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坐于侧位的梵腾开口了,只听他说道:
“开天小友,你与璃梦并肩抵抗魔祸,情深意重是自然的,你为她感觉到高兴,我们大伙都体会的到,但你总要说几句,不致于冷场才行啊。”
张开天回过神来,道:
“张开天率侠尊诸人,向梵掌门贺喜。”
梵璃梦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多谢。”
梵腾向司仪官使了一个眼色,司仪官急忙说道:
“众派向掌门已毕,下面进行下一项议程……”
“且慢!”
一个听起来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声音自殿外响起,同时,一阵阴风涌入,众人均感一阵战粟,大殿之上的灯笼泰半熄灭。
梵璃梦稳座中间不动,林微儿扬声喝道:
“什么人!”
围观众人亦向殿外瞧去,就见黑雾之中,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袍之人缓步而入,黑袍镶着三道金边,斗笠之下,是一张黑瘦枯干的脸。
有人已经认出了他,叫道:
“是教谕者!”
教谕者缓步入内,浑然不把围观众人放在眼里,林微儿说道:
“教谕者,今日是云州晨曦新任掌门就职大典,不是你可以任意捣乱之地,识相的就速速退去,免得自讨没趣!”
众人纷纷帮腔,一时之间,场中充斥着对教谕者的责难。
教谕者“哼”了一声,说道:
“今日云州晨曦新任掌门庆典,各门各派都受邀前来道贺,但我末日圣传没有收到请柬,我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梵璃梦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朗声答道:
“只因贵我两派向来没有什么交请,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贸然相邀,只怕唐突,所以就索性不请了。”
她双手轻举,一股轻柔灵力缓缓溢出,绕过那些刚刚被冷风熄灭了的灯烛,将之全部亮点。
这一手极为漂亮,亦显示出她深厚精醇的灵力。
“借口!”教谕者说道:
“这明明就是你们这此所谓正道视我们为异端,寻机排机我们的理由!”
梵璃梦冷冷说道:
“多言无益,咱们都是江湖中人,手下见真章吧!”
她手腕轻转,已从芥子之中取出了青冥杖,将凤冠一掀,抛在身后座位上。
众人见新任云州晨曦掌门要亲自出手教训成名已久的末日圣传老怪,都想看看谁胜谁负,于是便潮水一般向后涌去,场中留下了一下极大的空间。
任春秋并没有后退,缓缓说道:
“寒山派与云州晨曦共进退,诛邪灭魔,自然少不了我寒山派的一份。”
逍遥客对退到一边的张开天说道:
“啧啧,这番表态,多么精彩,开天,你真该向他好好学一学。”
张开天笑了笑,若是梵璃梦有难,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但对这种嘴上的活,他并没有兴趣。
就见教谕者纹丝不动地站在场中,并没有要取兵器的表示,大伙儿心中纷纷想道:
“难道他竟然如此托大,敢不用兵器和梵璃梦交手?”
只有张开天知道教谕者必定还有后招,早在魔祸未起之时,教谕者的修为也不过与梵璃梦相当,如今梵璃梦升入地境,修为高出教谕者一层,教谕者又有识气之能,岂会白白送死?
果然,自教谕者身后,又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我们此番前来,是代表末日圣传向新任的云州晨曦掌贺喜,并不是为了挑起事端,还请掌门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们不请而来之罪。”
随着声音传入的,是淡淡清香,众人闻在鼻中,顿感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教谕者缓缓让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是一名红衣女子,她娇颜如花、肌肤胜雪,容貌不输站在台上主位的梵璃梦。
张开天瞧见她,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张开颜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晴姐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已久的药神门七弟子,湛蓝乍现霁初晴。
自山石之阵一别后,张开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她了,只见她眉还是以前的眉,眼还是以前的眼,只是稍微瘦了一些,显得有些憔悴,令人心疼。
他的心里,犹如突然钻进了十只大钟,“咚咚咚”地响着。
同时,又有若干个大大的问号浮上了他的心头,这些日子以来霁初晴音信全无,她到底去了哪里,又有什么样的遭遇?特别是她的感情生活,是依然单身,还是亦或有了新的心上人?
梵璃梦、霁初晴,两人站在大殿的两端,一者立在通明灯火之下,女王风范,傲视天下,一者身处淡淡幽香之中,幽静神密,令人好奇,恰如一面镜子的正反两面。
殿中群豪何时见过这种双美斗艳的场面,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有些人已经痴了。
过了良久,梵璃梦才说道:
“原来是晴姑娘。怎么,你已成为末日圣传之人了?”
教谕者说道:
“晴姑娘目前已经是本教的宗女,此番是代表开天者前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张开颜问道:
“哥,逍遥,宗女是什么?”
张开天摇了摇头,他对末日圣传的组织体系并不清楚,自然也无从解释,逍遥客知道的多一点,就听他说道:
“末日圣传,以开天者为首领,教谕者次之,某某使、某某香再次之,宗女之名,从未听说过,不过,从教谕者的态度而看,她的地位,似乎还在教谕者之上,只怕是仅次于开天者的第一人。”
梵璃梦说道:
“看在过去我们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情份上,今日我便不再追究你们擅闯庆典之过,带着你的手下,快快离去吧。”
霁初晴说道:
“末日圣传既为武林一份子,今日恭逢云州第一大派新任掌门就职典礼,圣教自然要前来恭喜,并送上自己的礼物。”
梵璃梦摇了摇头,说道:
“云州晨曦和贵派并无什么交情,也不需要贵派送来的礼物,请回吧。”
霁初晴“哦”了一声,说道:
“其实这件礼物也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不过是一颗能够修复芥子的药丸而已,既然梵掌门不需要,那我便就将它销毁了。”
此言一出,侠尊诸人皆惊,他们都知道张开天的芥子在穿越先天八卦之阵时被挤碎,至今尚未复原,这一件药品,对别人无用,对张开天而言,却是至宝。
就听梵璃梦说道:
“等等!”
霁初晴停下脚步,道:
“怎么,梵掌门还有什么吩咐?”
梵璃梦低声说道:
“微儿,将药丸收下,并为末日圣传宗女、教谕者设座。”
林微儿应了一声,走上前去,自霁初晴手中取下药丸,并命人搬来座椅,就设在侠尊之侧。
张开颜悄悄说道:
“哥,晴姐姐怎么不理我们?”
张开天瞧目瞧去,就见霁初晴正襟危坐,并不向张开天这边瞧一眼,好像并不认识他们这几个人一样。
张开天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有某种不能说明的原因吧。”
张开颜说道:
“可是若没有晴姐姐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也许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我还是想过去和她打一声招呼。”
张开天说道:
“去吧。”
逍遥客补充说道:
“你可以试着邀请她到我们侠尊驻地来,我们大家都很关心这些天她究竟到哪里去了。”
张开颜便悄悄来到霁初晴身边,俯下身子,悄声说道:
“晴姐姐。”
霁初晴侧眼瞧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冷若冰霜,语气也是冰冷,道:
“有事?”
张开颜说道:
“我是开颜啊,你不认识我了,晴姐姐?”
霁初晴淡淡地说道:
“本宗女已加入圣教,已获重生,前世种种,如同过眼云烟,前世之人,亦是无挂无碍,你回去吧。”
张开颜看她态度如此,一时之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泪水夺眶而出。
教谕者冷冷说道:
“宗女已经发了话,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张开颜抬眼瞪了他一眼,缓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紫辰殿内歌舞升平、酒菜丰盛,云州晨曦诸人分别来到诸门派席上,殷勤劝酒。
来到侠尊这边的,正是此时的云州晨曦庶务总管梵意禅,他举着酒杯,向张开天说道:
“此酒名叫女儿红,酒品稳重、芬芳香醇,如今因条件所限,已无法再产,十分珍贵,在下以此酒祝张公子及诸位身康体健、寿绵福长,祝贵我两派和睦与共,永为臂膀。”
乘着碰杯瞬间,梵意禅在张开天耳边说道:
“掌门请公子酒席后后堂一会,有要事相商。”
张开天点了点头,随后向逍遥客说了此事,逍遥客说道:
“梵大小姐请你去,只怕商议的就是慎武堂归属之事,你要切记我们先前商量,拖字为上,这样吧,若再有宾客前来敬酒,你就以酒量不佳,推拖便是。”
说话音,就见玉纯月举着酒樽,缓步上前,向张开天道:
“本门先是遭遇覆灭,是公子救我等于水火,魔祸涛天,又是公子率众力挽狂澜,贫僧愿与公子同饮此杯,一者怀恩,二者固谊,请!”
她一饮而尽,张开天举杯欲饮,却见逍遥客以目示意,让他不要喝。
张开天心中想道,玉纯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酒不能不饮,若是强行固辞,有伤长久之谊,便道:
“好,我与佛者共饮此杯。”
刚刚放下酒杯,就见燕夫人与燕逍遥举杯而来,燕逍遥说道:
“前者逍遥山庄遭遇魔祸,公子鼎力相助,使我们免遭祸害,后来小儿陷入阵中,又是公子不惜性命,戮力相救,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无有以报,便借花献佛,与公子同饮此杯。”
燕夫人微微一笑,说道:
“夫君的口才,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燕逍遥笑道:
“若是早有女儿红,我只怕早就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了。”
二人一唱一和,张开天无话可说,只得再饮,数杯下肚,他平生从未饮过酒,立时面红耳赤,更觉头晕目眩,又见玉青灯、玉璎珞连袂前来,举杯相敬,就听张开颜说道:
“小璎珞,你的师父不行啦,我这个师姑来替他喝好了。”
玉璎珞“扑哧”一笑,道:
“开颜姐姐,这世上只有师叔之说,哪有师姑之言,你的酒,我自然要敬,不过还是先让我敬师父一杯吧。”
逍遥客低声道:
“二位,开天等下还有要事,你们要喝,就同开颜好好喝几杯吧。”
玉青灯摇了摇头,说道:
“素闻侠尊逍遥客谦谦君子、风流儒雅,未曾想却是一个说谎的骗子。”
逍遥客诧异道:
“我怎么是骗子了?”
玉青灯说道:
“今日大伙儿都在饮酒,就连我们这些佛门弟子都破例开忌,能有什么要事,你这分明是推托之辞!”
牧小柔笑道:
“青灯姑娘这话,小柔可就不敢苟同了,我认识逍遥数年,从来不知道他会说谎,你乱说话,可要罚酒于你哦!”
逍遥客暗自松了口气,就见张开颜、牧小柔、玉青灯、玉璎珞四人唇枪舌剑,你激我一句,我回敬一句,居然抱了一坛子酒,到客房喝去了。
逍遥客向台上一瞧,不见梵璃梦动静,便轻轻推了推张开天,道:
“梵大小姐不在,想必已去后堂了,你快过去吧。”
张开天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后堂而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一转角,就见林微儿站在一间小屋门口。
张开天上前道:
“林姑娘……”
林微儿推开屋门,说道:
“掌门已经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张开天点了点头,走进门内,只见这是一间设置精致的雅室,一张屏风将雅室隔成两半,门口的部分放着桌椅等物,看来是会客之用。
梵璃梦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听见动静,柔声说道:
“你来了,先坐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张开天坐在桌上,目光放在墙上挂着的一只“凤凰于飞”图上,画中的凤凰盘旋于神木之上,翱翔于天际之中,虽困于愁云惨雾,仍不改顽强之色。
它的头颅高高昂起,它的眼神份外锐利,它以自身之火吞噬阴霾,以光亮照耀世人,纵然万死,亦是不悔。
梵璃梦不知何时已从内室走了出来,站在张开天身边,问道:
“你在看什么?”
张开天转过身,就见梵璃梦已经脱下了出席大典时的盛装,白色衬衣之上,披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衫,头发随便盘在脑后,用一只翠色的玉钗钗住。
张开天见到梵璃梦向来都是盛装,从未见过她居家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对方温婉可亲、雅丽脱俗,盛为天人。
梵璃梦今天也饮了几杯,她脸色醇红,姿态慵懒、眉目含情,柔声问道:
“你定定的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绣着花不成?”
张开天定了定神,说道:
“你脸上虽然没有花,却比花儿更加好看。”
梵璃梦听了这话,悠悠叹了口气,就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口中说道:
“好看又有什么用,又没有人欣赏。”
张开天借着酒劲,伸出手去,握住了梵璃梦的手掌,只觉触手柔滑,令人心中一悸,说道:
“璃梦,我们在一起吧。”
梵璃梦叹了口气,轻轻一挣,想要挣脱张开天的手臂,却因张开天握的太紧而没有挣脱,便没有再强行挣所,只是悠悠说道:
“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我们要是能在一起,又怎么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你……还是早些找个乘心如意的红颜知已娶了吧。”
张开天默然不语,放开了梵璃梦的手,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梵璃梦瞧着他的脸,说道:
“怎么,我惹你生气了?”
张开天摇了摇头。
梵璃梦手腕一转,一只药盒已浮在手上,正是霁初晴带到殿上贺喜的那只。
她将药盒轻轻推到张开天身边,说道:
“快服用吧。”
张开天打开药盒,取出紫色药丸,就水吞下,片刻时间,就觉身上灵力流转,胸腹之间热气蒸腾,似有东西要从腹中破体而出,那便是将要形成的芥子。
终于,一道白光凌空一闪,形成一个白色的圆球,自腹外升起,落于张开天掌中。
梵璃梦喜道:
“好药!霁姑娘的医药之术,果然有效。”
张开天点了点头,心中却想道,霁初晴果真变了一个人,她肯定知道自己需要修复芥子,却不直接将药给自己,而是以药为挟,让梵璃梦暂时容下末日圣传,达成自己在天下英雄面前逞威之目的。
如此看来,她的心思,倒是有些深险难测了,相对而言,梵璃梦的心机,就没有那么重了,当下抱拳道:
“多谢赠药之恩。”
梵璃梦摆了摆手,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张开天说道:
“你这次特地邀我前来,不止是为了赠药这么简单吧?”
梵璃梦说道:
“是,的确还有另外一件事。”
“哦?”张开天拿起桌上茶杯,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说道:“什么事?”
梵璃梦说道:
“前次海棠谷之役,有大批学无止境的弟子投降,当时的权宜之计,是将他们都带回了十方亭,参与此次大典筹备,同时也是为了监视他们,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张开天心中一动,果然不如逍遥客所料,梵璃梦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了,不动声色地问道:“结果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