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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灯塔里的老神仙

苏南收留过我一个晚上,她的床铺得十分柔软,有妈妈身上的味道。

第二天,范丽当着苏南的面,拿戒尺打了我的手掌心,打得很疼。

她对苏南说:“南南,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妈妈要告诉你,只要你以后收留她在你屋里睡觉,她就会挨打。如果你不想她挨打,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那之后,苏南就再也没敢吱声,只拿一双同情的眼睛瞅着我。

我到那个家里的第二天,就挨了打。

是吃早餐的时候,早餐有粥,有包子。

苏凯熬的粥比奶奶煮的粥稀多了,我吸溜粥的时候声音大了点。

被范丽拿筷子直接打了嘴巴,力道比较大,我的嘴角立马起了一道红印子。

苏凯第一次为了我跟范丽起了争执。

“范丽,过分了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好吗?”

范丽声音特别大,一句话就让苏凯闭了嘴。

“以后我教育孩子的时候,你最好别插嘴。一个女孩子家的,吃饭这么没有形象,能行吗?

你要觉得我太严厉,你还是将她给我送到乡下去。”

………………

大海,是那么令人惊奇,它比奶奶家门前的小河要大得多得多,还有那个灯塔,好神秘的样子。

我问苏凯,那里是不是住着一位老神仙。

苏凯回答:“有可能吧!”

“是不是可以向老神仙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

“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又问苏凯:“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凯骗了我:“不是的,妈妈当然很爱小北,她只是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你的爱。给她点时间,她会越来越爱你的。”

我信以为真,立马虔诚地站在灯塔前许了一个愿。

说起来很好笑,我许的愿居然是希望妈妈越来越漂亮,越来越爱我。

还有,希望她可以对我笑。她对苏南笑的时候,特别好看。

我觉得,只要我听范丽的话,努力做到她喜欢的样子,她就会越来越爱我,像爱苏南那样的爱我。

而这些,就像苏凯说的那样,她只是需要时间。

但这个时间也太漫长了,我等得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我到那个家的时候,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

一个月后,我第一次离家出走。

我记得火车站的方向在镇东头,我要坐火车回奶奶家,我再也不想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头呆了。

我之所以要回奶奶家,是因为我几乎天天挨打,范丽手里那把挺沉的戒尺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吃饭叭唧嘴挨打,在家里说话声音大了要挨打,走路蹦蹦跳跳得挨打,到点不睡觉要挨打……。

更多挨打的原因是,学习。

开学我就是一名小学生了,六岁之前,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在奶奶家,我学会了狗刨,学会了捡鸭蛋,学会了和一帮男孩子们躲猫猫,一人手里举一根棍子,自创一片战场,打得个火热。

奶奶十分骄傲,我在村里头是孩子王。

我这样一个孩子王,那个时候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学习这回事。

村里没有幼儿园,大家都是到了年龄直接就上一年级。

说夸张一点,那时的我连2+2等于多少都不知道。

范丽是一位人民教师,她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的女儿是一个白痴。

一整个暑假,她都在给我恶补知识。我是聪明的,但学习就是我的敌人。

当范丽问我桌子上有七个梨,被我吃了三个之后,还剩几个的时候。

我对于无实物的加减法完全没法理解。

我问范丽:“妈妈,梨在哪里?我好想吃梨。”

她换了一个问法:“桌子上有七个酸枣,你吃了三个之后,还剩几个。”

我看了看盘子里的酸枣,咽了酸口水。

“妈妈,可不可以不要吃酸枣,太酸了。”

范丽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拿了戒尺开抽。

挨了几回打之后,学习已经不仅仅是我的敌人了,而是不共戴天之仇的那一种仇人。

只要范丽一声喊我进书房的时候,我内心就开始发慌,越慌越不知所以然。

我向苏凯求救我,求他跟范丽说说情,让我不要再学那些个难懂的东西了。

但苏凯并没有半点同情我,他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一定会在学习当中找到乐趣的。

我听了他的话,学习的时候,我开始自找乐子,数范丽头上有几根白头发。

一到范丽叫我学习的时候,苏凯就跑得没了人影,不晓得去哪里溜达去了。

一个月之后,我的手板心被打起了茧子。

而每当我挨打的时候,苏南就在沙发背后默默地站着。

我想不通,在奶奶家,我就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她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动我一下。

为啥到了这个家里,我就得天天挨打。仿佛我天生就是为挨打而生的。

我问过范丽,这个家里为啥只有我挨打,而苏南从来没有挨过打?

范丽冷冷地回答:“挨打是因为你又笨又蠢还贪吃。”

我决定回奶奶家,半夜,我溜出了那个对我来说犹如牢笼的房子。

直接去了车站。

检票的叔叔以为我跟前面那个阿姨是一路的,直接让我上了车。

火车开了很久,从晚上开到了白天,又从白天开到了晚上。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漫长的旅程,我没有被人贩子给拐起跑了。

那个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列车员姐姐,她发现了我是一个没有大人随行的孩子。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又饿又渴,见到车上任何人的脑壳都觉得是一个大肉包子。

她领我去餐车吃了我活到六岁以来吃过最好吃的回锅肉饭。

然后就有两位警察叔叔来问我叫什么名字,爸爸叫什么,妈妈叫什么?

我回答,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奶奶。

奶奶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在某城市的收容所呆了一个星期,苏凯来将我给领回了家。

这是我第一次在收容所,我没有想到的,收容所后来会成为我经常去的地方。

我求苏凯将我送回奶奶家,但那没有用。

我回到秋风镇那个陌生的家里,脚跟还没站稳,就又挨了范丽一顿打。

她冷笑道:“你够可以的哈,啥没学会,先学会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