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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在海的那边

夜色深沉,今晚的冬雪市全无灯光,漆黑一片,仿佛落入深渊里的一滴小水珠,谁也无法发现。

天台,少年坐在围墙上,夏季夜晚的风特别清爽,掠起他的黑色发丝,温润他的肌肤,这真是个不错的夜晚,尽管空气里飘荡着恶臭的血腥味。

不久后,有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犹如黑暗中的暗杀者,无人可以察觉。这群人轻轻的,悄悄的,走到了少年的后面,用冰冷或好奇或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他毫无防备,这个两个月内连灵时科都无法抓住的凶徒,现在似乎只要他们上前一推,就能给他摔死。当然,谁都没有这么干,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今晚来这的目的。

长达了几分钟的沉默,少年似乎这才注意到有客人到来,在围墙上站起来转过身去,清爽的夏风吹拂着他的刘海。

“你们就是学院派来的帮手吗?我数数……一、二、三、四……嗯,一共十五个人吗?有五个教授啊,这样吧,你们分为五个小组,每个小组三人,我不熟悉你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们自行选择小组成员。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了吧,其实你们的任务并不困难,甚至是很轻松,也不用专业的教授来帮忙,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总得有些专业人士在旁边看着才行的。”

少年似乎只是在聊着类似“你吃了吗”这样的家常话,但除了那几个神情各异的教授外,其余的十个学生都是一脸的冰冷,单单从气质来看,更难相信他们会是学生而不是什么潜藏在暗中的杀手职业。少年是知道的,御神舞学院怎么会如此简单呢?尽管它的建立历史或许不到一百年,但它背后的靠山可是曾经有着灵苍门之名、存在历史超过千年的庞然大物啊。如果放在和平时期,这十个优秀学生想必会是很好的人才,可是到了现在战争爆发,他们能尽情发挥的舞台面积顿时间就缩小了。

“我让你们带来的东西都带来了吧。”

一个类似领头的学生走了上前,他看上去比少年还要大些,他蹲下身把手里一直提着的手提箱轻轻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c4炸弹么……还是遥控的,还有无线电对讲机……我倒是听说c4炸弹一直是军方掌握的东西,不会在民间流传,看来这个学院还真是不简单呢。”

c4炸弹,或者可以叫做c4塑料炸弹,主要成分是聚异丁烯,可以随意揉成各种形状,贴在隐蔽的地方,而且比较安全,就算用手枪对炸药包射击也不会爆炸,只能用雷管引爆。而且一般是由各国军队使用,民间难以得到。

少年的话依旧随风飘扬,可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仿佛在演着独偶戏似的。他忽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叠折起来的纸张,伸手递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学生。

“这是地图,上面画的红点都是目标位置,我给上面标上了一个个数字,你们就分头行动去完成任务吧,千万别被诡灵军发现,不然我们会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那个学生走了上来接下地图,转过身回去给一个个人都发了一张,甚至还空出了几张地图……这是安理以防万一多画出来的。很快那些学生和教授就组成五个小组,悄无声息地融入回黑暗中,开始了自己的任务。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后,少年重新坐回在围墙上,遥望着这个坠入黑暗的都市。因为战争的爆发,导致这个沿海城市失去了曾经夜晚里五光十色的美丽光芒,那些霓虹灯的灯光,现在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几年前的他,也是在这样的夜晚,看着这个美丽的城市,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光芒消失罢了。他以前也很喜欢这样独自待着,看着那边热闹的地方,感受着这边越发凸显的寂静,他就有种享受的感觉。这种习惯在十岁之前是没有的,这是他在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独自在热闹人多的地方看书也是,仅是享受着这种对比明显却又扭曲般的寂静的感受。在御神舞学院度过的三年高中记忆并不是很深,他跟一般人不同,因而经历也就不同了,他是从来就没有体验过青春的那种人。即使是在那三年的高中里,除了婉眸雪外,他很少跟其他人来往。之所以会跟婉眸雪如此亲近,当初的他只是因为她姐姐的遗愿罢了,但到得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他跟婉眸雪的关系也变得有些不清不楚。

恋人?他一向没这种感觉,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婉眸雪的。或者说,他对恋爱上的喜欢没有任何的感觉,青春期的懵懂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也许是在十岁握上那把手术刀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好了吧。以怪物的形象重生,没有感情的怪物……

但那些仍然是过去式的了,因为现在的他一想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一阵欢快的愉悦感……是的,他居然感到愉悦了,明明以前在做着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他都是十分冷静的,冷静得像一块坚冰。他伸出手摘下了右手上的白色手套,把这只破破烂烂的肮脏手套扔下了天台,因为……已经毫无用处了。本来他还侥幸着这只手套能稍微压制住那股莫名其妙的头痛感和迷糊感的,但今早的那个奇怪的梦境,已经让他彻底明白过来了。就连他现在会感到愉悦,大概也是因为这只手套失去了效果,他清楚地感到了自己的身体正被逐渐侵蚀着,自己的精神也被痛苦地折磨着。

或许,这就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无论是身体先被侵蚀完,还是他的精神先崩溃,最后他都只有死路一条。但每个人都不想死,所以他只能拼命,拼命杀死敌人,拼命逃跑,拼命前往那个叫做“失落之岛”的地方,拼命找到能自救的方法。

“怎么?今晚你看起来挺忧郁的啊。”

黑色的物质在黑夜中逐渐弥漫出来,缓缓变成一个人形,不可思议的,美丽的少女坐在安理旁边,只不过她面向的地方是天台。

“忧郁……么?”

忧郁?怎么可能?今晚的他甚至十分高兴,连他自己都无法压抑的高兴,大概是因为现在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呆滞的眼神让她误会了吧。

“安子,我一直很好奇你的那个子代是怎么诞生的,不,应该说,你是怎么有机会让自己的分裂体离开学院的,应该有人帮助你吧。”

安子微微一愣,想不到他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是啊,二十年前的确有人帮我将子代送了出去,不过那又如何?”

“只是有些好奇是谁会帮助你而已,不是傻瓜的话那就一定是疯子了。”

“你猜对了,就是疯子,因为帮我的人就是你的父母。”

“嗯?”

“嘛,不用在意这些事情,你只是个无关者而已,知道了也只能当故事听听罢了。况且,我也不想怎么说。”

“……哦。”

看样子,安理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他只是想不到自己的父母居然会帮助传说中的“灵罪之蛇”罢了,虽然现在的她看上去更像是个娇弱的美少女。

“其实,我很感谢你的。”

忽然间,安子低声说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立即就令安理有些懵住了。

“说真的,我很感谢你。被封印的这些年来,我也变得懦弱了,你让我逐渐想起一些本不该忘记的事情了……不能落后,不能弱小,不然会死。是啊,我居然会忘记这些,我真是傻,所以我才要多谢你,凶狠才是我的本性。那个叫做齐璃夏的女孩你还记得吧,其实我很可怜她的,我很少会可怜别人的,只是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为了活下去,必须变强。不过,她很幸运,也很不幸,不幸的是她身体里流着诡灵的血,幸运的是她遇到了夏格特、安若然这些人。这个世界是充满恶意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就总是遇到一些好人,所以很幸运。”

安理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出自己的心事,但他不会安慰人,他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些漫画的情节,突然就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很快就被拍开了。

安子皱着俏鼻。

“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能摸我的头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谁?”

“一个男人。”

“你喜欢的人?”

“可以这么说……不过说到底只是憧憬罢了。而且,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有些东西已经逐渐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想来,你跟他或许有些像,嗯……很孤独?”

“……你想多了吧,你哪只眼看见我一脸孤独了,还是我的眼神啊很孤独什么的?”

“这倒没有,只是感觉你总把自己跟其他人划分得很开,就算是婉眸雪也从未进入过你的内心。”

“你这是在激怒我?”

“你也会生气?”

“……”

安理沉默了,的确,他不会生气,自从十岁那次意外之后,他唯一一次生气过的就是在婉眸雪死后,但连一个小时都不到,这股愤怒就消失了。难道杀死仇人后,愤怒会如此轻易就散去了么?当然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本身已经出了问题。

“如果要说你孤独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少女的低声呢喃在夜色中飘荡,风带着吹起。

“你跟A班的人不同,他们都是有目标的人,而你是个漫无目标的人,因此也就没了动力,现在你看似有了目标,但你确定这真是你想做的?你更像是把别人的目标套在自己身上,是你的父母吧,看你这身白大褂就知道了,你在不断地模仿自己的父母。我看得出,你很崇拜很尊敬你的父母,尽管他们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可你依旧爱慕着他们,但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穿这件白大褂。等解决了头痛病和噬徒的事情后,你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吧,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你也会有文艺的一面啊。”

“妈蛋,我在安慰你的内心,你反而来吐槽我?”

“一句‘妈蛋’就暴露你内心的粗汉子人格了,我也不觉得你适合这种又文艺又挣扎的性格,好好地做个女汉子也不错吧,反正现在你也离不开我了,啊呸,这句话真够暧昧的,希望你的爱人听到后别来打我,不过估计你的那个男人早死了吧。”

安子微微笑了笑:“死了?啊……不,大概他根本从未活过。”

“嗯?什么意思?你是指空气男朋友?还是你的小左小右?”

“……你真以为我们在共用着同个身体我就不会打你吗?”

“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冷笑话,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你的冷笑话简直冷到让人觉得是嘲讽了,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收敛一下你的冷笑话,别人只会把它当做嘲讽而已。”

“行行行。”

一时间,两人又沉默下来了,他们相背而坐,却又相近而坐,双方都没有身体上的触碰,许久之后,安理却是又发出了一声莫名却又平静的感慨。

“世界真大,我想出去看看。”

“……自己的冷笑话用不出手就玩梗吗?”

但是这次安理似乎反而严肃起来了,没有继续开玩笑下去。

“我在小学时读过一篇叫做《在山的那边》的诗歌……在山的那边,是海。但我自小就生活在沿海,对大海没有太多的幻想,所以每次在海边看着那漫无边际的海平线的时候,我就会想,在海的那边……是什么呢?再长大后,接触了更多的知识,我就知道了在海的那边是岛、是大陆、是山,我想要知道更远的‘大山’是什么样子的。”

“嘿,少年,你这是对山区人民的赤裸裸嘲讽啊。”

“或许吧,不过每个人的出生都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好了,谁都改变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是跑得更远,看到更多的‘山’、更多的‘海’而已,你明白吗?”

安子沉默,旋即就苦笑起来了。

“结果还是你来安慰我了,我现在看起来就这么明显吗?”

“嗯,很明显,妥妥的青春期叛逆少女形象,不然你也不会背叛诡灵人,更不会帮我收集情报,大概你比我更希望看到明天他们的惨状吧。”

安子又是沉默,很快就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背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她的真面目。

“不错!我很期待!我真的很想很想杀死他们,这是我的复仇,老实说,我之所以感谢你,也是因为你是个疯子,而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烂好人,那我就能做得更多了。”

但随后,她却又低下头来,低垂眼帘,不知是何种情绪。

“安理,虽然我活得比你长,但其实我也没有见识过太多的东西,也没有见过海那边的‘大山’。”

“那好,等这次的事情完结后,我们就出海吧,我们去看看……海的那边,到底会有什么。”

“……嗯。”

夜色中,没有任何旖旎的气氛中,共同同个身体的两人仿佛在做好某种约定,又仿佛在互诉心情,在某种强有力的牵扯下,他们的心第一次连成了一条线——等待着第二天的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