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和尚的疑虑打消，“李老有惜才之心吧？李老做了内阁首辅之后，甚少和我作对，倒是一个识时务的首辅。”
“李首辅经历了那么多的朝代，能不识时务吗？”纪烟凡摸着自己的腕骨，心里盘算着。
“现在当务之急，倒不是杨一清。内阁和您这位‘内相’不和，恐怕皇上心中不喜。再说，明朝的内阁都是和掌印太监互惠互利，少有您这样的和内阁对着干。”
纪烟凡不照镜子，也能想到自己现在脸上的那抹奸笑，“李首辅年纪也不小，即使皇上依赖，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
您想想，上次在朝堂上呕血，还没恢复过来，天天跑来我这边吃药膳，也没见脸色好到那里去。即使皇上不舍得，少说三五年，也得下去了。到时候，不放一个有能力又向着您的上去？”
道衍和尚掂量着纪烟凡这几句话，说得也有道理。
内阁里面也有他的人，不过有李东阳撑着，他想除掉一些碍眼的愣是除不掉。
要是等李东阳不在了，皇上又换一位和李东阳一样的，或是像杨延和，杨一清，王鏊之类的一心想让他死的，那他的日子能好过吗？
再说了，要是有内阁的配合，他还会忌惮往军方发展的张永吗？
纪烟凡看道衍和尚的表情有些松动，摸腕骨的手放开，右手食指敲在了桌沿上，敲了三下。
“有李首辅这样的神童做过内阁首辅，您放一个普通的人上去，皇上会同意吗？您只能现在选人。”纪烟凡拿起筷子，再夹了一块酱牛肉，“挑选培养，一路送他走到内阁。但不可太过亲近。”
这句话让道衍和尚不解，“咱家要是不和他亲近，那怎么送他上内阁？”
“那就是公公的事了。”纪烟凡学乖了，要是怎么做都给道衍和尚解释清楚，那倒显得他像有意坑道衍和尚的一般。
“首辅是李东阳，您的人进内阁皇上不阻止，但您换走的那些对您有意见的大臣，回来的几个中，就有杨延和。”
纪烟凡掰着手指头，“杨延和回来其一，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先生之一。第二，也是最要紧的，我们这位皇上，虽说喜欢荒政，但该学的一样没落下。治理朝堂，找人和您相互掣肘，那才会朝堂平衡不出太大的乱子。”
“倘若，这位能堪任内阁首辅的臣子和您来往过深，那他可以进内阁，但做不了首辅。”纪烟凡喝了口酒，捡了一道炒笋尖尝了，勉为其难的咽了下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道衍和尚早应该想到，但毕竟朱元璋是中年老人，他根本没把他当帝皇，也没多想。
近两年乍一看，这老油条长的还是心机。
的确。
现在朝堂上，三种。
一种是站他的，一种是中间两不相靠，最后一种是靠杨延和那边和他作对的。
三种势力相互掣肘，难得的平衡。
已经动摇了，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了。
纪烟凡敲着腿，抛出一棵超有重量的稻草。
“说句大逆不道的，皇上的身子随先帝，出生自带热毒，公公在旁服侍，觉得能长久吗？说不定公公还要经历下一个朝代呢！到时候出阁，可是内阁教授的。”
这句话把道衍和尚的心思转到了找内阁首辅接班人的身上，没再去纠结杨一清该不该杀。
纪烟凡出了朝轩阁，转着扇子，松了口气，“要不是怕坏了历史线，让道衍和尚因形势所逼去杀杨一清，我才不蹚这趟浑水呢！我都快变成道衍和尚的幕僚了！”
撩起马车的帘子，纪烟凡钻入马车。边随着马车的抖动摇晃，边在心里琢磨。
“反正道衍和尚早晚都要抄家，我要不再糊弄他个几回，让他把手中的钱财匀我一些？”
李东阳出了文渊阁，想起朱氏嘱咐今日要早些回家。刚上轿子，就有一小厮骑马赶来，把一封书信转给李东阳。
李东阳接过之后就叫人抬轿子往李府走。
在路上，李东阳拆了那封信，大致看完之后，扯了一个笑脸，“这小娃娃，可机灵。三两句就把朝廷的局势描写清楚，还忽悠那老狐狸去找人顶替我，而不是去对付应宁。可惜啊！”
李东阳把信封踹到怀里，“也不是没有办法。”
燕王起兵造反，此事势不容缓。
在道衍和尚的暗中阻挠下，杨一清在几天就整理好了一切，带着护卫等和张永前往宁夏等地。
好笑的是，他们还没到，燕王就被杨一清以前带出来的一个部将仇钺假意受降给拿下了。
古代消息难传，纪烟凡听见这个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还是从李东阳的嘴中听说的。
“还是首辅料事如神，这位燕王是真的不懂用兵啊！”纪烟凡已经喝了一壶了，面色泛红，“今天的酒，后劲有点足。纪某不行了，各位大人慢喝？”
纪烟凡其实是装醉。
今天坐在这里的如若就李东阳一个，纪烟凡就算真的半醉也不会马上离席。
但现在坐在这的不仅仅是李东阳，还有杨延和这个执着于想把皇帝教好，可就是教不好，就看见所有的不努力上进的年轻人，都要说一顿。
刚刚一聊，纪烟凡为了和这位搞个好的第一印象，不免卖弄了。
没想到卖弄过了，这位也要他去做官。听见他不愿意做，就心情不好了。
教育了他小半个时辰，比老妈子还啰嗦。他再不跑的话，可能耳朵就要长茧了。
李东阳也看出纪烟凡的不耐烦，帮纪烟凡拦下想要继续教育的杨延和，让纪烟凡跑了。
纪烟凡下了楼，绕到后院才松了口气。
接到战报的皇帝特别高兴，在李东阳的提醒下，亲自写了一道圣旨，封张永为宁夏提督军务。
圣旨送到司礼监用印之时，道衍和尚气得浑身发冷。
“从一品？什么都没做就从一品？”
道衍和尚把圣旨反复看了三遍，发现上面没杨一清的封赏，而是提了那个诱敌仇钺，才明白朱元璋的用意。
这是要提一位太监制衡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