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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十三

“咦?”归彦眨眨眼,“没有要走啊。”

“当然要走。我娘说了,他自尊长处领得一块出入牌。”

柊十坐在石磨上,晃着腿,扳手指:“立夏后五日内,出入牌可用。也这几天吧。他走了,我怪舍不得的,以后都没人给你做饭了,我也没地儿蹭饭了。”

归彦听出不妥来:“阿天走,我也走的。”

“瞎说什么呢。”

柊十不以为然,“你走什么?再说了,你刚才没听我说啊,胡天从尊长那边领了一、块、出入牌,是一块,不是两块。没你的份儿。”

归彦怔忪:“阿天不要我了?”

“除非妖宠或双修,那一块出入牌一次只能走一个。你自己说他不是妖宠,你俩总不会是双修,那自然是他走。”

柊十没听见归彦自言自语,她自说自话:“我娘让我这几天劝劝你,去我家住。榎七刚好化形了,再盖两间屋。”

归彦没言语。

片刻后,柊十没听见归彦声响儿,转头凑到归彦身边。

柊十着月光看归彦:“喂,你怎么啦?”

归彦推开柊十:“你娘弄错了。阿天没说不要我。”

归彦说着“呼咻”一下回了屋,化作小黑毛团钻进了胡天怀里。

胡天谁得正香,抱住这一团,翻了个身,继续做梦。

柊十一个呆在院落里,撇撇嘴:“你嘴硬吧——等等,啊呀,气走了,谁来挑战我?”

柊十捶胸顿足,悔恨不已。没事儿说什么胡天啊!

但柊十是个有毅力的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一早她又冲来胡天归彦的住处,推门进去,正见胡天给归彦梳头发。

归彦问胡天:“阿天,你是不是要……”

归彦没问完,见到柊十进来,合上了嘴。

柊十心道,还说我娘弄错了,那你问个毛?一定是要问胡天是不是一个人走!

柊十方想奚落几句,思及来意,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今日可是她有求于归彦,自然要说好言语。

柊十谄媚上前来:“梳头毛呢?”

归彦闻声回头,冲柊十翻了个白眼。

胡天“唉唉唉”叫唤,他手上方抓好的头发立刻散落了。胡天只好重来。

胡天梳马尾现下是顺手,但今儿归彦突发奇想要换郜苏的发髻。胡天折腾半晌没弄好。

柊十见胡天笨手笨脚,上前来:“我来我来,我总给我家榎七梳的。”

“不要!”归彦立刻嫌弃,“不要你梳。”

柊十耷拉嘴,做口型:“美得你。”

胡天乐:“柊十,你教教我。”

柊十便在一边做指导。

归彦还嫌弃她:“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吵得我耳朵嗡嗡的。”

胡天诧异,心说这俩昨天夜里还坐在一起看月亮咬耳朵,怎么早上好像崩了?

这是要吵架的节奏啊。

要不要煮几根玉米,好看热闹?

可惜柊十不让胡天如愿。

今日她一反寻常脾气,陪着小心,温情款款:“昨天晚上我说错话,惹大人不高兴。早上起来赔不是来着。”

“哦。”归彦撇嘴,还是挺不高兴的。

胡天一边看着直想乐,但见归彦的确在生气,便是憋住了。

少时,胡天将归彦的头发终是梳好。

柊十立刻对胡天道:“外面我带了好多菜来……”

胡天挑眉毛:“原来是蹭饭来的。”

胡天终究灭了继续做灯泡的心,伸了个懒腰贴心出去了。

柊十见胡天走了,立刻什么姿态都消失,冲上来:“归彦,昨晚上咱俩的话还没讲完呢,今天晚上务必帮我一回。”

“不要。”

“为什么啊?”柊十声泪俱下,“跟我打个架,有这么难吗?”

归彦怀疑柊十的脑子不好使:“原因昨天晚上说过了。”

“昨天说了那么多话,哪一句啊。”

归彦烦不胜烦:“不想同你讲话,快走开。”

柊十岂是那么好打发,为了大壮她也是拼了。继续拉着归彦唠叨,归彦反手给了柊十一记“戒语凝心诀”——村学先生常用的。

柊十只好改变策略,跟在归彦身后跑,归彦去哪儿她去哪儿,粘胶一般。

因为柊十在,归彦没了同胡天独处的机会,那句“阿天是不是要一个人走”的话,便也没有问出来。

或许不问不要去听答案,那个不好的回答也绝不会出现了。

归彦反而有一点点高兴,听课更认真了。

下学,先生特意同归彦叙话,说了许些鼓励的话:“学习定要持之以恒,幻术要学的也是很多。之后五年是关键,且不可玩闹松懈,要日日来此学习才是。”

虽先生所言句句是关切之语,但言下之意,似乎在说阿天定然要撇下自己。

归彦一时觉得心里闷,不知如何回话。

先生也不好勉强:“今日篝火夜,你且去玩儿吧。去晚了,要被罚酒的。”

归彦领命告退,闷闷走在路上。

柊十坠在归彦身后,好似个小尾巴,眼见归彦走错了方向,却口不能言不好提醒。

柊十手舞足蹈,幸而大壮迎面走来了:“归彦,篝火不在此处,你怎么要往回走?”

归彦抬头:“不高兴,不想去。”

“去了高兴了。今夜定然有许多妹子盼着你去,你看柊十她,”大壮揽住归彦的肩膀,哽了哽,“柊十一整日都跟着你,生怕你被别人抢跑。”

归彦对天翻白眼,心道大壮脑子也不好使。

归彦说:“那也要回去找阿天,让他一起来。”

大壮愣了愣,又道:“我来时没见他在院子里,怕是已经去了。”

却非是如此,胡天在住处忙活一整日。

果蔬洗净备后放进指骨芥子。

一只鸡只炖了一钵汤。

肥鸭仔细处理好,再抹糖饴,挂在屋檐下晾胚。胡天又找了果木劈柴,打算明日烤鸭子。

另有红烧肉、烤鱼、烧鱼、盐水虾之类归彦吃的。均是备好,放入指骨芥子里。

胡天预备明日做一桌好吃的。

他心底,还是想归彦跟着自己一起走。

然则此时非彼时,他俩才在死生轮回境遇见的时候,这次归彦有太多的理由留在梦魂界了。

胡天想来想去,没想出万全的法儿,便想着表现好点,做好吃的,然后再问归彦要不要一起走。

哪怕归彦最终要留下,临走请归彦大吃一顿,也能让他多记点自己的好。

胡天拿着《一盘两箸》并自己列下的菜单,又看了一遍,确认今日所需都收拾妥当了。

这才伸了个懒腰,胡天抬头见日已经西沉,他看了片刻:“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回来告诉我,那个篝火搭在哪儿。”

幸而天黑了,村头亮起篝火光,火光冲天。

胡天看着那处,好一会儿,笑起来:“看热闹去。也不知道今天多少姑娘小伙儿要被归彦打。”

胡天想想都可乐,说着向火光处走去。

篝火升起处,守山村青壮聚集,小伙儿俊姑娘美。篝火之后,百里杏林枝叶摇摆。

归彦坐在篝火边,看着火光却是恼。

这么大的火,为什么不烤肉呢?烤鱼也行啊!实在不成烤个蘑菇妖韭也好啊!

没有,什么都没有!

阿天也不来。

只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大壮,坐在他身边,说:“一个妖住,若是不习惯,或是有别的事情,来找我吧。在隔壁,方便的。”

归彦皱眉头,鼓起腮帮子:“不去!阿天没同我说要走。”

“唉,别舍不得。到底人妖殊途。”大壮劝归彦,却是自己黯然,“其实我有时想到自己日后要外出游历,也是心里不自在。但妖大了,总是要离开爹娘的……”

“不是的!”归彦猛然站起来,“你怎么同柊十一样,总是不明白别人讲的话呢?”

柊十此时嘴巴上的诀自行解开了,听到归彦点她的名儿,冲上来:“我想起来了!”

归彦吓一跳,退后一步:“什么?”

“我想起来,昨天夜里,你说了什么话了!”

大壮在一边,听到“昨天夜里”三个字,脸都变色了,自行退到几步外。

柊十自然没注意,贼兮兮凑过去:“你说,打败了,那谁无动于衷,你得娶我。所以你才不乐意挑战的。”

归彦点头:“是如此。”

“这么点小事儿,好解决啊。”柊十将归彦抓到一边去,“我是尊者的闺女,横行霸道的,不肯嫁你,你还能怎么着?”

归彦皱眉毛。

此时远处有人喊:“月亮升起来了,尊祖赐福!”

“尊祖”便是曾经力挽狂澜的梦貘妖尊,如此吼一声,便是篝火夜要开始了。

须臾便有歌声响起:“篝火起,蒙昧初初醒,携光的姑娘将眼里的阴翳抹去,指出梦境……”

众皆高歌。

柊十忙抓了归彦:“我同你讲,你今日必会被很多梦貘挑战的,一定会要烦死你的。你不若挑战我,这样他们见你心有所属,自然不烦你了。”

柊十言毕,那边歌声继续,却已有妖打起来了。

而归彦这边,也来了一个梦貘,还是个娇滴滴的小伙儿。

这小伙儿走到归彦面前,含羞细声道:“请教。”

“哦。”归彦皱眉,抽出腰间软剑,方要迎战,忽而转脸问柊十,“是要杀了,他才不会打下去吗?”

对面的小伙儿一张脸顿时褪色。

大壮本在唱歌,闻言冲上前来:“不不不,打败行了。打伤都不必。”

“哦。”归彦点头,冲上去一脚将那俊秀小伙儿踢飞了。

柊十目瞪口呆:“厉害。”

虽如此,但挑战归彦的妖依旧络绎不绝,个个悍不畏死。

其他不打架的妖围着篝火转圈,载歌载舞。

胡天来时,便见这么乱七八糟的景象,又有归彦打飞一对双胞胎。

胡天知梦貘排外,自己靠近不得篝火,他四下看了看。

不远有杏树。

胡天跳上杏树,坐在枝头听歌看热闹。

“正唱的都是什么。”胡天跟着哼了哼。

调调还算好,歌词是个故事。

大概是讲了梦貘族的祖先,是一个拿着明亮太阳的姑娘。这姑娘特别了不得,她“抹开眼中的阴翳”,唤醒妖族的灵智,又教梦貘以梦境修炼的方法。从此梦貘成妖,干了许多了不起的大事。大事是什么?一句都没有。

胡天还是头一次听到梦貘族先于魔梦妖尊的传说。虽说不可考证,但这故事听着也是有趣的。

胡天听着歌儿,又伸手近摘了个杏子。

正是杏树挂果时节,杏子香甜可口。胡天抬手摘杏,拿出酒,吃一个杏喝一口酒,再看归彦打一场。

归彦在场上,行动之间黑袍翻飞,宽袖如舞。火光掩映,神色淡然,风流气质,正邪莫辩。眉宇间却又有烦闷不解,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打。

着实有趣。

胡天越看越发想,管他愿意不愿意,捆走。

“这可怎么好。”

胡天坐在树上叹息的时候,归彦也是烦闷的。

对面挑战的妖说:“我会做饭,打赢你,日日给你做朝食同夕食。”

归彦道:“阿天做,不要你。”

那妖消息灵通:“那人族要走……”

归彦举剑便上,打得那妖开不了口。

为甚每一个梦貘,都知道阿天要走,都觉得阿天不要他了?

归彦心浮气躁,越打越是不高兴,转头见柊十在篝火边跳大神,更是烦心得很。

归彦神念之中,忽而响起柊十的声音:“快来打我!不打我,胡天不要……”

柊十一句踩到了归彦七寸上。归彦闻言怒火中烧,再顾不得其他,举着剑向柊十砍过去。

柊十终是如愿以偿,四周却是一片惊呼响起。

归彦居然主动挑战了一妖,那妖却是为非作歹的柊十!

惊呼之后是哀嚎。

“竟然是心有所属,那为何不早点去挑战。”

“呜呜呜,柊十必然打不过归彦,我此生无望了。”

“也好也好,终于有妖收了柊十这个泼皮了。”

四周议论纷纷,传到胡天耳朵里。

归彦拼尽全力,好似要将柊十砍成千万块的样子。

胡天看着,不由笑起来:“完了,归彦有媳妇儿了,忽悠不走了。”

胡天跳下树,黯然回了住处,将鸭子自屋檐下取下。

胡天看着光秃秃的鸭子:“本想把你当筹码,现下却只能做顿散伙饭的菜了。”

胡天长舒一口气,趁着月色,给鸭子补起糖饴来。

胡天又去看月亮:“打完了,不会直接进洞房吧?”

事情自然同胡天想的,差了天地的距离。

胡天走后,归彦便是一脚踢飞了柊十。

归彦赢了。

四下一片欢呼声,继而众妖将他围住,道贺的道贺不舍的不舍。

柊十趴在远处草丛中,忽觉哪里不对劲,好似同自己想的不一样,大家见她要嫁人好似都挺高兴的?说好的吃醋嫉妒呢?

却见大壮一路跑走了。

柊十心里大骂,刚要追上去。不想她娘从天而降,提起柊十的后衣领:“了不起,归彦这个女婿,我很是满意。”

柊十大叫:“娘,别闹!快让我走。”

莫盼却是高兴过了头。她不由分说揪起柊十,扔进到篝火旁:“归彦,你既然挑战再先,那我将小女……”

归彦闻言,立刻瞪向柊十:“我不要娶她!”

四周顿时寂静。

寂静得好似没有妖活着了。

莫盼愕然,又大怒:“祖宗遗训,挑战者为聘,你方才分明先出手,赢了柊十却不认账,这是耍着我莫家女儿玩?”

不待归彦回话,柊十却嚎啕:“我不要嫁给这个妖,长得比我还好看,算怎么回事儿!”

所以你看上大壮是因为他比你长得丑是吗?

莫盼万没想,她替柊十撑腰,自家女儿却是不领情。柊十这一刀,插得她娘真是怒火中烧。

莫盼竟是一时难抉择,是要揍柊十,还是先把归彦打一通。

索性莫盼是个尊者,脑子还算是清醒。她哆嗦了半晌,最终让余者继续篝火夜,她自己提着柊十,领了归彦回家却。

到了柊十家中,柊十跪好,归彦落座。

莫盼努力平心静气:“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归彦柊十,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容易把事情向莫盼讲明白。

莫盼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呵斥柊十:“你是瞎了还是怎么着?看不上归彦,却要大壮那怂包?他见你被归彦打败,跑得倒是快,心里有你还能那般反应么?”

柊十不服气,却也没那个嘴皮同她娘进行真理的辩驳。柊十好姑娘,咬紧牙关不放松:“我是要嫁大壮,不是娶,是嫁。”

莫盼气得直跺脚,提起柊十锁进她自己的屋。

莫盼再来劝归彦:“我家柊十虽顽皮,但也是个好姑娘。你尚未婚配,不若同她多处处。”

“不要。”

“为什么啊?”莫盼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入妄了是怎么着,怎么今日碰到的全是倔种?

归彦此时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不想娶柊十。”

莫盼低垂双眼,思忖片刻,再抬头笑意盈盈,不去勉强,却道:“不娶柊十,你想娶村里的哪个姑娘呢?”

只要归彦能留下,便是将铭鬼刀魂留在了梦魂界。倒也是功德一桩。

归彦不解莫盼用意,却是直言:“不知道。”

归彦在梦魂界看过许多梦,梦里情情**缠绵悱恻。但他自来看不懂。好似他吃饭,知道菜的模样,却并不会知晓菜的做法。

莫盼叹气。

归彦转头,见天边亮起鱼肚白:“我要回去了,阿天醒过来,见我没了,一定要找的。”

归彦说着向外走。

“等等。”莫盼拦住归彦,“胡天要走了,你……”

“阿天不会不要我的。”归彦打断莫盼的话。

莫盼冷声:“莫要太早下定论,不若我们打个赌。”

归彦盯着莫盼不说话。

莫盼自顾自说:“若是胡天带你走,我便传你一道幻术。若是胡天不带你走,你便留下做我的女婿。”

莫盼说完,挑衅看向归彦。

半晌,归彦道:“不赌。阿天才不会不要我!”

说完,归彦扭头而去。徒留莫盼一个在原地,气得要爆炸。

归彦踏着朝阳,一路气呼呼,心里却是极害怕。

为什么所有妖都知道阿天要走了,自己却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天只要了一块出入牌,不给自己要一个?

因为你家阿天蠢,不知道出入牌一块只限一人用。

归彦走到住处外,也没想明白这些,竟是有些裹足不前了。

幸而此时小厨内,一阵烤鸭的香气飘飘悠悠跑到归彦的鼻尖上。

归彦吞口水,终究没忍住,跳进了院子。

胡天捧着盘醋熘鱼片自小厨出来,见了归彦:“回来啦,昨天……”

胡天本想问,昨晚上同柊十怎么样,停脚见归彦正脸,却是闭上了嘴。

晨光落在归彦脸上,说不出的好看。

胡天忽而不想听归彦讲别的妖,他便笑说:“我做了一堆好吃的,快进来!”

归彦闻言,进了房间。

房间内,餐桌上,此时已是摆满各色好吃的。

“等下烤鸭该好了,还有锅鸡汤。”胡天将归彦按在桌边坐下,“我去端。这下不好说完没给你炖汤了。”

胡天说着出去了。

归彦端坐,看着一桌好吃的,第一次觉得不想吃,心里莫名忐忑。

炖鸡汤的诺,还是那年在筑基秘境中,胡天给归彦许下的。这人后来出了筑基秘境,却把这事儿忘脑袋后,怎么偏生此时想起来了?

胡天端着钵鸡汤进来,将鸡汤放在了桌子中央,诧异看归彦:“怎么不吃啊?”

归彦抬头,只是看胡天。

“等鸡汤呐?”胡天笑着揭开盖子,一股香气冒出来。

胡天咂咂嘴,挑眉毛,情不自禁夸道:“真香,胡大厨了不起。”

说着,他拿出碗来给归彦单独盛了一大碗,递给归彦。

归彦依旧端坐着,看着碗里的汤,低头闻了闻,却没有再动弹。

胡天诧异:“不喜欢?”

归彦看着鸡汤,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天,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胡天愣了愣,脸上笑容散去,在归彦身边坐下。

既然归彦开口问,胡天便也不再拖着等吃完了。

只是他还想垂死挣扎问一下。

胡天长呼一口气,双手合十伸懒腰:“归胖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是,我在这儿待得也挺久了,差不多也该走了。前天从莫亦霜那边,要了出入牌,我打算明儿……”

“阿天要出界了?”归彦抬头打断了胡天的话,“是不是?”

胡天顿了一下:“是啊。”

归彦站起来,盯着胡天:“阿天要走了,是不是?”

“是。”

归彦大怒,这人是真的不要他了!

“你这个坏蛋!”归彦猛然推开胡天,攥起拳头,便向胡天挥过去。

胡天吓一跳,眼疾手快,蹦起来闪开,落在桌子另一边:“归彦,耳朵冒出来了,快收起来!”

归彦此时却是管不住耳朵,他站在桌边看着自己的拳头,双唇微颤胸口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头恶狠狠瞪胡天,抽出软剑要砍胡天。

胡天大骇。

这家伙自己找了媳妇儿,怎么一副怨妇样儿要砍他!什么道理!

归彦软剑已直,然则剑锋半空顿了顿,终究没落下。接着“哐当”一声,桌子被劈作了两半。

那一钵鸡汤洒了一地。

胡天看着鸡汤一动不动,只双手微微颤动。

归彦站在对面,看着一地狼藉,心绪难平:“真的要一个人走,是不是?”

胡天轻声道:“我是一定要走的……”

不能留在梦魂界。

归彦不待胡天说完,伤心欲绝,扔了软剑,转身冲了出去。

胡天抬头看着归彦消失的地方,轻叹:“费了老大劲炖出来的汤,好歹喝一口再砸啊。”

做别的不过是做菜,炖鸡汤对胡天却是炖自己一般难。

胡天猛然想起归彦的耳朵,似乎方才那耳朵变换成妖兽状的耳朵,归彦离去时还没变回类人形的耳朵。胡天忙冲了出去。

他在村里跑了一圈,竟没人见到归彦。胡天又去了远处的杏林,进了山,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直到日入回村,才在村口听人说,归彦去了莫盼家。传言纷纷扬扬,似乎说起结亲的事儿。

胡天忙跑到莫盼家里去。

莫盼在院中,见了胡天颇生气:“你来做什么?”

胡天拱手为礼:“请问尊者,归彦可在?”

“在。”

胡天松了一口气:“我想见见他。”

莫盼皱眉:“他早上……总之现下不肯见旁人。我劝你,若是要走,不如走得干净利落些吧!”

胡天平心静气:“还是要和归彦见一面才好的。”

莫盼不再搭理胡天。

胡天四下看了看。

莫盼家一个院落,周围三间青砖房。他便围着院子走一圈。

朝东的屋子里,柊十翻白眼,走到墙角,踢了踢:“你见不见他啊?”

归彦蹲在墙角,大夏天却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球,露出两个鼻孔在外面。

这时胡天走到朝东的屋子窗前,胡天停住脚,心有所感,轻声道:“归彦?”

窗子微动,柊十支起窗屉,探出脑袋来。

莫盼立刻瞪她。

柊十缩了缩脖子,露出两只眼,看向胡天:“归彦不想见你。”

归彦闻言“呼啦”将被子拉开,瞪柊十。

可惜柊十屁股上没长眼,她的修为低也不会用神识感知感知归彦的愤怒。

胡天闻言怔怔,道:“一点都不想看见我了吗?”

柊十没心没肺:“是啊,一个米粒都不想,早上还说最讨厌的是你了。”

胡天僵在窗户外。

归彦忽而冲过来,柊十吓一跳,手一滑窗屉落下了。

归彦却是气得要死,冲过来掐住柊十的脖子。他那时气昏了脑子,但只是说了“不喜欢”,不是“最讨厌”!

还有自己分明是进了榎七的屋子,莫盼为什么要把柊十这个蠢蛋塞过来!

烦死了!掐死好了!

幸而此时窗外传来胡天的声音:“归彦。”

归彦踢开柊十,却是跑回墙角继续缩成个球,被子下的耳朵却是竖起来。

胡天却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这人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住所,进了屋,满地狼藉依旧。

软剑落在桌边。

胡天深吸一口气,捡起软剑,擦擦干净,又将乾坤袋拿出来,把软剑塞进了乾坤袋里。

胡天将残局收拾了,拍脑袋,跑出去把烤鸭提自炉中提出来。

胡天将烤鸭用油纸收了放进指骨芥子里。

然后他坐在院中,屋檐下,坐了一夜。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北辰闪烁。胡天看着一片星空,想起柊十的话。

柊十说:“归彦不想见你。”

胡天翻了个身,把自己缩起来,捂住脑袋,后背起伏。

识海中的六芒星,一点一点褪去了光亮。最终只剩下一个灰色的印记。

第二日一早,天没亮,胡天醒过来,一摸脸,好像肿起来了。

胡天拍了拍自己的脸,伸了个懒腰:“打哪儿跌飞打哪儿跪下。”

念了一句,苦笑起来。

胡天进屋,将一个乾坤袋放在了床上,又写了个纸条:归彦的乾坤袋。

胡天做完这些,转身合上了门,向村口走去。

与此同时,归彦忽而惊醒,蓦然瞪眼,自墙角站起来。他识海中的六芒星,前番光辉赫然不再,虽还是亮着,却怎么都不对劲。

归彦开了窗,犹豫片刻,终究鼓起腮帮子,化作小黑毛团冲了出去。

少时,归彦到了住处,小心翼翼推开门,却见床上一个乾坤袋。然后什么都没了。

归彦大恸:“坏蛋!”

“阿嚏。”胡天站在无极界碑边,打了个喷嚏。

胡天站在界碑边,看向莫盼家的方向。忽而想起灵兽袋还在归彦脖子上。

不过,留给他吧。谁知道自己两年后还能不能有命回来看归彦?

胡天拿出出入牌,戴在了手腕上。

胡天将手按在了界碑上。

界碑忽而动起来,胡天低声说:“归胖胖,我走了。”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红红的小小的身影扑过来,抱住了胡天的腰。

胡天“卧槽”一声,跌了一步。

下一刻,四周景象变换,一片雾气氤氲。

胡天低头看向自己的腰:“三红,你怎么跑来了。”

三红挂在胡天腰上直哆嗦。

胡天揉了揉三红的小脑袋:“喂喂。”

三红“呼咻”变成了小兔子,咬住胡天的衣服,一副别想撵走它的样子。

胡天叹气,提起它一看,小家伙脖子上还挂着个灵兽袋。

胡天打开灵兽袋,另四只兔子争先恐后跳出来。

四个也不变成小娃娃,保持着小兔子的样子,落在地上“唧唧唧”叫唤。

胡天无奈:“你们这群小坏蛋,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归彦看你们不见了,要着急的。”

四只可怜兮兮看胡天,缩着耳朵:“唧唧唧。”

胡天叹气,抬头四下看。

此时四周都是雾气。胡天所在,好似丘陵草丛,又有数块石碑残片。向远几块残碑,其上有“语田”二字。

赫然已是万语界。

胡天摇头,看向兔子:“罢了,已经出了梦魂界了。暂时也回不去了。你们先进灵兽袋吧。”

四只兔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也不肯先进去。

胡天挑眉。

大黑二绿四黄五白一起上前,抓了三红,要将它塞进去。

三红垂死挣扎,扑腾小胳膊小腿,长耳朵乱动。

胡天哭笑不得,站起来:“算了。此处是万语界,也不该有什么危险,你们在灵兽袋里也闷了些时候了,出来跑跑吧。”

五只兔子立刻欢快蹦起来,向前冲去,五只滚成一团。

胡天此时拿着灵兽袋,看着上面绣着的小黑毛团。

胡天看着那个小毛团出神片刻,神念之中忽而“叮”一声响,竟是辛夷天书格来信的消息。

胡天诧异,不知那番变故之后,谁还会给他写信。他将灵兽袋收入怀中,拿出天梯楼的传令。

天梯楼的传令,不只是接受来自天梯楼的信件,其他信件也是可以用。

胡天点了点那块令牌,眼前蜃影出现,离他最近的天书格,却在仓新界。

万语界,仓新界,若剑界。

胡天没想到,当年去善水宗的路线,他此时又要走一遍。

胡天选了仓新界的天书格,带着兔子向界桥走去。

胡天现下登入五阶,却还是无法用灵气,更没学过什么御器飞行的法术。自然还得用两条腿向界桥去。

走在路上,胡天忽而想,没了归彦,那些毛毛日后也得省着点用才是。

“早知道当时冲进去,把他头发都拔了。”胡天乐起来,“让那个小坏蛋讨厌我。”

此时三红跑到胡天身边,闻言跳到胡天手心上:“唧唧。”

胡天戳了戳三红的兔耳朵:“我可不是归彦,听不懂妖兽语的。快变个小娃娃给我捏捏。”

三红却是钻进了胡□□服里,是不肯变成小娃娃。

胡天诧异,却也不勉强小兔子。

只是片刻后,三红猛然自胡天怀中“跳”出去,竟还摔出个弧线,四爪在半空乱挠。

胡天吓一跳,跑上前,提起它:“怎么回事儿?”

三红“噌”一下自胡天掌心跳下地,跑到同伴那边去了。

这一路走了大半日,没迷路,走得倒也快。到了傍晚时分,胡天便到了万语界的界桥镇。

胡天这次不再由着五只兔子玩耍,他严肃认真地对兔子说:“要么变成小娃娃和我同行,要么进灵兽袋。”

只有三红一个胆子肥,变成了一个小娃娃。

胡天便捡了其他兔子塞进了灵兽袋里。胡天想了想,又将灵兽袋挂在了三红的脖子上。这才牵着三红的小手,进了界桥镇。

界桥镇似乎还是当年模样。街面宽阔,屋舍俨然,市集熙攘,人群往来不绝。

胡天想起那家包子铺,立刻兴致大发,凭着记忆走过去。

包子铺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门外笼屉腾腾热气,店里顾客满堂。

只是包子铺外挂幌子:百年老店。

胡天走进去,铺子里的陈设同从前也不一样了,老板老板娘更是换了模样。

胡天不禁担心起包子的口味,叫了一笼肉包一笼什锦素菜包。

少时包子上来,一笼六个热乎乎香喷喷。

胡天抓了一个素菜包子递给三红:“小心烫。”

“嗯。”三红细声细气,咬了一口包子,眼睛亮起来。

三红看胡天,指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灵兽袋:“他们。”

胡天将素菜包子的笼屉推到三红面前:“你拿了给他们吧。”

三红忙打开灵兽袋,抓包子往里面塞。塞完,三红将空笼屉推回去。

他自己坐下,捧着胡天给的那个继续小口啃起来。

胡天一见抓了肉包,再去抓素菜的,却见那笼屉空空荡荡。

胡天便又抓了一个肉包子,一边一口啃下去。

竟然还是当年的美味儿。

胡天吃得兴高采烈,少顷便将一笼肉包吃了:“老板,再给我来两笼素的,两笼肉的!”

那老板热情:“好咧。”

胡天忍不住夸赞:“真好吃,和从前一个样。我还以为换了老板要换味道的。”

那老板将包子放在桌上,诧异:“客官,您可是说笑?我自十八继承家业,在这儿买包子了,我家这包子店,也开了百年有余,并没换过老板的。”

包子自胡天手上滑落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