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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〇章 啸聚山林

淳熙十六年十月的某一天,当阳郊外大路上,三十来个潇湘社分社社众像往年一样,将收集好的几百担粮食装车,顺着道路前往临近镇上的坞堡。夔州的拉锯战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一年,早已消耗了大量粮草和武备,如有必要,江陵还需要补助给夔州分社一定的人手和物资。

这几十个社众一边走一边聊,聊些近一段时期的事情。

“你听说了吗,玉泉寺封山门已经快整一年了。”

“我听说了。玉泉寺香火挺旺的,怎么说封就封了?”

“是啊,挺奇怪的。而且附近村子里去山上打猎砍柴的村民还说听见山里经常有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嗯——说不上来,我也没亲耳听见过。我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闹鬼?堂堂佛寺,旁边还有关帝祠堂,哪个魑魅魍魉敢闹去啊?”

“那照你说不是闹鬼?”

“我想说的是,肯定不是小鬼,但若是修行很深的大妖精就说不准了。”

这两个社众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聊一边走,不知什么时候,领头带路的庄户说了句:“到玉泉山了。”两个社众往旁边一瞧,正是放眼望去,尽是高大乔木的玉泉山。这二人端详半天,并未发觉异常,不禁道:“仔细看来,山上也没有妖气啊?”

庄户走过来给他们二人每人脑门赏了个毛栗,骂道:“两个勺货,真当自己是山神土地了?要真是山神土地,现在就帮弟兄们缩个千山,把这三百担粮食送进坞堡库房里啊。”庄户的话逗乐了其他社众,引发了一阵哄笑。

庄户继续教训着:“还闹鬼,还妖精?山魈是吗,飞头蛮是吗?飞来一个我看看——”

第二个“看”字说完,庄户张着的嘴就合不上了,一支箭从他后劲对口位置射入,穿过脑干,飞出嘴巴,生生扎进了他面前挨骂的社众脑门。两人扑地倒地,变成了两具尸体。其他社众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操起家伙寻找袭击者。而一阵箭雨之后,这帮社众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就悉数死在了粮车旁。

“快快!”

一群人摸过来,谁推粮车,谁拖死尸,分工明确,他们井然有序地处理完路上的东西,还不忘倒土拍平,覆盖路面上的血迹。

“动作快点,这条路是大路,过往行人很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人了,都利索点!”

温迪罕扬古指挥着总堂兄弟,迅速完成了收尾工作。

从山堡完全落成后,万羽堂的弟兄们总算结束了吃山上猎物的日子,名为军社,实际上也干起了杀人越货的活计,抢粮食抢蔬菜,给肠子去去油。今天是第三次,他们截杀了往坞堡运输物资的潇湘社江陵分社社众,给库房又储存了不少过冬的食物。现在他们盘踞在玉泉堡垒,俨然就是一伙无法无天的山贼。

稍后,温迪罕扬古带着人回到了玉泉寺,向总堂主和军师汇报此次出击成果。

几个大头领们正在大雄殿里,围着一方木案吃着馒头配醋鱼,一种极为不搭的吃法。

李衡极有远见地说道:“要我说啊,我们来这儿一年,快把玉泉山的飞鸟走兽吃绝了,也就池子里还有几尾鱼。现在虽说能吃上点清口的东西了,可馒头吃多了,也受不了不是?”元敬阳很赞同他的话,同时又道:“喔,那前几天是谁说吃肉吃得连蹲三天出不来屎?”禹边云拧眉道:“吃着饭呢,能不能别说那些下三路的东西?”

这时温迪罕扬古进来了,汇报收获:“稻谷,稻谷,还是稻谷,三百担稻谷。”

元敬阳满意道:“刚刚李先生还埋怨只有馒头呢,马上有米饭和粥了不是?那个谁,让一让。扬古,坐。”

温迪罕扬古坐下来,夹起馒头先咬了一大口,满嘴全是没咽下去的食物就夸赞:“真不赖,谁蒸的?”有人告诉他,是楚州分堂几个擅长厨艺的堂众做的。

提到楚州分堂,元敬阳倒想起来很久没有李丹晨的消息了,这一年以来,整个万羽堂封闭所有通讯,与外界几乎是完全隔绝的状态,就算李丹晨想找他们也找不到。元敬阳担心李丹晨别出了什么事,于是他唤负责养鸽子的头领道:“那个谁,撒只鸽子出去,问问李娘子人在哪儿,叫她赶紧来这儿。”

禹边云觉得元敬阳忒没礼貌,免不了责备他道:“你是肉吃多吃傻了,连谁跟谁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呵呵,老子出山之前就吃肉吃了二十年。”

“所以你才这么——”

禹边云说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说元敬阳傻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心理刺激。目前元敬阳状态很好,禹边云还是希望他保持现在的精神面貌的。

“我怎么了?”元敬阳还问呢。

禹边云立刻扯开话题,对温迪罕扬古道:“扬古,我事先可跟你讲好的,我们只对潇湘社下手,万不可伤害附近的乡民啊。”扬古闷头吃饭,头也不抬地答道:“那可说不准。”禹边云问:“怎么说不准?”扬古咽下一口食物,坐直了顺顺气道:“我们可是在江陵,当阳县的各乡镇都有潇湘社的势力,若是十里内的村子中走过来一个人站在面前,你能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潇湘社的庄户吗?”禹边云沉默片刻,道:“那我们岂不是真成山贼了?”

禹边云良心正备受道德拷问的时候,李衡却悠然道:“那就好好度过当山贼的时光吧。这会很短暂的——相信我,当个不法之徒,还是挺享受的。”

当天晚间,当阳县城潇湘社分社院子,一名社众跌跌撞撞闯进来,大喊着要见本社录事。刚从府城回来视察的江陵派元老刘升贤见状,斥责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是哪个管事辖下的,这么没有规矩?”

那社众几欲哭道:“刘元老,小的确有要事禀报,必须要赶紧告诉录事。”

刘升贤借着身旁仆人提着的灯笼火光,看见这社众灰头土脸,十分狼狈,隐约感觉可能真出了要紧的事,于是道:“告诉我就等于告诉录事了,你到底有何事禀报,快快讲来。”

这社众连说:“山贼、山贼!”原来这名社众也是运粮下乡队伍中的一个,只不过他偷懒掉了队,一觉醒来发现弟兄们都不见了,他害怕庄户责罚,赶紧沿路追过去。等快要赶上队伍的时候,他却正好目睹了庄户和社众被一箭双杀。他吓得赶紧躲在一棵树后,看见玉泉山上箭如雨下,将弟兄们全部杀死,而后冒出来百十条提刀持弓的汉子劫走粮车,清扫了战场。社众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便赶紧跑回县城要通报此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山贼?”刘升贤大惑不解。玉泉山可是佛家名山,什么时候云集了一伙山贼?他长年在江陵府城,很少下来县里,对当阳县近一年发生的事毫无了解,他觉得有必要找找负责当阳县的录事。

很快,当阳县分社的录事孔炳坤、饶德亮、宋茂才三人也知道了粮车行至玉泉山被劫一事。他们寻思,前两次运粮的兄弟迟迟不归,会不会也是被玉泉山上的歹人劫杀了。事实上,他们的猜测相当准确。

孔炳坤立刻叫来幸存社众,听完他再次叙述,又问他听没听说前些日子当阳县周围有何不平之事。

“有。”面对孔录事的问题,社众答道。

“有什么,速速道来。”

社众说:“玉泉寺从去年年底就莫名其妙封了山门,至今没有再开。而且砍柴的樵夫、捕猎的猎户都说山上有奇怪的动静,不敢上山。玉泉山附近的乡民都说怕是闹了妖精。现在知道了,原来不是妖精,而是山贼。”

“行了,你下去吧。”孔炳坤打发走了社众,和另外两位录事讨论:“甚是奇怪。如果仅仅是山贼占山为王,干嘛要封山一年,一年后才出来打劫?这一年窝在山坳里,吃什么喝什么去?”

饶德亮道:“玉泉山物产丰美,有树有泉,吃喝倒是不愁。”宋茂才道:“孔哥哥的意思是,山贼难道能躲在山里忍住一年不劫黄白之物?”饶德亮思量了会儿,道:“照这么说还真是奇怪,难不成他们是外乡的,水土不服得适应一段时间?呵呵,要我当山贼,还不当天就提着刀——”

“饶哥哥,你身为录事就不要胡言乱语了。”孔炳坤制止了饶德亮不合身份的话。而后他考虑一番道:“不管这帮山贼为何封山一年,总之在当阳县占山为王,骚扰百姓就是不行。饶哥哥,宋哥哥,你们通知十里八乡的豪强庄户,让他们召集好弟兄,探一探玉泉山山贼的底细。夔州和鄂州的人都在吃肉,我们江陵的也不能总闲着连口汤不喝,是时候该让坞堡里的人活动活动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