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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我到后来实在有些无奈了, 道:“皇上是想让臣妾都这样日日待着不动么?”

夏沐被我呛得无语, 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搂我过去:“倒也不是朕想拘着你,只是章显说你胎象不稳,得好好养着, 不可劳累伤神。既是他特意嘱托的,朕哪敢不照办呢?你就全当安朕的心了, 好不好?”

我前世体质偏寒,不易受孕, 如今才几个月时光, 竟然就…实在匪夷所思。

这么一想,当下有些不自在起来。

夏沐倒很高兴,抱了我在膝上, 一手覆在我小腹处, 连眼睛里头都是笑意:“锦秋到底是在颐宁宫服侍的,说话真真合朕心意。”

锦秋说了什么?

让他兴成这样?

我的不解都写在脸上。

他笑着亲一亲我的脸, 语义轻软如棉:“这个孩子…咱们这个孩子, 可不是朕的嫡子么?如何能不金贵?自然是顶顶尊贵的。”

把他一脸兴兴头的模样看在眼里,我好笑又好气,顺手给他整了整衣衫领子:“哪里现在就知道是男是女了?况且皇子才好?公主不好么?”

他宠溺地笑:“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朕的嫡子嫡女, 一样尊贵。”

我深知宫中嫡庶之分严明,唯有皇后膝下子女方为嫡子嫡女。

其余妃嫔所出子女,无论其母有宠无宠, 就身份而言,都只能被划为庶出。

尊卑贵贱,半分不得僭越。

即便日后夏沐废我而另立她人,新立之后也只会是继后,所生之子依旧越不过嫡子去。

民间尚有原配填房之分,宫中规制自然更加严格分明了。

也正因为这尊卑贵贱泾谓分明至此,才更容易招来旁人嫉妒艳羡,继而引火上身。

多少双眼睛日以继夜盯着我身下的凤椅,我如何不明白?

而这个孩子,能否平安出世,能否安安生生长大呢?

两世为人,无论过去现在,这世上真正属于我的人几乎没有。

父母如此,于凯如此,夏沐更加不会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虽说我待夏沐并无多少真心,然而这个孩子,却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人。

我如何能不保护他?不珍惜他?

我本能地伸手覆上夏沐的手。

他的手大而温暖,彼时正以保护的姿态护着我的小腹,我并不是不动容。

夏沐似是觉察到了我内心的心潮起伏,不无怜惜地吻一吻我的脸颊,轻声道:“别怕,朕会保护你跟孩子。”

我轻轻点一点头,又想起蓉嫔的事,觑一眼他的神色,问:“蓉嫔的事,不知查得如何了?”

这是后宫事,我过问原也不属僭越。

果然夏沐想也未想,脱口而出:“自她居处搜出了分量不轻的铅粉,且她自己也有吞食过量铅粉的迹象。多半是怕朕一怒下,将她族人牵连进来。”

这话是有些道理的,然而我心中总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至于哪儿不对劲,当下也说不清楚。

“那么皇上预备如何处置蓉嫔的身后事呢?”

夏沐微微叹了口气:“绮蓉…自进宫后,侍奉朕倒也小心谨慎…”

我稍稍一愣,玄机明白过来绮蓉就是蓉嫔了。

这么看来,夏沐多少还是惦念着她的好的。

想了想,道:“皇上能这样顾念旧情,也是六宫的福分。下毒谋害皇嗣到底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确也不该太过张扬。”

“朕也是这个意思。”

我缓一缓神,又道:“然而瑞芬仪到底因蓉嫔失了孩子,且又罪证确凿,皇上若还想赐她一份哀荣,只怕瑞芬仪那儿到底要伤心了。”

他一向心思深,如何不明白我这话里的意思?

然而我看他剑眉微蹙,似是还有些犹疑,转念一想,就有了主意。

“其实臣妾这些日子瞧着,蓉嫔当真是个标志人儿,皇上会格外怜惜些也在情理之中。”

夏沐嗤地一笑,伸手捏我鼻子:“胡说什么?朕只是觉得她就这么去了,实在有些可惜。不过到底是她有错在先,朕不降罪姜氏一门已属分外开恩。再赐下谥号,即便你不反对,太后那儿也没法交待,还寒了生者的心,到底余珍是因为她没的孩子。”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吃吃一笑,暧昧不明地抚一抚我的脸,道:“方才你赞她标志,朕闻着怎的有些酸?”

他的呼吸乍暖乍冷,像这个时节的小雨,打在我脸侧。

我窘极地推一推他:“别闹。”

“哪里闹了?朕问你话竟也不答,当真矫情得可以。”

“皇上老是这么爱冤枉人么?臣妾只是想着,蓉嫔的事其实也不是毫无转圜余地。只须待此事过得久了,顶好瑞芬仪有了一儿半女,蓉嫔死者已矣,届时皇上若想寻个由头再行追封,多半也无人反对罢。”

“是个好法子,也得周全,还是你最体贴朕的心思。”

夏沐目中有深深的笑意,牵了我的手过去,一根根亲吻我的手指:“这样费神为朕着想,让朕怎么谢你才好?”

我情知他今日心情极好,且自己也高兴,不由得笑着嗔他一记:“皇上再不要冤枉臣妾就是了。”

原只是随口一句,他倒郑重了神色,目中有郁色一闪而逝,搂着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语气颇郑重:“朕答应你,往后再不惹你伤心了。你就安心静养,把孩子生下来,朕一定好好栽培——”

这是多要命的话,我大惊下也顾不得礼仪,伸手按在他唇上:“臣妾倒希望是个女儿,女儿贴心。”

夏沐笑着朝我挤一挤眉眼:“也是。也像你这般能言会道,不得气死那帮无知腐儒么?”

我忍不住啐道:“越发胡说了。让人听见了像个什么样子呢?”

说完也觉得这话没个礼数,正要再说。夏沐却笑了:“像个什么样子?朕说的话谁敢妄加非议?”说完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往屋外走:“总待在屋子里不好,朕带你去后院赏花。”

我大惊下也不敢挣扎,只好一迭连劝:“皇上快放下臣妾罢。这样实在于理不合。”

“怕什么?咱们自己做自己的事,由得他们说去。”

他这样轻狂的样子实在少见,见他心情好,我也不忍拂他兴致,只能任由他抱着去了后院。

蓉嫔的死,就像投入华清池的一粒小石子,沉得快,甚至没留下任何一丝涟漪。

一夜之间,仿佛再无人记得那个爱着一身天水碧的美丽女子,更无人为她伤感。

随之而去的,还有她得宠那些岁月里各宫明里暗里的愤恨嫉妒。

她就像葬身在这朱墙绿瓦内的任何一缕芳魂,死者已矣,再对别人构不成一点威胁。

每每想起她,我总禁不住感叹。

似乎是在感叹一个女人生命的短暂,又像是在感叹命运的无常。

明慧就劝我:“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娘娘悲天悯人本也不错,如今到底有着小皇子呢,娘娘该放宽心才好。”

巧馨也一迭连附和:“是呢是呢。从前也不见她多敬重小姐,又是太后厌弃的人,不值得小姐为她伤神。小姐只想着嫡皇子就是了。”

我失笑,珍惜地抚着小腹,倒也无语了。

如此日复一如,时移世易。

瑞芬仪的小产,蓉嫔的死亡,再不是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我这个皇后怀孕了。

皇后有子,后宫自然震动。

然而这样的震动是暗潮汹涌,又经人刻意粉饰,在这样的粉饰太平里,一切依旧平安和乐。

乾靖九年的这个初夏,后宫如此平静,平静得近乎波澜不惊。

宸妃辗转榻间,病情反复,仿佛总也好不全,杨妃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身子已不再轻便。

夏沐不去她二人宫里,倒是来我的静德宫越发频繁起来。

时光飞逝,就在这刻意粉饰的平静中,我的小腹开始显山露水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宫宫人们一哄而上的热情跟巴结。

太后听闻我有了身孕,分外高兴,燕窝雪蛤日日不断往静德宫送,又嘱咐我好生安胎,宫中琐事再不必操心,自有竹息她们搭手料理。

皇后有喜,太后高兴些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夏沐会一反常态这么高兴,甚至遣了印寿海日日给我送稀奇古怪的东西,间或是些小玩意儿,间或是些吃食,虽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却格外贴心,好得几乎让我始料不及。

我的隆宠,仿佛一夜间就到了惊涛骇浪的顶峰。

然而这样明显的偏爱,非但不让我高兴,反而让我倍感头痛。

事实上,别说如今夏沐很看好我这一胎,即便没有他的亲眼有加,这孩子也免不了要成为众矢之的。

到底大夏历来奉行嫡长子继承制,倘若我这一胎生男,他日竞逐皇帝宝座,这个孩子…必然会是所有人的一大威胁了。

有这层顾虑在,我如何能真正安下心来呢?

这一日早起后去颐宁宫请安,刚进到内院,远远听到有笑语声从里屋传来。

太后一贯喜静,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颐宁宫喧哗?

看一眼身侧的明慧,明慧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然。

那头锦秋早早迎出来了,一壁疾走一壁笑:“娘娘怎的这样早过来了?太后只念叨着让您好生静养呢。”

“整日躺着也无趣,也想来瞧瞧太后。这几日可还服药么?”

“娘娘放心,已停药好几日了。这会儿精神好得很,正在里屋同静宁长公主说话呢。”

说完极小心地扶住我,继而进内殿去。

一进内殿,果然见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正攀着太后在亲亲热热笑着说话,眉眼像极了夏沐,只脸型更似太后些,想来应该是更肖似先帝的缘故。

太后待下虽也亲切,然而妃嫔守着礼节,大多不敢过分亲近,只两位小公主还能这般亲亲热热地向她老人家讨喜。

可见到底是亲生女儿,又是天子胞妹,自然与众不同些。

她笑得那样天真烂漫,就像天边第一缕朝阳,那样生机勃勃,仿佛透着人生无尽的希望,全不似这宫中人压抑。

我将她眉眼间的神采看在眼里,却只觉得这是个半大孩子,浑身没有一处不通透,美好得让人不由得不喜欢。

我几乎本能地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太后见了我,脸上笑容不减又添了一重:“有着身子还起得这样早?哀家不是已经让竹息传了话么?无事就不必日日来请安了,哪里这么多规矩?”

“总是要看到母后凤体康健,儿臣才能心安。倒是废了姑姑一番功夫,特特地去静德宫走一遭,到底是儿臣不听劝了。”

太后止不住笑:“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偏你们一个个来得勤快。哀家还能说什么呢?快扶皇后坐下。”

竹息立马上前一步来扶我。

我借着她的手朝太后福了福,一壁笑一壁坐下:“这也是母后怜惜,不忍苛责罢了。且论起孝顺来,儿臣哪里及得上长公主妙语如珠,引得母后开怀至此呢?也只好笨人用笨法子,腿脚上跑得更加勤快些罢。”

这话说得得趣,众人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