了,还打个屁啊!

于是这帮金兵礼貌性地射了一轮箭,便溜之大吉了。

金兵退了,地上只剩下成片的马尸和人尸,以及嗷嗷惨叫,等待落雁集百姓补刀的伤兵。

战斗准备了许久,但真正发生的过程极为短暂。元敬阳许久没有恢复过来,还在愣愣地呆望着远遁而去的金兵。此刻李天师倒像是过去的他,欣喜地清点着战利品:“哦豁,还有二十来匹马可以用,马上我们也能有骑兵了。”

终于,元敬阳清醒了,也听得见周围人的说话声了,他第一件事就是问伤亡情况。一名青年告诉他,己方除了十余人轻伤外,没有任何损失。

元敬阳又问“那金兵伤亡如何?”

青年抹了把汗,喜悦道:“被咱们办了一百二十多个,我放的拒马可弄死了两个咧!”

“一百二十多个呀……”元敬阳吹了口气。这一次他没有亲手杀人,但他通过自己的想法所杀的人远超过去每次战斗击毙的数量。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机会上战场杀敌,而元敬阳竟然亲自指挥着一帮训练都没训练过的老百姓,用木桩、竹竿捅死了一百多名正规金兵(当然这也和金兵战斗素养退化了有关)。按他后来的话说,虽说此战注定不会被记载在史册上,但人若能有一次此等经历,这辈子都值了。

一个时辰后,元敬阳带着用金兵装备重新武装过的民兵抵达了马陵道。正打算与之前先行一步的老弱妇孺会合的时候,山谷两旁突然闪出来一帮手持弓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