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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披嫁衣两帝相争

赫连玉执起雨菲的手:“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雨菲帮着赫连玉将衣衫扯好,淡淡地说:“我为何要忧心?成婚应该是天大的喜事嘛。”

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婚期也一天天的近了。

这一日,雨菲正在观摩着皇帝书房里的山水画,听见门外有几个宫婢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走近了才听清楚,其中一个悄声说道:“皇上今天在殿上发火了呢,可我们这些当差的吓坏了。”

另一个接着说:“还不是那个什么大学士,迂腐至极,偏要拦着皇上不让皇上娶亲,还以死相谏,皇上没有砍了他的脑袋已经算是仁慈了……”

“皇上这样的人物,莫说是为了我发火,他只要能好好地看上我一眼,我死都甘愿啊……”

“小妮子,想什么呢?还不快干活,自己挨板子……”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如常,估摸着两个年幼的宫婢忙起来手中的活计,顾不上聊天了。可是雨菲的心情忽然就有点乱了,玉是顶着朝上的种种非议来办这次的婚事的。其实那些大臣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她是闻人殇娶进门的女人,而闻人殇此人非池中之物已然在北地称帝,赫连玉的政权刚刚建立,民心还没有完全归顺,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引起许多不必要的争端,真的很不应该。

为什么这世间的事,总会有这许多的羁绊呢?雨菲在一张春凳上坐了下来。她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许多许多的事情,并不能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呢,为什么自己偏偏要被外界的力量推着前行呢?玉好不容易才光复的国家,难道真的要毁在她的手里了?

怀着如此忐忑的心情,终于迎来了大婚的庆典。这一身鲜红色的嫁衣,是雨菲试过好多次,修改了好几番的。而玉也是一身很是喜庆的喜服,鲜红色颜色,将他衬得格外的俊美。穿着白袍的玉,是阳光和煦的,穿着黑衣的玉,是冷艳的,而今天穿着大红喜袍的玉,则俊美得让雨菲险些看花了眼。

典仪官主持着婚礼,其实在典仪官出场之前,早有数个长相乖巧可爱的男童女童将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洒满了雨菲寝宫里的大床上,宫女太监们争相说着吉利喜庆的话,好趁着新娘子高兴了讨赏钱。

雨菲感觉很开心,不问曾经,亦不过问将来,只求这一刻的幸福就好。她身穿百鸟朝凤的大红喜袍,头戴珍珠凤冠,笑嘻嘻地将手里的银锭子扔给说话最讨喜的那个小太监。这厢送嫁的老嬷嬷已经急得跳脚了:“娘娘,吉时马上就到了,快些盖上这红盖头吧。”

雨菲知道玉已经在大殿上等着了,她今天凌晨偷偷地瞧见过玉穿着飞龙戏珠大红喜袍的模样,俊美逼人,不欲让他久等,于是接过老嬷嬷手里的红盖头,自己盖在了头上。

典仪官高唱一声:“鸾凤出阁,锦绣山河——鸾凤入轿,江山多娇——”

凤辇徐徐抬起,迎着初夏的清风,雨菲缓缓地朝玉靠近。很快地,他们将结为夫妻,天地为证,江山为鉴。相信他们的爱情,可以超越所有,勇敢地走下去。

大殿之上,新政权的最高领袖,大安朝的皇帝赫连玉,牵着雨菲的手,缓步走在崭新的红毯上。红毯的尽头,供奉着赫连皇族的十多位帝王。宫廷乐队手拿乐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帝后行完跪拜之礼后高奏喜乐。典仪官,手执贺词,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帝后行完跪拜之礼后,高唱贺词。主婚人,站在红毯的尽头,等待着帝后二人在赫连皇族历代祖先灵位之前拜堂成亲……

这一刻是幸福,也是激动人心的。雨菲甚至能感受到,玉的手在微微的发颤,是啊,这场婚礼,是他力排众议,执意举行的,他的决心有多坚定,就证明他的心里有多爱自己。思及此,雨菲回握住玉的手,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她会一直陪着他。

二人在金殿上站定,主婚人深吸一口气,喊道:“二位贵主一拜天地——”

雨菲的一只手被玉牵着,一只手撩起自己的裙摆准备跪拜。忽然之间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且慢!”声音是雨菲熟悉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应该在北地的宫殿里么?

雨菲感觉玉的手在暗暗用力,自己的手都快被他捏痛了。看来这场婚礼只能在此中断了,她掀开自己的红盖头,毫不意外地看到闻人殇一身紫色缎面常服,腰佩长剑,徐徐走来。脸上是冷冰冰的凝重的神情。

赫连玉微微一笑:“闻人公子不远千里来参加朕的婚礼,朕心甚慰。还请闻人公子一旁等候,待朕与朕的皇后拜完天地再来款待宾客。婚礼……继续!”他称呼闻人殇为闻人公子,可见他的心里并没有承认闻人殇的身份和地位,在他的眼里,闻人殇不过是普通男子而已。

赫连玉说完这些后望着雨菲说:“没事的,我们继续。”

“且慢!”闻人殇此时已经走到二位身穿喜袍的新人的不远处,“赫连玉,你难道不知你身边站着的,是我闻人殇的女人么?”

话音刚落,金殿只上观礼的大小官员立刻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之声不绝如缕。

赫连玉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给噎住,他望着闻人殇笑着说:“哦?你的意思是,你乃我妻的下堂之夫?”这是什么话?这样夫字天出头的古代封建社会,这是对闻人殇莫大的侮辱和耻笑了。雨菲可笑不得,真佩服玉的口才。

闻人殇脸色一肃,双眼微眯,浑身上下撒发着无边的寒意,他开始发怒了,果不其然他指着雨菲道:“今日她必须得跟我走!”说完便大步上前,颇有想要抢亲的味道。这时大内侍卫头领大声喊道:“护驾!”

呼啦啦地一大队侍卫挡在了闻人殇和赫连玉之间,情形一下子僵持起来。闻人殇嘴角弯起,冷然一笑:“你当我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了?”

赫连玉将雨菲护在身后:“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带来的人,早就被我的人拦下了。闻人公子,难道你还不知道?”

闻人殇扭头朝身后看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的惊疑,不过也只是一丝,寻常之人根本就察觉不出。他带来的暗卫确实已经被拦在了宫外,他真的是低估了赫连玉这小子。可是他并没有打算放弃。他看了一眼赫连玉身后的雨菲缓缓地说:“我一个人,照样可以将她带走,要想娶她,只要我还活着,你休想!”说着刷地拔出腰间的佩剑。

赫连玉阴冷一笑,低声说:“还真是自不量力,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那么我就给你客气了。”说完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口哨。哨音落时,几个黑影闪现而出,三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刚一出现就和闻人殇交起手来。

那三个蒙面黑衣人的功夫奇高,很显然闻人殇以一敌三很是吃力,而且三个敌人的功夫都与他相当,几十个回合后,闻人殇便出现了破绽,好几次堪堪被击中。

雨菲觉得三个黑衣人的动作有些奇怪,可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而且这三个黑衣人居然蒙着脸,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秘人士需要蒙着脸呢?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闻人殇的前胸挨了一掌,他捂住心口,站定,收了手,三个黑衣人也跟着收了手。

赫连玉大笑了几声,然后对闻人殇说:“如何?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闻人殇缓缓放下捂着心口的手,抬头坚定地对上赫连玉的视线,再次说道:“她今日必须得跟我走!”

“命都快没了还口出狂言,真是可笑!”赫连玉摆了摆手,示意他身旁护驾的侍卫统统退下。

“今日她必须得跟我走!”闻人殇再次重复道。

赫连玉蔑视地看了闻人殇一眼,轻佻地说:“如果你肯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臣服于我,并且发誓十年之内不主动发兵,每年向我朝进贡。我倒是可以重新考虑你的话。”

“此话……当真?”闻人殇眯着眼睛,牢牢地盯着赫连玉,眼睛里虽然满是愤怒,可是被他生生地忍住了。

“朕乃真龙天子,君无戏言!”赫连玉蔑视着闻人殇,根据他对闻人殇的了解,他断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屈尊给自己的敌人磕头下跪的。今天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颜面扫地。

可是闻人殇冷冷地笑了一下,一甩前襟,竟然朝着赫连玉双膝跪地。此动作一做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呆了,这个冷面王爷,当真跪下了?在众人还没有从闻人殇下跪的举动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闻人殇以首叩地,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青紫一片。这一动作之后,因吃惊而鸦雀无声的所有人,顿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惊叹声和议论声。

在场观礼的官员中不乏曾经给闻人殇效力过的臣子,在他们看来,闻人殇傲慢无礼,不拘礼节,可是今天的闻人殇竟然肯给自己的仇人下跪叩头?

同样很是吃惊的还有雨菲,她完全惊呆了,她根本就没料到,闻人殇会如此,他是真的因为爱而屈尊降贵吗?她来不及多想,便感觉被玉牵着的手被握得生痛,玉使劲地握着她的手,像是要将她的骨头完全捏碎一般,他大概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吧?雨菲望着玉如玉一般的俊颜,此刻因为某种情绪而略显扭曲。

这时闻人殇高声说道:“臣闻人殇在此起誓,十年内不想贵朝发兵,每年按时上贡!”

赫连玉神情极不自然,可是他还是开口说道:“闻人公子,轻起。”

闻人殇站起身,理了理衣襟,面色如常地说:“如此,她可以跟我走了吧?”

沉默,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沉默。赫连玉没有说话,而其他的人全部都在等着赫连玉说话。一片死寂之中,有几个老臣出列跪了下来,高声喊道:“陛下,请三思啊……陛下,请三思啊……”三思什么?当然是三思美人与江山孰轻孰重了。

闻人殇身形挺拔,冷眼看着场上的态势。片刻之后,雨菲感觉玉渐渐松开了握住自己的手,她的心没有由来的一痛,美梦破碎,一切都被无情地打回了原形,她朝着赫连玉微微一笑:“真的放手了?”

赫连玉目不斜视,嘴上说道:“你走吧……”

雨菲又是微微一笑,低声道:“恭喜你,再一次成功地利用了我,如此轻巧地就化解了一个劲敌。”

赫连玉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随后故作平静地说:“怎么想都随你……”

“很好,那你我今生便缘尽于此了!”雨菲喉咙一酸,眼眶含泪,这就是她盼了许多日的婚礼,这就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嫁的人,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傻的了。既然他先放了手,那么她也没必要执着不放了,这样想着的时候,雨菲身手解开自己大红的喜袍,一旋身,这身精美无双的百鸟朝凤的喜袍骤然飘落在地。紧接着,镶满宝石的凤冠也被抛开,继而一双想着晶莹的珍珠的红色绣鞋也被抛开。

身着雪白的中衣,雨菲赤着脚,一步步地离开了赫连玉,然后一步步地朝闻人殇走去。这段短短的路程,雨菲走得很吃力,双脚像是走在燃烧的炭火上一般,整个人像是被火无情地烧着,可是心却是冷的。恼怒,伤心,绝望,个中滋味难以描述。

雨菲一步步走到闻人殇的身边,但见闻人殇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雨菲的身上,搂着她转身,然后一步步朝宫门外面走去。观礼的人群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雨菲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就这么任闻人殇搂着,机械地挪着脚步……

金殿之上,赫连玉缓缓俯身,拾起地上躺着的百鸟朝凤的大红喜袍,如此鲜艳的大红色,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睛,进而刺痛了他的心。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喜袍抱在怀里,无力朝观礼的文武百官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缓慢地朝金殿的内室走去。官员们,宫婢们,太监们,纷纷散开了,就好像刚才的庆典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切都恢复到了常态,只是谁也不曾看到,那被赫连玉抱在怀里的百鸟朝凤的喜袍上落了几滴泪痕,润湿了凤目,数说着那难以言表的悲痛……

闻人殇揽着雨菲出了宫门,绕进了一个巷子,那里赫然停着一辆马车。雨菲面无表情地在闻人殇的掺扶下爬进了马车。闻人殇在她的对面坐定,然后马车跑了起来。这时闻人殇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雨菲顿时想起来,刚才他和那三个黑衣人交手的时候,胸口被重重地打了一掌,难为他忍了这么久,这一会儿上了马车,安全了,才将胸口的那团淤血给吐出来。这男人也太能忍,太会装了吧。

“喂,你没事吧?”雨菲极不情愿地将自己绑在衣带上的帕子解下来递给了他。闻人殇不动声色地接过帕子,擦了擦最上的血迹。

雨菲埋怨道:“你这又是何苦?千里迢迢跟了来,就是为了这样的屈尊降贵?你啥子啊?!”

闻人殇紧紧地攥着雨菲的帕子,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女子,我这么做是应该的,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周,那么将来如何保护这大好的江山?”

雨菲愣神片刻后开口道:“我又没吃苦,又没受累,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你想维护自己的颜面才是真的。”

闻人殇淡淡一笑,闭上嘴,再不说话。

雨菲极不舒坦地瞪了他一眼,装深沉是吧?那就看看谁先开口,谁先开口谁是小狗。闭上嘴巴,也沉默起来。马车行驶的很平稳,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雨菲就感觉困了。半睡半醒间,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他硬要带自己去北地是为了顾全颜面,那么他不顾颜面地当众给赫连玉下跪叩头又是为了那般?

哎呀,想多了。雨菲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闻人殇的城府,哪里是自己猜得透的?心中恢复一片清明的时候,雨菲很快地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雨菲默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没在马车的座位上了,而是躺在了闻人殇的怀里。也许是入夜了,车厢里一片黑暗。雨菲靠在闻人殇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玉的怀抱时淡淡的馨香,而闻人殇的怀抱则是淡淡的熏香,龙涎香,他的书房里经常燃着的香。

闻到了这股淡淡的香味,雨菲不自觉地就想到了那个树林里的那一场在媚药的促使下的欢爱,那时的她被蒙上眼睛封了穴道,可是他身上衣服上淡淡的熏香,她记忆犹新。思及此雨菲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烫。自己和闻人殇之间,到底有缘还是无缘,良缘还是孽缘呢?

暗夜无声,马车疾驰在无边的夜色里。雨菲躺在闻人殇的怀里,想着前尘往事,想着所有的伤心遗憾,同时又鼓励着自己,振作起来,迎接明天美丽的太阳。心脏还在跳动,那么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想着想着便又困了,于是在闻人殇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