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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一同回殿后,皇帝闲闲往榻上一坐,净雯忙奉了武夷大红袍的功夫茶具上来。

武夷大红袍金贵,一年得不到两斤,便是寻常妃嫔也喝不到。

是太后怜惜,特地赏了我些。

皇帝慢慢品了会儿茶,似有心又无心地问:“今日在母后那儿,倒见你跟她们处得极好。”

她们自然就是指那一众妃嫔了。

我只温婉一笑,坦然道:“六宫祥和,皇上才能无后顾之忧。况且臣妾身份使然,是该与她们主动亲近的。”

“你倒虚怀若谷。”皇帝长目微睐,意态闲闲,似乎颇有兴致,然而语气不可谓不意味深长。

我只垂眸付之一笑:“想必是因为臣妾礼佛积年,多少生了些感悟罢。”

这一句说得无心,皇帝却微微眯起星眸思索开了,末了轻声一笑,也不评论,只拿着我平日翻阅的那本法华经翻看。

隔了许久,才闲懒懒问我一句:“怎么爱看这样沉重的书?”

我摇头,道:“倒也不是爱看,只是习惯使然。”拎起茶壶给他杯中满上茶水,莞尔一笑,“何况臣妾也不是时常翻阅,只不过闲来无事翻一翻打发辰光罢了。”

“这是怪朕不常来了?”皇帝眯起双眼啜一口大红袍,面上似喜非喜,感慨道,“确是珍品。”

说完以虎口摩挲着杯沿思索良久,直直看向我,凝眸问我一句:“看来这经念多了,确能让人心性平和?离宫四载,你的性子改了许多,连朕都有些难以琢磨了。”

我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看来到底还是露处了破绽。

然而我相信,鬼神之说,世人必定难以相信。

于是稳住心绪,以再平静不过的语气,似笑非笑问他一句:“言下之意,皇上是嫌臣妾这经念得多了些?”

皇帝盯着我的双目凝视许久,竟也笑了,双臂交握枕在脑后往榻上一躺,道:“无妨,朕也不过随口一句,不必放在心上。”

瞧神色,似乎是真的不再怀疑了。

然而,我也没敢放松心神。他这人心思深重,言行未必一致,不得不留神。

可是再一想也就释然了,有些事我自己不说,旁人应该一辈子也无法窥到内间奥妙,更何况我这身子的本尊,确实是沈月清没错。

心下平静,一颗心也跳得顺畅起来。

皇帝躺在榻上,静默片刻后突然说了一句:“今日早朝的时候,冯杨两家联合上了道折子,挺有意思。”

我不料他会突然在我面前提及政事,但也不好不应,只得垂眸恭敬应一声“是”。

皇帝双目微阖,淡淡问我一句:“猜猜看,这一本都奏了什么?”

我自然不敢乱说,正色道:“臣妾愚钝,且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朝堂政务臣妾断然不敢过问。”

“无妨,也不全是政事,朕准许你明言。”

不全是政事,那会是什么?

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并不看我,径自道:“他们是想让朕赐婚,准许杨冯两家联姻。”

我几乎是本能被冯这个姓撅住了心神,继而才意识到,这一本若是准了,意味着杨氏与冯氏将正式结为姻亲。

“依你看,朕该不该准了这个请?”

我面上露处为难之色,小心斟酌词句道:“臣妾甫回宫,对姻亲间的事确也不大了解,皇上不妨问问太后的意思。”

我当然清楚他对冯杨联姻有所保留,否则也没必要扣本不允,至于他为什么会跟我提起这事,或许是我身处是非圈外,与这事本没有太多厉害关系。

我这一句夏沐仿佛是听进去了,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太后那儿朕一早就知会了,到底是喜事,母后倒也乐见其成。”

太后竟然允了?

我大感意外,然而也没有将这份意外露在面上,只垂首很认真地剥一枚砂糖蜜橘,剥好后递到皇帝手边。

皇帝吃了一瓣,皱眉道:“有些酸。”

我递杯茶过去,偷偷觑一眼他的神色,道:“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这事往大处说是姻亲间的喜庆事,可说到底,也是小儿女们的终身大事。皇上觉得为难,是否担心牵错了这根红线?说句不中听的,倘若有朝一日佳侣成怨偶,朝臣间有了嫌隙,皇上终究是好心办坏事了。”

皇帝静静听我说了一晌,深思片刻后就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还是你思虑周全,朕倒没想到这一桩,是该慎重些。冯思远久在南疆,只怕连杨家女儿的面也不曾见过。”

说完搂我过去,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宸妃自小与你亲厚,想必她兄长冯思远的脾气秉性你也了解些。你来跟朕说说,该给他指门什么样的婚事?””

我微感这话问得大有含义,心下一惊,可还是坦荡笑了:“皇上今日是存心要考将臣妾么?且不论冯思远,所谓姻缘,本就是二人间的事。臣妾连杨妃小妹的面都不曾见过,如何敢随口下这个定论呢?皇上若实在为难,不妨将人宣进宫来瞧瞧。容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样儿女情长的小事,或许交予太后定夺更好些。皇上掌天下权柄,断的是朝纲根本,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琐事费神。”

“这话也在理。”皇帝深以为然地颔一颔首,复又皱眉了,“只是太后似乎还不大明白这层顾虑。”

这一句他说得无心,我却听进心里了,道:“明日请安时,臣妾倒可以为太后参详参详。”

“朕也是这个意思。你的话,母后总是肯听进去的。”说完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拉了我的手过去,一脸促狭地朝我扬了扬眉毛,“不过朕听闻杨妃这妹妹是个有颜色的,只是不知道标致成何种样子?皇后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这是在同我调情么?

他此刻兴致高昂,我也不得不配合,于是假意将手抽出来,坐直身子,只望着他笑:“皇上什么样的倾国殊色不曾见过?退一步说,皇上是觉得臣妾会吃醋呢还是嫉妒呢?莫非在皇上心里,臣妾是这样没品性的人么?”

这话说到后来已不自觉有了嗔怪意味,皇帝果然高兴,探身过来搂我过去,半是无奈半是感怀道:“朕不过问你一句,你就有一车的话来堵朕的嘴,真是喂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撑不住扬声大笑,“果然母后说得不错,你这张嘴委实是厉害,朕竟也半句说不过。”

这样说说笑笑,俨然是夫妻情深的模样。

然而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哪里算得上夫妻情深,顶多也只能算同床异梦罢了。

翌日一早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精神不错,笑谈半晌,我开门见山道:“皇上昨日跟儿臣提了提冯杨两家联姻的请示。”

太后似乎被我一句说得有些猝不及防,停下手里逗弄月篱的动作,朝我望了过来:“这事哀家也听皇帝提了。怎么,是有问题了?”

我莞尔笑道:“倒也不是这么缘由,只是皇上觉得,这么大的恩典,合该母后来给才更体面。”

太后先前还有不解之色,这会儿听我这么说,脸色也松动了,止不住笑:“什么体面不体面,只是我这个老太婆整日闲来无事,做些保媒说亲的活,倒还算凑合。”

“母后要偷懒,儿臣是头一个不依的,还指望您日后为公主们凤台选婿呢,如今就当试试手罢,凑合可不行。”

众人皆笑。

我也笑了,笑完继续说,“儿臣想着,既然事关杨妃跟宸妃娘家,都是皇家姻亲,自然马虎不得。倘若日后母后真要赐婚,也是上上荣宠,所以这红绳要牵,也得牵得格外慎重些。依儿臣之间,不妨先召那杨家女儿进宫来瞧瞧,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虑得也是。只是以什么缘由呢?从前朝臣们婚配,可没有宣进宫来瞧的惯例。”

竹息彼时正在给太后捶背,垂眸不动声色道:“杨妃有孕,按祖制,娘家人倒是可以进宫来探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