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五年，十一月初六，北地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
自称从关外归来的南下旅人们声称关外冻死了大批的牛羊，夏人已经磨刀霍霍，准备通过劫掠帝国北境来度过这个严冬。
临战的消息在内地不胫而走，连带着引起江州以北地区粮价暴涨。
与此同时，帝都云翔城内，亲军司、御武司与刑狱司三司的首脑在司礼太监黄岑贤的府邸齐聚一堂，这可以称得上前所未有的盛景。
黄岑贤自然不会闲着没事请三司的司长上门喝茶，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只为了十日前发生的一桩大案——军弩失窃。
由帝都武备府打造的四百具重型连发弩本是要运送至辽东交给北军强化边境各戍堡的守卫，以应对夏军可能的进犯的。但在军弩在押运的途中居然出了事，负责押运的一百名禁军骁骑无人生还，武器也全部被人劫走。
最让黄岑贤不能容忍的是，对方选择动手的地点甚至还没有离开京畿范围，而京畿作为锦衣卫的地盘，向来是连荒芜的亡命之徒都有所顾忌的。
如果不是荒芜，那么又是什么势力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三司的司长们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出答案。
“既然诸位都没有头绪，那这件案子还是交给锦衣卫来办吧。”黄岑贤不想继续在无意义的猜测和讨论上浪费时间了，他拍板定音道。
听到黄岑贤的决定，三司的司长各自心中都松了口气。这件案子疑点诸多困难重重，他们三人说实话都不是很想碰，既然黄大人都说了让锦衣卫来办，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大人，锦衣卫第一指挥使季倾城求见。”
“来得正好，请他进来。”黄岑贤沉郁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他随后对亲军、御武和刑狱三司的司长挥了挥手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季倾城进来时，正与三司的司长擦肩而过，他谨慎地让在一边向三名司长行礼，受礼的三人却纷纷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其中亲军司司长卢清泉在名义上甚至是锦衣卫的上司，锦衣卫的全称便是锦衣亲军卫，但卢清泉可从来不敢以上司的身份面对季倾城。
这个帝都能够称为季倾城的上司的，只有后头那位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而已。
“倾城，我正要找你，你来的正好。”黄岑贤示意他就座。
“今日当值，甲胄在身，职下还是站着吧。”季倾城说道，“大人找我是为了被劫走的军弩？”
“是啊，这批军弩是马上要交付辽东边军使用的，关系到边境将士的生死存亡，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人敢劫走军弩。”黄岑贤扶着额头说道，“荒芜那群逆党虽然与我作对，但应该还是做不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新的敌人或许还潜伏在暗中。”
季倾城眼神一凛，小声道：“或许和杀害刘指挥使的是同一伙人。”
他说的自然是前第六卫所指挥使刘劲杉的死，差不多半年前刘劲杉在江州查案时遇害，这个案子他秘密追查过，然而只获得了十分有限的线索。
但此时此刻，季倾城脑海中忽然将刘劲杉的死、南疆海岛上的战斗和这一次军弩被劫案串连到了一起，他忽然觉得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隐藏的一个可怕的黑手。
“多事之秋啊。”黄岑贤满面忧愁地轻叹了一声，“我听说这阵子逆党又有些蠢蠢欲动？”
“卫所的眼线只搜集到一些零星的信息，暂时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的动作。”季倾城回答道，“恕卑职直言，逆党在行动前的保密工作一直做的很好，我们至今没能搞清楚他们的情报体系是如何运作的。”
黄岑贤沉默了一下，说：“这方面你不必操心，玉无瑕会负责的。”
玉无瑕这个人有几分可信，其实季倾城自己心里也没什么把握，但他没有在黄岑贤面前表达这些担忧，他向来追求证据确凿而不喜欢捕风捉影。
“那我先让一卫的人去军弩被劫之地附近打探消息，如此大批的武器被劫走，必然不可能毫无痕迹。”季倾城请示道。
“嗯，我正有此意。”黄岑贤认可地点点头，“不过，你不必有太大压力，一卫所的兵力应当以确保帝都不被乱党颠覆为主。追查军弩的事情，我不强求。”
季倾城对于黄岑贤的这一番话感到愕然，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大人，辽东局势紧张，夏人随时可能来犯，这批军弩对强化北军守城能力有着尤为重要的意义……为何……为何卑职觉得大人并不对军弩被劫感到遗憾？”
黄岑贤笑了，道：“你说的很对，至于我为何没有太大遗憾的理由，自然是因为此事我还有后手准备。”
“后手……是吗，原来如此。”季倾城有点明白了。
“没错，其实此种军弩一共造了两批，第二批还存放在城东武备府的军械库里。”黄岑贤有些得意地说道，“即便那些丢失的军弩追不回来，也不用担心辽东边军的战力会受损。我打算等你的一卫所展开追查后，再命人运送第二批军弩前往辽东。”
“大人让卑职查案的目的是为了震慑贼人，好让第二批军弩平安抵达辽东。”季倾城立刻领会了黄岑贤的用意。
“你已经完全明白了，那便去吧。”黄岑贤欣慰地说道，“倾城，帝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大人过誉了，卑职至今没能抓住杀害刘大人的凶手，心中一直引以为愧。”季倾城低头道。
“那并不是你的错。”黄岑贤毫不在意地说道。
季倾城准备告退，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又向黄岑贤说道：“大人，武备府军械库的守卫如何？城东偏僻，卑职担心贼人会故技重施……”
“帝都之内，便是荒芜逆党来我且不惧。”黄岑贤自信地说道，“贼人不来便好，如敢再来，便是自寻死路。”
大人太过自信了。季倾城离去的时候在心中暗暗想道。
虽然帝都这些年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哪怕是荒芜精锐的云中剑也屡次折戟，但季倾城直觉上觉得这一次的敌人未必不如云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