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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破月 (中)

【四】

易天琊的半张脸蒙在黑巾下,头顶罩着黑色的斗笠,他藏身在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夜色给了他最好的掩护。

同样装扮的葵和他在同一颗树的不同枝干上,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按着腰际的刀。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往前方望去是一间宽大的院落,灯火星星点点。易天琊看见有拿着火把和兵器的卫队在院子内巡逻。

“葵姐……这里是?”他察觉到这个地方戒备森严,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霁南新到任的太守晋奎的官邸。”

“啊?那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葵瞥了他一眼,说:“云弦和景奕就是在这里牺牲的。”

“什么……难道我们的目标是新到任的霁南太守?”易天琊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身为准云中剑,难道你的老师没有告诉你,我们是在和什么样的敌人斗争吗?”

“老师说,云中剑的敌人是帝都的锦衣卫……”

“帝都的锦衣卫效命于阉党,我们的敌人其实是阉党。”葵说道,“这个晋奎是阉党的党羽,前任霁南太守得罪阉党被冤杀,晋奎就是阉党派来掌控霁南城的棋子。帝国十六名城,包括帝都在内有五座已经在阉党掌控之中,霁南如果也……你明白吗?”

易天琊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葵姐。”

“其实晋奎并不是第一个被派来的阉党爪牙,之前还有一个,不过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杀了。”葵接着说道,“不过之前那个家伙只是酒囊饭袋,晋奎不是,他是个不好对付的敌人。我们对他的情报很有限。”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按计划行动吧,葵姐。”易天琊知道葵说这么多的原因是什么。

“嗯,千万小心。如果遇上厉害的敌人切记不要缠斗,直接放弃任务逃走就行。”葵关切地叮嘱道。

天琊从树上纵身跃下,落到了太守官邸的外围院墙上。此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人正缓缓向这边巡逻过来,机灵地双手攀住院墙让自己的身体挂在外面,听着对方的

脚步声走远了,才翻身进入院子。他望见另外一边的墙沿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灵巧地闪过,转瞬消失,知道葵也顺利潜入院内,便开始下一步行动。

之前在树上时他只能看见官邸的一半,便已经觉得很大了,等到真正潜入了官邸才发现原来内部这么复杂。好在风部七组事先已经拿到了官邸的结构图,行动之前葵专门给他补过课,否则他现在肯定会在这些外形没太大区别的建筑之间找不着方向。

天琊飞快地在官邸内复杂的小道上奔跑转折,他算过对方卫队巡逻的时间,只要掐准时间就能找出一条可以避过所有守卫的路直达他的目的地——后院水门。由于这

座官邸背靠大湖,修建的时候就把后院的景观修成了一个人工水塘,围墙处有水闸隔绝内外。晋奎是个狡诈的人,一定给自己留足了退路,之前风部七组打探的时候

就发现了后院藏有可以通过水门的快船,所以要在刺杀开始之前把这条路封死。

照风寒的行动计划,这次深夜的突袭主要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由易天琊和葵渗透进入官邸,封住后院水门的退路,也可以说是在那边做一个可能的埋伏。一旦刺

杀没有得手而晋奎从水门逃命的时候就可以进行截杀。第二部分由七组的其他成员负责,在前院制造混乱,吸引官邸的守卫离开中院。第三部分就是由风寒等人趁守

卫空虚之际突入中院晋奎所在处进行刺杀。

“七组原本有十二个人,除去今天牺牲的云弦和景奕,还有十个人。而棘的脚受伤不方便行动,实际能出发的人只有九个。原定由葵和棘搭档完成第一部分,既然棘是因为你而受的伤……”易天琊突然想起出发之前的场景,风寒在布置任务时说的话。

“行了,由我和葵姐完成第一部分,前辈继续布置任务吧。”他当时毫不犹豫地打断风寒的话,主动要求承担任务。

“好,不愧是云中剑的人,你比棘厉害,你去我们更有把握。”风寒拍掌道。

他跃过最后一道围墙抵达后院,中断了回忆,集中精神观察后院的地形及四周的情况。四顾之下没有找到葵的身影,他不禁有些疑惑,自语道:“难道是我太快了吗?”

仰头看了看月的位置,他估计正面的行动不久就要开始了。

绕着水塘行走一圈,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地点,心里开始有些慌乱。这后院似乎在设计的时候就刻意弄成这般空旷的模样,除了一池与外相连的清水四周没有一草一木。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巡逻过来,他非得被发现不可。

葵姐呢?葵姐怎么还不来……如果葵姐在这里她会选择如何埋伏呢?易天琊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晋奎官邸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巨响,紧接着就有火光浓烟冲天而起。易天琊震了一下,明白是第二组人开始调虎离山了。他反手按住刀柄,背对水闸而立,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后院与中庭相连的那道门之处。

不管秋风葵能不能过来,他要做的就是封死这条水路,甚至斩下逃向此地的晋奎的脑袋。

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从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大约一刻钟过去了,易天琊微微活动了一下因为过于紧张而发麻的关节,他迫切想要知道其他同伴行动的结果,但又不能擅自离开这个地方。

“宁心静神,这才能让你的刀少去破绽。”步涉川的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雷行,水月,镜心,九问三式在他心中被无数次重复演练。

前方的脚步声让他精神一振——来了!易天琊行云流水般出刀,长刀带着星点寒芒斩向通往中庭的那扇门。刀刃将木门斩裂,力道几乎丝毫不减地斩向来者。

“铿”一声,易天琊被震得后退两步,手中长刀仅剩半截。被斩断的半截刀刃从他的耳畔惊险地飙过,噗嗤一声插入了泥土中。

斩断他的刀的人浑身裹在夜行衣中,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晋奎府上的护卫武士。

易天琊还没明白过来情况,那个黑衣人就向他突了过来,他本能地挥刀封挡,却忘了如今长刀只剩半截,并不能挡住对方的刀。然而下一瞬的变化让易天琊始料未及,对方并没有挥刀,而是反转刀刃用刀柄重重地砸在他胸口。易天琊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水池里。

他捂着胸口伤痛处,冷不防又呛了几口水,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很快沉了下去。

【五】

“懒虫,快起来!”

易天琊感觉耳朵一疼,拍落那只抓住自己耳朵的手后弹身坐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后抱怨道:“好烦啊,大家姐。”

大家姐在他面前坐下,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光影把她的脸分成了两半。

他撇了撇嘴,等着她对自己说教,无非就是教训自己偷懒不好好练功之流的,听的他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老生常谈。”他在心里鄙夷道。

“天琊,我今天不骂你了。”大家姐宽慰似的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但是我今天说的话你要听。”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大家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说呢……我,我马上就要走啦。”她略带感伤地笑了笑,“没错,就是这样。我要离开山庄了,去云中剑,那是我们一直想去的地方不是吗?但是还是有点舍不得你们这些小弟小妹,毕竟给你们当了那么久的大姐。”

易天琊呆呆地看着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

走了之后,天琊你就是剩下的兄弟姐妹里最年长的了,以后你就是大家的大哥了,要做个好榜样呢。整天躲起来晒太阳睡觉的话,秀卿、梓夏他们的武功说不定哪天

就超过你了哦。步涉川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的刀剑之术你要是能学到五成就足以在云中剑执行任务了,你不是也想去云中剑吗?我在那边等你,好不

好?等你们都出师了,我就去和老爷子申请在云中剑成立一个新的组,你们都跟着我混吧。”

“谁要跟着你混……你这个只会使唤我们的便宜姐姐。”易天琊推开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说是这么说,可她要走了他也是舍不得的。

大家姐知道他话不从心,看他那副倔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确定自己不会在她面前落泪,才停止了揉眼。

“还有最后一件事,算不上交代。站起来,天琊。”她说着站了起来。

易天琊跟着起身,不明所以。

家姐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说:“你的刀术是和步涉川老师学的,我的刀术是师从老爷子的,按理说我不该把这刀教给你……但是你平时太偷懒步涉川老师教你的

刀术你学的丢三落四的,万一哪天遇到了硬手肯定要吃亏,更别说保护弟弟妹妹们了。所以天琊这一刀你看好了,记住了,多去练习。这一刀并不难掌握,却能破大

多数快刀。”

“我的雷行也是快刀。”

“对,但凡快刀都有刀眼,只要用这一刀封住刀眼,就能封住快刀的攻势,然后进手反击。”她说,“但是这一刀是禁手,我不许你用在和自己人的比斗中。”

“为什么?”他不解道,“既然是破招术,那为什么不能拿来对付比试?”

“因为这一刀你用多以后会产生习惯,习惯性地在破了对方的进攻刀后进手反击,这时候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会让对方受伤甚至丢命。”大家姐严肃地说,“难道你不怕刀上沾了兄弟姐妹们的血吗?”

易天琊浑身震了一下,点头说:“我明白了。”

大家姐点点头,挥手道:“那么再见了,天琊,期待不久之后的一天你来到云中剑。”

【六】

易天琊睁开眼,看到的是悬在头顶的木质房梁。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这是风部七组在酒馆街的秘密据点,尽管头脑还昏沉发疼,但他还是认出了这是自己曾呆过的地方。

易天琊起身下床,也不顾自己身上只有一条麻布短裤,推门走出了房间。

安静,曾经喧闹的秘密据点此时显得好安静。他靠近走廊的围栏,看着下方空荡荡的大厅,心里有些发堵。

门口的板凳上坐着那天和他比试的少年——代号“棘”的小聂。小聂正在用刀削一块木头,似乎又在做新的雕刻。易天琊记得上回自己刚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也在雕刻一个木人,这是他的兴趣所在。

小聂察觉到了楼上的易天琊,抬头看了看他,面无表情。

“你终于醒了啊。”他的话语里夹着些许不满。

“唔……我睡了多久?”易天琊不好意思地问道。

“也不久,你睡了两天了。”小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饿的话那边还有热着的食物。”

“谢了……我是怎么回来的?那晚上的行动怎么了?”他记得自己最后是被人打倒落水了,如果打到他的人是晋奎,那么任务应该是失败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点发怵,那个晋奎的刀术不在他之下,只是最后那一个反转刀柄的凿击让他想不明白。

小聂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顿了下说:“你先去吃饭吧,等会再说。”

易天琊心里疑惑的事情多,也就没心情细嚼慢咽,胡乱吃了点东西填了肚子后,回去找小聂了解情况。

他站在一旁看这小聂一双巧手在木头上翻飞雕刻,说:“我吃完了,你说吧。”

“你怎么回来的我不知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被丢在满口,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小聂停了手上的活,“那天晚上的行动,我想是失败了吧。”

“你想是失败了?”易天琊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

小聂环顾了一圈屋子,说:“到现在为止,也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而已。”

“什么!”易天琊大惊失色,“你是说葵姐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是啊。回来的人只有你而已。”他淡淡地说,“既然现在你已经醒了,那么我也该走了。就此别过吧,云中剑的易天琊。”

易天琊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

“风部七组全军覆没,我能去哪?”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我当然是去杀人。”

“你这不是报仇,你是去求死。”易天琊拦住了他。

“闪开。”他推开了易天琊,“我是风部七组的棘,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易天琊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棘取下了自己挂在墙上的剑,拔剑将窗台边的一排东西扫落到地上。易天琊看清楚了,那是一排做工精致的雕刻木人,整整十一个。在那十一个木人偶中易天琊看到了秋风葵的身影,还有七组的其他人的。

“这些都是我曾经最珍视的东西,不过对于七组来说一钱不值。”棘的声音里有一丝苦涩,“那它们就不重要了,以后也不重要了。”他手中的利剑飞快地劈砍,把那些木雕人偶变得支离破碎。

易天琊看着他这么做,想要阻止,却最终没有动手。

棘收起剑,背对着易天琊,说:“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处理掉了所有可能泄密的东西。所以现在是我个人的恩怨,请转告步涉川前辈,七组尽力了!”

他走了,带着他的剑。

易天琊木然立在只剩他一人的屋子里,无比落寞。他坐在棘之前坐的板凳上,对着天空托着下巴出神。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好了。他想也许应该去找步涉川,那个狡猾的家伙总是有办法的,但自从进了南霁城他们就分开了,一时也联系不上。

烦恼困扰之际,他无意识的一次收腿时脚后跟撞到了什么东西。易天琊低头看见了那个未雕完的木人。他捡起了那个棘丢在墙边还未雕完的木头人偶,虽然只有半边脸但还是认出了那是自己。

棘真是一个混蛋。他在心里怒骂,疯狂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他要找自己的刀,他要去追那个混蛋。

易天琊疯狂地冲进自己房间,看到桌子上那把断刀的瞬间才幡然醒悟,是了,他的刀早已在那天晚上被斩断了。

可那又怎样。将半截断刀插入刀鞘,易天琊换上了一身紧束的黑衣。

然而他还是慢了,等他赶到太守府前的时候,看到的是抬着年轻人的尸体离去的武士们。

易天琊想要拔刀,但是他刀鞘里的刀是一把断刀。

最终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辗转又回到了酒馆街。

肆溢的酒香让他感到一丝安慰,他犹豫了一下,把步涉川的约定抛到了脑后。