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问题。
这句话有两种解答方式。其中第一个是，这个被提出的问题很难，以至于说没人能够回答出这个问题；而第二种解答方式则是跳脱出了问题它被‘被提出’的这一点，转而是针对问题的‘本身’的解读，准确点来说，就是说这个问题的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它的本身就是一种让人十分难以理解的存在。
而现在所摆放在我面前的问题，则是很明显的从属于上面所提到的问题的两种理解方式的后一种。
——有关于，‘我是谁’这样的一个问题。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简单到了让人几乎无法想象，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在某些情况下是接近于无解的一种问题。
是的，这个某些情况就是专指于失去记忆的人，处于完全的‘一无所知’的情况。
虽然说这样的设定放在一个作品之中，尤其是一本三流小说之中，那么将会是能够一个很好的，用来骗取......换取稿费的好办法。但是很可惜，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问题却超脱了一般的三流小说的常规律纲，身为问题提出人，事件当事人的她并没有失忆，而且还能够很清楚的说出与她熟识的人的名字。
嗯，就是因为这个，这个问题变得棘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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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这辆属于‘这个世界’的公交车，首先出现在林寻面前的，便是那超脱他的常识以外的情况。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同时也没有任何的机关在运作。而就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车子却依旧在运作。那控制着上下门打开的按钮似乎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迫着一样，向下坠去，亮着运作中的灯光。
虽然说这的确不符合少年所知道的‘一般常识’，但是这几天所早遇到的事情却已经让他无意之间生出了一种类似于抗体的东西，少年熟知该如何去对付这种事情。
——无视掉就好。
在心中告知着自己不要去在意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少年向着这辆出现在奇幻世界中，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相当SF的工具的里面走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双眼所见到的东西却让他的心情意外的高昂了起来。
车子的最里面，那正对少年的左边方向，一个身穿白衣，披着一头落于肩后的灰色长发的少女正坐在那里，看起来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的景象看着。
这便是车内的唯一的一名乘客，同时也就是让少年的心情变得高昂起来，将从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悬着的警戒之心得以放松一下的人。
少年知道她是谁，因为那正是他在这几天内才见到的新朋友。
......或者说是像是朋友一样的人吧。
秉持着见到熟人而忽然之间感觉到了安下心来的心情，少年向着车子的里面，向着靠窗而坐的少女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有像是普通人见到熟识的人的样子，大声的叫喊她的名字以引起她的注意；而她也就像是没有见到他的样子，仅仅只是靠在窗边，让自己的双眼能够时刻的盯着窗外，不知究竟是在看些什么东西。
两人之间就像是达成了什么极具默契的‘陌生人’协议一样，少年得以安静的走到了少女的身边，小声的问道‘可以坐在这里吗？’；而少女则是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对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的这一事实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被他小声的询问的时候，才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当少年坐下之后，车子也在一声犹如蒸汽机在泄气一样的声音之后，前后两扇透明的玻璃门关上，车子缓缓的开动了起来。
车子顺着之前少年所看见的大路一直开着，车速不快也不慢，当他向着窗外望去的时候，那徐徐而过的窗外远景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沁人心脾的清新感。
这是能够将疲劳净化掉的感觉。
在通过小小的眺望远方的鲜绿得以解乏之后，在这除去汽车的声音之外就再无其它声音的‘寂静’的车厢之中，他选择了率先将这份宁静打破。
“那个，布兰小姐？”
思前想后，将自己所熟知的打招呼的方式在脑内都过了一遍，最终确定了方法的少年选择了通过呼唤少女的姓名来引起她的注意力。
虽然说这放在别的场合，放在别人的身上会是一个十分糟糕，并且听起来相当蹩脚的打开话题的方式，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却已经是他能够想得出来的最为有效，并且不失礼貌的话语了。
但是效果究竟如何呢？
“嗯。”
面对着少年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语，坐在他的身边，将头靠在窗边的少女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与动作，仅仅只是保持着靠在窗边的姿势，语气冷淡的回了不过短短一字罢了。
效果看来并不如人意。
对话这种东西是一种工具，严格来说这是一个是分类于‘社交’类型的多人合作型工具，这种多人合作型工具是一个人无法成立，或者说只要在进行对话的其中一个人不去思考对话的意义，并且为对话的对象的方便而进行语言上的斟酌，那么对话便会自然而然的崩溃，使空气渐渐的冷却下来，成为俗称的‘冷场’。
感觉到空气中那因为对话而无法进行下去而带来的冰冷的气息，少年只能用尴尬的笑容为自己寻找下楼的台阶。
沉默而压抑的气息在少年的那有些尴尬的笑容停止了之后便又一次的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开来，在学校里虽然说也是习惯了孤独的他，却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和朋友在一起却又陷入冷场的情况的。因此，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少年只好在又一次的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之后，再次选择了开口。
“说起来，这辆车开往哪里啊？”
有了上一次被无视所带来的疼痛，少年这一次选择了一句并没有指定对话对象，听起来不知道究竟是对谁，有些像是自言自语的句式。
“......”
少女沉默着。
仅仅只是在沉默着。
......
虽然说少女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当这在少年看来是意料之中的场景真正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看起来像是温柔相对的对待方式对于他来说是并不残忍，但也绝对算不上温柔的对待。
想要现在就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越深越好。
这便是看起来像是淡定的坐在那里，但实际上却羞愧不已的少年的内心所想的东西。
“呐，我是谁？”
就在少年在因为无言而演化出的刀子扎进心中而感到阵阵疼痛的时候，刚刚还一直闭口不言的少女突然之间对他开口发问了。
似乎是因为这问话来的太过于突然与怪异，就在少女刚刚发问的时候，静静的坐在那里却在心里和自己内心的羞耻而作战的少年还愣了一下。
但是这问话也的确是过于怪异了，即便在反应过来之后，少年却还是一头雾水。
“你说什么？”
面对着这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即便是已经对常识以外的事情有了一定的抗性的少年，在听清楚了少女的问题之后却还是一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一边对她回之以问题。
“所以说，我是谁。或者说，在你的眼里，我是谁？”
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虽然说听起来她像是主动的在和林寻进行着对话，但是她在说话的时候，脸的方向却还是别向窗外。
在少女将问题重复了一边的时候，林寻也将她的问题一字不落的听了进来，确认自己两次听到的的确是一个问题，确认了自己耳朵确实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在这之后，虽然说感觉这个问题听起来的确是奇奇怪怪的，但是他还是对着这个问题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你是......布兰丝乐小姐吧。”
一段时间之后，少年得出了结论。对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这超出常识的问题有些模糊不清的抗拒，由此又造成了他对于自己的答案也有了一丝怀疑。但是除此之外便再也找不到适合的回答的少年最终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
在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坐在窗边的少女却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刚刚少年就没有回答一样。
但就在沉默又一次的延续了一段时间，少年等待少女的回答等的有些愣神了的时候，少女却将从刚刚就没有离开过窗边的头偏向了少年的方向。
“布兰丝乐......是吗？”
“!......”
随着少女的声音传来，从愣神之中忽然醒过来的少年便下意识的将视线向着少女的方向偏过去。
这时才发现少女的脸已经朝着自己的方向转了过来，并且视线在那一刻还在空中无意识的相交了的少年便很自然而然的被这景象给吓了一大跳。
只是由于坐在公交车上，并且正处于少女的视线之中的原因，少年并没有因此而做出类似于吓一跳，发出奇怪的声音，这类的失礼动作。
“布兰丝乐.......布兰丝乐......布兰丝乐......”
面朝向他的少女在与他相互对视了一瞬间之后便又立刻将头低了下来，嘴里也开始喃喃的叨念起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说感觉面前的少女以及这个情况有些奇怪，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还是选择了不去理会即可的处事理念。
“......我，是唯一的我吗？”
“我，真的存在于这里吗......”
像是喃喃自语，但是声音又大的正好可以让他听到，这使得本来不想去理会的少年还是将这两句话停了进去。
“呐，你知道答案吗？”
低头自言的少女又一次的面向自己，将问题抛过来。
“呃......”
是关于‘自我的真假性’这样的问题吗？
记得这是哲学方面的问题吧？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我思故我在’算吗？
摆放在面前的问题越来越奇怪，因为这过于奇怪的问题而脑袋里变得乱糟糟的少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而就在少年思考的这段时间内，两人之间沉默的时间也还是在继续着。
长时间没有得到问题的少女在仰着头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或许是感觉到无聊了，她停止了喃喃自语，又一次的将脸偏了过去，将视线投向了车窗外。
发现了这一点的少年也停止了无用功的乱糟糟思考，转而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的身上。
白色的外套似乎是遭到了什么挤压一样，有些地方出现了褶皱；下身因为外套足够大的原因所以似乎没有特意的穿什么东西；一头就像是黑发染白失败而偶然出现的灰色过肩长发。
这种极富有个性，并且难以复制出来的打扮，毫无疑问的正是那个之前遇见的，被自己从那座大楼之中救出来的，名为‘布兰丝乐’的少女没错。
但是......
确信了自己所见到的部分与记忆之中确实毫无差错的少年又一次将脑袋里有关于面前的这位少女的记忆调了出来，在闹内将自己与少女那寥寥无几的对话进行了一次快速的过滤。
......布兰小姐是会问这种就像是哲学家才会去思考的问题的女孩子吗？
不管怎么浏览自己的记忆，不管怎么去寻找少女的样子，刚刚所见到的少女问话时的样子却怎么都无法和自己闹内对于少女的印象重合在一起。
或许，这是被她所隐藏起来的，自己所不知道的一面？
那么她所提出的问题也真的是无解的了。
重新的打量着少女的样子，少年在心中想到。
“呐。”
就在少年在心中重新对眼前的这位名为‘布兰丝乐’的少女重新定义的这一刻，少女的声音却又一次的出现在他的耳边。
“是。”
就像是上课的时候被老师叫到了名字一样，就在少女开口的一瞬间，少年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人，和人偶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轻悠悠的在空气之中飘荡，在这无人的车厢之中，只有他将她的问题听了进来。
又是这种像是哲学家的脑内思考一样的问题吗......
虽然说对这样的问题已经起了一丝厌烦的心思，但是面对着少女为数不多的开口所说的话，少年还是将这厌烦的心思丢在了一边，转而思考了起来。
“......大概，就是‘自我认知’了吧。”
“嗯？”
少女疑惑的声音从身边响起，转过来的脸与投射过来的视线都是代表着少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的被少年的发言所吸引，同时也在告知少年，让他将他的发言继续下去。
“因为啊，在一般看来，人是会活动的生物，而人偶则是没有外力便不会进行活动的生物不是吗？因为有人偶戏这样的东西存在，那么这个活动自然也不仅仅就是说是肢体上的活动，也不仅仅是会出声，会眨眼这样的‘像是人类’一眼的动作。
能够思考，能够认知到自己是活着的，能够坦然的与他人对话，从而发展到‘有人认为她是活着的’，‘她就在这里’，‘啊，她就是她’这样的事情，能够做到这样的‘生命活动’的，这才能够算的上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的确确的活在这里的‘人’。
话说这说的有些难以理解了啊......总而言之，只要自己认为自己是人，在这之上如果有他人能够认知到你的存在，并且从心底里承认你是一个真切的活在这里的人，那么那个存在应该就算的上是‘人’一样的存在了吧。
我想，这应该就是人与人偶之间的最大区别了吧。”
他所说的东西很多，很长，并且就像是那些被放在图书馆之中最为阴暗的角落中的那些因为难以理解所以常年被人敬而远之的晦涩古书上的东西一样让人难以理解。但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便刻意的放慢了说话的语速，并且在最后还将自己所说的话进行了对他来说的最为简单易懂的总结诠释，以求让自己的所说的东西更加容易让人听懂。
话音落下，他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向他投向视线的少女，祈祷着自己所说的话的确是有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她。
“......”
就像是在思考一样。
即便少女还是一副扑克脸，依旧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但是她的这副样子在他人看来又像是思考一样。
在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即便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但是他却依旧感觉到了时间为其带来的灼烧一样的疼痛感。
这是由于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进行这种纯粹的，仅诞生于自己的心底最自我的发言。
如果说能够被接受还好，毕竟对于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如果说并没有被接受，并且还因此而被人不接受并加以否定，那么对于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青涩少年来说，无异于在今后说话的嘴巴上加上了一行无比牢固的拉链。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承认，那就可以自称为人了吗？”
终于，他在焦急之中还是等来了少女的回答。
所幸的是，少女并没有否定他的发言，而且好像还有认可他了的倾向。
“嗯.......差不多。”虽然说先后顺序弄反了，重点应该是‘自我认知’才对。
听到少女的那八九不离十的回问，少年给予了肯定。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之间，刚刚还一副面瘫样子的少女大笑了起来。
“.......”
面对着这转变的犹如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情况，少年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无力改变现状的他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等待了。
少女的笑声曳然而止，就像是暴风雨一样，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而就在少女重新面向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刚刚的少女并不是在笑，或者说，少女并不仅仅只是在笑。
猩红色的液体从少女的下眼眶浮现，随着少女的脸部正放下来，两行血泪从少女的眼眶两侧流落了下来。
她......是在哭？
就在他看见少女的脸上出现两行血泪而感到愕然的时候，车子忽然之间就像是进了隧道一样，发动机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窗外的那原本是白天的草原一样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天空与大地都燃烧着，无处不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锁链的地方。
再看向车内，面前的少女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白色的假面，血泪自假面的两侧流下，少女的手中捧着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被她寸刻不离的抱在怀里的狙击长枪。
而那支长枪的黑洞洞的枪口，正直直的指着自己的胸口。
“你.......”
“啊。”
就在对现状无法理解，并且有些茫然无措的少年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少女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要是早点出现，快一点对我说出这些话该多好。”
像是疯狂的嚎叫，又像是少女无力而悲伤的哭泣。
假面上流下了两行血泪的少女带着一丝疯狂的哭腔说道。
下一刻，她整个人的气质猛地一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紧接着，她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
‘砰！！’
长长的枪管向上震去，少年薄弱的身体向后仰去，双眼中的神采渐渐的消失，黑洞洞的枪口崩裂出绚烂的火花与接连响起的声音打破车厢内的宁静。
这是，枪支被扣动了扳机时，未加消音器的枪支所发出的血腥的Sign（信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