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怀恩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这不明日乞巧节么，所有仆役休沐，林府除了实在离不开的仆役，其他的都回家去了，沾了乞巧节的光，要不只怕还得多死几人。”
于洋在一旁道：“怕不是歹人趁着乞巧节府中人少，这才行凶作案吧。”
卢怀恩点点头道：“也不是不可能。”
李昶道：“既然尸体都在，那么便先去查验一下尸体，看看人是怎么死的，线索太少了。”
随即三人一同朝停放尸体的凉棚走去。
事急从权，凉棚就在不远处，只用了几根木头和几张白布，想到林家腰缠万贯，生前住着豪奢的房屋，李昶心中不禁一阵唏嘘，怕是没人想到如此豪奢的人家死后会躺在这样简陋的灵堂。
尸体被大火焚烧过，气味十分浓烈，距离凉棚还要一截距离李昶便已经闻到了灼烧尸体的气味，很呛鼻，于洋从验尸的箱子中取出鼻罩给了卢怀恩和李昶一个，带好鼻罩后，三人揭开凉棚前的白布，走了进去。
尸体依次停放在凉棚内，皆以白布覆盖，李昶放眼望去，白布上都不同程度的被油脂浸透的污斑，这是尸体身上的脂肪被大火焚烧后溢出体表导致的，换句话说这六个人都被烤熟了。
李昶皱了皱眉头，于洋走到第一具尸体前，解开了盖着的白布，露出了覆盖着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彻底烧焦碳化，面目全非，油脂从碳化的尸身上渗出，被透过白账的阳光照后反着光。
于洋戴上了棉布手套，扫了一眼尸体，声音从戴着鼻罩的嘴里发出来，闷闷的，“身长六尺三，腰阔肩宽，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
随即捏开了尸体的嘴巴，尸体面部已经碳化的厉害，被于洋强行捏开嘴巴，半是烧焦完全碳化的皮肉崩裂的声音，半是尚未全部碳化的皮肉和着油脂的声音，宛如撕裂一只半焦的烤鸭，只不过而今面前的是一具人的尸体，听起来难免渗人。
于洋捏开其嘴巴后，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尸体的嘴巴里边，而后又用竹镊子探进尸体的喉部，取出竹镊之后，只见竹镊之上有不明的分泌物，于洋看了看道：“卢大人猜的没错，确实是谋杀无疑。”
卢怀恩面露好奇道：“何以见得？”
于洋将竹镊拿起来道：“活人需要呼吸，而起了大火难免会有烟灰等物，起火之时人呼吸困难，必然张嘴大口呼吸，那些烟灰便会进入人的口中和喉部，是以若是人被活活烧死，口鼻喉中必有异物残存，更有甚者，由于火场温度过高，吸入灼热的空气会烧伤喉部，进而使得尸体上颚产生白色的灼伤痕迹，而这具尸体口鼻喉皆无异物，上颚也无烧伤痕迹，可见在起火之前就停止了呼吸，所以必是被杀无疑。”
卢怀恩听罢点了点头，他本已根据尸体所在位置猜测系为杀人焚尸，如今查验之后更是确定了他心中所想。
李昶道：“于洋你继续查验尸体，看看能不能查出他的死因，我和卢大人去查验一下现场。”
于洋点了点头伏身继续查验。
李昶和卢怀恩相随走出白帐，只留于洋一人在里验尸，李昶边走边问卢怀恩，“府中其余仆役丫鬟卢大人可曾派人去找寻？”
卢怀恩道：“已经差人去找了。”
李昶点了点头，如今案发现场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很多线索都被损毁，想要找寻更多线索，只怕还得从府中的仆役口中得知，而且这种案件内部人员作案的几率有很大可能性，所以府中其余的仆役必须全部找到。
李昶和卢怀恩迈步走在焚毁的废墟之上，卢怀恩指向一处道：“第一具尸体便是在此处发现的，这儿被烧毁之前应该是门房，离大门最近，按说如果起了大火他没理由逃不出来，可他依旧被烧得面目全非，所以我才笃定这起大火绝非偶然起火。”
李昶看了一眼卢怀恩所指的地方，发现那儿确实离大门很近，林府和所有临安的大户人家一样，都是一样的格局，主人和丫鬟在内宅，男性仆役在外宅，内宅是不允许除主人之外的男性进入的，而卢怀恩所指的地方距离大门不过百尺，在起火的情况下，一个身体健全的人没理由逃不出去，可他依旧被烧死了，而且据卢怀恩所说，他甚至没有踏出房门，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即便明日乞巧节，府中人员没有平素多，可依旧有六具尸体，一个人即便有通天的手段也没有可能同时让这六个人失去意识或者行动能力，而临安府夜间有巡守的武卫，大规模的贼匪侵入几乎没有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府才敢在坐拥豪宅的情况下，只在府中留几个仆役，所以下手作案的人数决计不会太多，这么一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下毒，而可以让这么多人同时中毒的，就只能是府中统一的饭食或者饮水，想到这里李昶转头对卢怀恩道：“卢大人，府中那口井在哪里，让人从里边打出一桶水来，找个活物喂了，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常。”
“你怀疑有人在井水中投毒？”
李昶点了点头，“不止如此，林府的厨房烧毁的残存物中也要查验。”
卢怀恩也想到了六人同时被烧死没有异动多数是被人施了暗手，当即招过衙役嘱咐打井水试毒。
嘱咐完之后，卢怀恩随李昶继续朝内院走去，卢怀恩边走边指着各处，告知李昶尸体于何处发现。
“外宅除门卫之外还有两具尸体，都是体格壮硕的男尸，由于是仆役，所以住的地方紧挨着，尸体发现的时候也各自在自己房中。”说着他抬手指向一处，示意那里便是发现那两具男尸的地点。
随即两人继续朝内走去，卢怀恩接着道：“内宅有三具尸体，一具男尸想来只能是林老太爷，其余的两具应该是小妾或是贴身丫鬟这类。”
李昶面露疑惑道：“林府只有老太爷一个主人，他的老妻和子女呢？”
卢怀恩道：“他的老妻已经去世好些年了，至于子女，有一子如今尚在刑部大狱押解，而长女已然远嫁，自然不在府中。”
“哦？他的儿子在刑部大牢？所犯何罪？”
卢怀恩道：“我也是听闻张金所言，好像是奸淫之罪。”
李昶想了想，不再多言，继续朝内宅走去，林府虽被大火焚烧，但如此大的府邸，短短一夜不到，还不至于完全烧成灰烬，很多地方仍然依稀可辨之前的模样。
两人边走边看，李昶不是捡起地上烧得发黑的东西辨认查看，走到内宅正屋之时，李昶捡起地上的一根已经完全烧黑碳化的木条，目露思索。
卢怀恩问道：“怎么了？”
李昶道：“这火似乎是从内宅着起来的。”
“何以见得？”
李昶抬起手中的黑木条，双手微微用力，那截木条便断成两截，只见木条当中已被完全烧透，他开口道：“大火焚烧之时，最先起火的地方被焚烧的时间必然最久，我沿途捡拾这些烧黑的木条，发现越靠近内宅，烧得越彻底，如你所见，这跟木条已经完全被烧透了，而外宅的则掰开中间尚有没被完全烧黑的木色，可见此处多半为最先起火的地方。”
卢怀恩从地下捡起几根木条依次掰断查看，发现果然如此。
李昶扔下那根木条，眼睛巡视内宅一圈，林府乃巨富之家，内宅之中瓷器摆件自然不缺，这些东西即便被火焚烧之后也不会烧毁，被倒塌的家具木料杂碎后散乱在地下，除了被烟火熏染的发黑，上边的花纹倒是依稀可辨，卢怀恩捡起一块碎片，看了一眼道：“上好的景德镇瓷器，可惜了。”
李昶眼睛逡巡一圈，不时翻看地上被烧烂的木柜家具，卢怀恩见他翻箱倒柜，似在寻找什么，不由开口道：“你在寻找什么？”
李昶头也不抬道：“钱。”
卢怀恩愣了愣，却听李昶道：“如此巨富之家，内宅摆件都是上好的景德镇瓷器，没理由不会藏些金银吧。”
时下虽然已有交引铺，可存取金银兑换银票，但有道是乱世的金银盛世的玉，汉人几千年不变的传统便是在家贮存金银，银票那些东西远没有金银能让人心安，林府既然如此富有，宅中没理由不会存有金银。
卢怀恩缓过神道：“你在怀疑劫财而后灭口？”
李昶翻看了一圈，除了找到几块玉器和散碎的银两，并未发现有大量的金块存在，抬起头拍了拍手道：“如此巨富之家，被劫财也在匪徒的情理之中吧。”
卢怀恩见他将找到的几块贵重物件放在一起，扫了一眼道：“这几块玉都是上好的籽料，怕是价值不菲。”
李昶点了点头道：“是值好些钱，而且摆放的地方也并不是太过隐秘，有几块金银就是在地上发现的。”
随即他撩起袍角，踢了一脚地上倒着的一个铁箱，那个铁箱被翻了过来，里边却是空空如也。
“这个箱子随意的被扔在厅中，但锁扣却被打开了，这箱子很结实，是用金属打造的，而且锁扣很结实，撬开很不容易，我想里边原本应该放着的是财物。”
卢怀恩道：“这么说来，凶手是劫财而后灭口？”
李昶摇了摇头道：“有这种可能性，这个箱子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可见是拿钥匙打开的，我想林老太爷应该不会主动打开箱子，将里边的东西拱手给人，而且地下居然还撒着不少价值不菲的玉器，倒是有些奇怪。”
卢怀恩道：“许是走的匆忙，慌乱间遗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