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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之路 第五十二章 物是人非

“这件事算是说完了,去或者不去,都不必告诉我。”嬴不悔又把见令如晤的牌子撇给赢不疫,“你们自行商量,如果他要去上任,就拿牌子找城防的人开介绍信。”

嬴不疫无奈收下,姬雨泽也在不断地喝闷茶平抑情绪。

随后嬴不悔又掏出一封信,和刚才随意为之不同,他突然显得很恭谨:“这封信我就不敢看了,上面打着凤样火漆,是大掌教转交给我的。我使动本域老天爷,那寄信人就很明显了,收信人也自然不言而喻了。”

姒天岚一听凤样火漆,当即就明白了,小心翼翼双手接过信并收入怀中。

嬴不悔喝尽碗中茶,撂下一句:“下月十五,你二人到城防找我。”

嬴不疫起身刚要说话,就被他噎了回去:“我徒弟很好,不劳你操心。”便潇洒离去。

他离开之后,姬雨泽喊来了小花,六个人坐在桌子上却少见的沉默。

良久,姬雨泽深吸一口缓缓说道:“列位,我终归是魔……”

“恭喜宙仁掌教!”

“贺喜宙仁掌教!”

“掌教大人,他日造访还记得赏杯茶喝。”

几人说罢之后,姬雨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感谢各位的一路照顾,尤其是不疫、飞白的救命之恩。雨泽携舍妹在此谢过了!”

“我和秃子救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别是突然升官失心疯了吧?”

小花原本不解,听众人说话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见了桌子上信读了起来,读罢一头钻进了唐盼青怀中嚎啕大哭:“盼青姐,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留在你身边……”

唐盼青自然舍不得她,摸着她的头安抚道:“小雪桃乖,跟你哥哥回去吧,以后又不是不见了。”一边安慰一边也是泪如雨下。

嬴不疫见几人无不失态,只得强忍悲痛说道:“今日太晚了,明儿晌午我做东,咱们还是八桌菜,给雨泽雪桃饯行。”说罢就回屋去了。

姜飞白知他是害怕泪崩人前失态才提前离场,便示意姒天岚将她二人拉开。

姒天岚好容易将二人拉开,见唐盼青还是泪水难止便将她送回屋内。

“雨泽,你好好安慰安慰小花。”说罢也是飞速离开了。

姜飞白带姒天岚回屋后,终究没能忍住,两行清泪顺势而下。

这一幕,姒天岚是见过的,便是李浮离开的时候。

他擦了把泪,突然想到了什么,攥住姒天岚的手:“你看看你的信吧,不会是你奶奶也要把你叫回封域吧!”

“不可能。”姒天岚笑道,“但也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我还是拆开看看吧。”

姜飞白伸了个懒腰,准备回避。

“哎呦,姜少爷,这是咋了?咋还客气起来了?一起看吧。”

说着撕毁火漆,掏出信札,上书到:他日移花,可窥肥遗;大位未定,自当努力。莫以复仇做念想,当以勤勉为日常。地远穹苍,大封茫茫,心中自有天地而后才见远方。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阅之即焚。

她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笔迹,奶奶的音容笑貌不停浮现。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家书,最后又不得不付之一炬。

“咱奶奶还真挺关注你的,感觉视线一直在你身上呢。”姜飞白看着火盆中跃动灰烬说道。

“你倒是会烧热灶,还咱奶奶。”

姜飞白揉搓着她的秀发笑了笑:“还烧热灶?咱俩刚遇见的时候,你丫就是一个破烂劫匪。要不是我大圣人心地良善,早一剑把你斩落马下了。”

姒天岚被他逗得笑了半天,可脸色又瞬间变得阴晴不定:“其实我感觉我奶奶关注的不仅是我。”

“你的意思是她还一直关注着明王别录?”姜飞白越想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不行,我得去和秃子说说。”

“嗯,该告诉不疫的。”

二人来到嬴不疫房外,把他叫了出来并把刚才的信和盘托出。

他摸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分析道:“且不论她对别录有什么盘算吧,只要她在关注你就是好事。至于别录的事,想来不会刻意谋害我,不然也不会放我们离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遇而安吧。”

“这种事还是你俩想吧,我懒得多琢磨。”姜飞白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去睡觉。

“等等。”嬴不疫拦道,“从老天爷的关注程度,我们就能知道,在牧野岛深处的肥遗绝对是九妖首,不然封域老天爷犯不着千里迢迢托佛域大掌教传信。我现在对她曾经的一句话异常感兴趣。”

姒天岚脑子里过了一遍先前的画面,没想到什么特殊之处。

“天岚,你说什么叫,穷奇已经不是曾经的穷奇了。”

被他这么一点,姒天岚更不明就里了。

嬴不疫也看出来她的不解,便带二人走到院中,待二人坐下后说道:“按理说,大妖转生后该与先前巅峰无异。是也不是?”

姒天岚自信点头:“不错,不用书上说,我见过。”

“既然如此,你奶奶为什么说‘它已经不是曾经的它了’。而且!她让你移花接木后便去寻肥遗。这说明什么?”

“说明肥遗也不是曾经的肥遗了!”姒天岚恍然大悟!

“你之前说九妖首正在易位,而且说九妖首之所以是九妖首,是因为它们能指挥其他大妖。如此真相便呼之欲出了!”他看着月亮一字一句说道,“九妖首,是事而非物。”

“你在说什么?什么是事非物?”姜飞白听得一头雾水。

“你悄悄的!听不疫说!”

嬴不疫示意二人凑近些小声说道:“九妖首该是因为一个特殊事件而转变为九妖首的,这个特殊事件具体怎样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却能想到这其中有谁的参与。”

“红枫楼?!”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不错!定是红枫楼!”

“有何凭证?”

“只有推断。”嬴不疫笑道,“当今天下,能让四大掌教所有忌惮的,只有九妖首。之所以放任红枫楼过分行事,应该就是猜到了它与那个特殊事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总军说的那样,与其让他们在背后蝇营狗苟,不如给他们一个窗口。让他们在行动中露出马脚,才能窥探到的真实用意,防患于未然。”

姜飞白对他的推断表示怀疑:“这不胡扯吗?真要防患于未然,直接把他们扼杀在摇篮中不就好了?”

嬴不疫点了点头:“你说的不失为一种办法,而且我估计这种办法之前用过,但是失败了。”

姒天岚倒吸一口凉气:“不疫,在我们父母辈刚出生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年前,人族确实有过一次奇怪的行动。只是仅有四域高层知晓,我也是早年偷看母亲书案才略知一二。结合你说的,我大约可以推测为联合绞杀行动。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其实也是刚想到的。”嬴不疫一边说还一边笑出了声,“你想啊,连姜牛子都能随便想到的,以大掌教的实力与阅历又怎会想不到呢?”

说完二人便捧腹大笑,姜飞白气到跳到桌子上跺脚以示抗议。

等他从桌子上下来,嬴不疫一脸严肃说道:“如果一切真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从四方混战互换边城再到总军说夺秘境是走过场,这一切,诱饵尔。”

“任你说出花来,我照样不信。难道我们不内讧他们就不出手不成?!”

“该是这样的。”姒天岚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依然是明面上最

强的,他们不会贸然进犯。绞杀行动又失败了,大掌教们急于探寻真相,为了把他们逼出来极有可能兵行险招。换个角度想想,大掌教使出这招就说明情况已经很紧急了。现任大掌教虽然五十年前还不是大掌教,他们定然参与过绞杀行动。如果表面内讧真是大掌教制定的,那就只能表明一个问题了,当前局势的确凶险异常。”

姜飞白长舒一口气,闭着眼散发出恐怖的劲力,整个小院如在风眼之中,树木颤动瓦片乱响。

姬雨泽立刻从房中窜出,如临大敌一般枕戈待旦,与姜飞白背靠背摆好架势:“敌袭?”

嬴不疫拍了拍姜飞白的肩旁,示意他停下来,把刚才分析的情况也跟姬雨泽说了一遍。

姬雨泽红着眼看向掌教大殿的方向,眼神都变得扭曲了。

“我知道,除了天岚连同我在内,咱们都被四方混战坑害不浅。”嬴不疫把他们叫到桌旁,沏上了茶,“没有四方混战,我爷爷我父亲不会阵亡,我自然会成为宙仁城知名大少爷;没有四方混战,蠪侄之难时我们就会得到更快的救援,就不会导致我们那么多亲人丧命,甚至于封域都会伸出援手;没有四方混战,雨泽兄妹还在魔域富享人间。这个诱饵不可谓不毒,不可谓不狠。”

姜飞白“砰”的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任凭滚烫茶汤飞溅,碎片刺破手掌他也浑然无感:“不疫,我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上层不这么做人族危矣,是也不是?”

嬴不疫轻点了下头。

“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绞杀!死在对外战场上,光荣所在!可死在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之下,无人感念,这算什么?他们凭什么左右所有人的命运?这是拿我们饲虎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一路上的种种你也看见了,那些边境人都在遭遇什么样的生活?这代价也未免太沉重了些!而且至今未见成效。”

“哎呀,你别这么激动。”嬴不疫歪着头看着姜飞白,见姬雨泽帮腔又看了他一眼,“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对不对还两说,不急着愤世嫉俗。”

姒天岚小心地清理着姜飞白手上的创伤:“我完全相信不疫的推测,之前我就说过,大掌教见到的都是我们想不到的。他们没有理由坑害人族,要是人族都灭了他们统治谁去?”

“这么说,你也支持他们以天下人的性命为棋子,把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姜飞白说着还把手抽了出来。

“我支持或是不支持重要吗?”说着又把姜飞白的手捧回手中,“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作为当权者已经这么干了,你我又左右不了,要么顺从要么消极避世,你如何选呢?”

“我们难道不能选积极对抗吗?!”

“对抗谁呢?大掌教?整个人族高层?我们配吗?就算以后有了实力可以对抗,那我们和赢烷父子、红枫楼那一票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姒天岚把姜飞白带血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我们从出生时已经深陷局中,或为棋子甚至为弃子,那又怎么样呢?还记得我们‘舛’是怎么说的吗?为贫弱之人伸张,为跋扈之人送葬!止内乱之刀兵,御大妖之外辱。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应该做的,至于局势走向或是前尘往事又何必如此偏执非黑即白呢?飞白,我知道我说的和你认为的天差地远,只问你一句,妖首重聚定然生灵涂炭,能敌否?”

他看着她的眼睛,良久,绝望地摇了摇头。

“我们就当是骗自己,可不可以让自己相信,如果大掌教们没有退这一步,妖首可能已经重生而今肆虐天下了呢?当然我们也可以怒问苍天,即便如此那家破人亡者为何是我,可我们几时开始变得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了呢?”

姜飞白的手顺着姒天岚的脸颊滑脱,留下三道血痕。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凄苦的神情夹带着鲜红血色,他突然感觉到,只有身边的人还在,过去的一切好像都能接受了。

“有你,真好。”

姒天岚轻拭他的眼角:“这一切,都是从你们身上学会的。是我有你才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